李老缓缓讲述完，却始终闭着眼睛，依旧沉浸在感伤中不能自拔，那段岁月那些人，来了又走了，一张张笑脸，一份份情怀，都被镌刻在记忆的深处，甚至像一根根扎在肉里的刺，每每回想起来，疼啊。
“李爷爷，最后那三个日本人如何了？”
“唉，斋藤、赤藻和原尾三位教授不知所踪，90年我去日本讲学，还特意按照他留下的地址前去拜访，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后人在哪里也不清楚了。”
“好了，孩子们，今天讲了这么多，是希望告诉你们，良知是任何人类都不会泯灭的天性，它可能被遮蔽，可能被压抑，但绝对不会消失，只有将我们的国家和社会建设的更加美好，那些扭曲人性的灾难、罪恶不再出现，人类的良知才会真正地大放异彩，同时，也正是这份良知，又会激励着一代代人努力奋斗下去，将世界建设地更加祥和，这是相辅相成的，因为知行本一，无有区别。”
我们三人都认真地聆听着，玲珑看着李老便想起了自己的爷爷，越发感伤起来，矿渣这个贱人赶紧用胳膊肘顶顶我，贼眉鼠眼地让我去安慰安慰玲珑，李老在一旁看着直乐呵。
“李爷爷，这两天您怎么安排啊？”
“没啥事儿，就是养成习惯了，过来就想住些时日，你们该忙啥就忙啥，只是要管饭，我照样每日看书打坐，书房的床就归我了，明天我到夏侯丫头那儿去一趟，老朋友都看一眼少一眼了。”
我在旁边心里发急，想拜李老为师学习丹道，可就是说不出口，玲珑瞄了我一眼，嘿嘿一笑，就坐到李老身边。
“李爷爷，您现在有没有收徒弟？”
李老一听就笑了起来，点点玲珑的翘鼻子，指着我说。
“哈哈哈，还没嫁过去就开始帮夫了？徒弟我没有正式收过，这么些年遇见有缘人倒会点拨一二，既然玲珑开口了，而且东家也曾嘱咐过我，我看，也别什么正式拜师了，当年我的恩师把基础都教授于我，我也愿意传授出去，颜至小友，不知道你愿意学习吗？”
我一阵激动，赶紧点头，矿渣把我一提溜，示意我快快跪下，李老却乐呵呵地摆摆手。
“好了，好了，这些虚头巴脑的就别弄了，磕头不如走心，我门功夫只讲究万法唯心，一切从内修行，观内而显外，明心而见性，今晚早点睡觉，明日晌午，你来书房，我先休息去了。”
我们恭敬地礼送李老离开，三个人又围坐在桌边，就听玲珑小声说道。
“我看，咱们干脆把饭菜收拾一下，捡些下酒的，然后到院子里喝吧，否则在这里恐怕打扰李爷爷休息。”
我和矿渣赶紧点头，正准备起身收拾，就听到李老在书房中说。
“不碍的，你们就在这里聊天喝酒，我也想多听听你们的声音，一个人待久了，你们在我还觉得热闹，以前东家可比你们无赖，觉得没喝够根本不走，哈哈哈哈，你们继续，继续。”
这下可算领了圣旨，大家偷偷一乐，就端起酒杯，连着干了三杯，这下气氛算是彻底放开了，玲珑的小脸红扑扑的，一个劲儿给我们斟酒。
“老韩，我妹子对你怎么样？好吧？告诉你，我年底就去找八叔了，玲珑毕业也会过去，你呢？干脆和我们同去吧，咱们三个在一起，怎么都感觉舒坦。”
“嘿嘿，你个孙子先去八叔那里站住脚，学到本事后咱们再汇合，玲珑，你说呢？”
“嗯，我也觉得，现在虽然不缺钱，但那都是爷爷留下的，坐吃山空可是败家子，而且，八叔年岁大了，如今也早都洗白，但估计暗门的链子还在，毕竟那是老本行，所以，哥，你去了可得注意分寸，学本事第一，至于你想自己建立链子，那都是后话，八叔肯定对咱们毫无保留，但这都是爷爷留下的阴德，我一毕业就去帮你，怎样？”
矿渣眉飞色舞地对着我摇头晃脑。
“老韩，看吧，这就是咱妹子，处处都替我想好了，行，听姑奶奶的，有玲珑在，我啥都不用操心。”
“老韩，你俩的事情怎么办？总不能又是两三年不见吧？那我妹妹可真就被野男人拐走了！”
玲珑一听，竟然害羞地低下脑袋，偷偷地瞥了我一眼。
“哎呦呦，姑奶奶，不带你这样的，表面上害羞，桌子底下掐人，我这不是帮你问老韩呢吗？”
我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借着酒劲儿看着玲珑。
“玲珑，这次见到你，确实发现你变化太大了，既漂亮又有学识，而且骨子里有担当有主意，我是喜欢你，而且希望能够认真交往，你觉得呢？”
矿渣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抖着鸡皮疙瘩，玲珑却一直低着头，只是默默地把酒杯端了起来，轻轻和我碰了一下，一口干了，抬起头的时候，满脸笑容，拉着板凳就坐到我身边，然后恶狠狠地盯着矿渣。
“哥，以后不许再欺负我韩哥，否则腿给你打断！”
“哈哈哈哈，这算定亲了？来来来，也给我倒上一杯，老汉我也凑个热闹，提前喝杯喜酒。”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陪着玲珑打扫院落收拾屋子后，临近晌午便来到李老的房间，老人家正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示意我坐到椅子上。
“从今天开始，每日晌午讲习理论和心得，午睡后开始实修，今天是第一天，我不给你讲什么复杂的理论，咱们从最基础的姿势学起，记住，理论都是逻辑的，但人的身体就是宇宙，那是超逻辑的，所以，每个人的感知都不一样，这就需要你自己去体悟，不可拘泥于文字知识，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就听到李老说。
“你盘腿坐好，我看看。”
“嗯，不错，能够双盘证明身体气脉通畅，只是姿势需要调整，记住，每每上座首先正身，身形不正，气脉便会阻塞，正身从头到腰，每个部分皆是学问，头一支，眼睛微闭如垂帘，下巴微收，头顶虚空，对，不要用力，轻轻感觉自己的脑袋向上一顶，是不是全身酥麻？这就是顶窍打开了，舌头卷起塞进喉咙，马上就会产生大量的唾液，下巴微收才能头顶虚空，这是个连贯的动作，你看那些古代佛像，哪个不是微收下巴，最后，嘴角轻轻微笑，双眉向两侧展开，这就开了祖窍。”
“身体一支，背部画圆，胸膛起十字，腰往前顶，轻轻落下，就好像脊柱一节节叠在一起，这样双手自然会呈抱圆状，腰部挺立，屁股自然后撅，重量就顶在了会阴，这里是关键的地方，也叫小炉子，瑜伽叫海底轮，是生起性感最快的部位，佛陀两只眼睛看哪里？就是看这里，这是关口。”
“今天你的任务就是体会正身后的感觉，记住，我门功夫不讲究用意念，那是气功，金丹大道不是气功，一切都是自然生发，就算是你通了周天，也是自然而通，绝对不是坊间那些气功师告诉你用意念去转，那是运卫气，不是真气，所以，你就这样坐着，不要用意念，任何感觉出现就去体会，莫做评价，莫多想，就算有各种念头，只当自己是面镜子，念头来了，知道了，就不管了，念头走了，也知道了，也不去管，这就是‘观’字，在以后更加重要，不要用念头去压念头，那是头上安头，你既是你，又不是你。”
“好了，我去夏侯丫头那里串门，你就在这里打坐，一个小时后缓缓下座，不要吹风就行，明白了吗？”
“明白了。”
李老说完，再次给我纠正了姿势，门一关就出去了。
我独自坐着，别说，双眼微闭，眼睛就缓缓流出泪花，眉头一展，竟然内心有种悲伤的感觉，下巴一收头一上顶，全身开始酥麻，下面的秘处竟然隐隐发痒，有种舒服的快感，很快，全身开始发烫出汗，但绝非大汗淋漓，只是微微一层而已，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一圈一圈的光晕，从小变大层出不穷，祖窍竟然开始发胀，很长时间，我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就像睡着了一样，但脑子里却始终清醒。
直到闹钟响起，我才张开双眼，这种感觉真是舒坦，浑身充满力气，特别是大脑，直感觉神清气爽，就连双眼都觉得看事物更加清晰了，但双腿还是颇感麻木，缓缓舒开双腿后，我长舒了一口气，慢慢下地后便走出了房门。
“韩哥，感觉怎么样？李老出门的时候让咱们别给他准备午饭了，你现在饿不饿？”
“不饿，不饿，这感觉真是神奇，竟然有光出现，而且全身滚烫，你哥干啥去了？”
“还能干啥，开着三蹦子去县城里买好吃的了，说晚上要继续喝酒。”
“行，随他去呗，既然李老中午不回来吃饭，那咱们就去村口的小馆子吃炒菜，那是我四哥开的，既然没了三蹦子，那就散步呗。”
玲珑一听，给我找了件褂子披上，高兴地搀着我就出了门。
“这天热的，怎么给我披褂子啊？”
“李爷爷说了，你不能受风，今儿个阴天，还是护着点儿好。”
“哈哈，好，都听姑奶奶的。”
走到池塘边，看着孩子们欢快地游水，我站在太姥姥总是坐着的地方，指着池塘对岸笑着说。
“看到那里了吗？当年我游泳时脚被割破了，就是你缺心眼的哥哥，背着我往家跑，我还光着屁股，一路上怎么喊他就是不停，又不是断了脚丫子，好赖给我穿条裤衩啊，这不，直到现在上了年纪的老辈儿还开我的玩笑。”
“哈哈，我知道，我哥总说这件事儿，当时幸亏我不在场，要不就留下阴影了。”
“阴影？你个女娃娃家家，那时候傻不拉几，看到就看到呗。”
“得了吧，小时候爷爷抱着我洗澡，我哥也光屁股，我还说他多了条尾巴，竟然长在前面，是怪物。”
“哈哈哈哈，晚上有的嘴子糟蹋这家伙了。”
一路聊一路走，终于到了我四哥开的小饭馆，他从小就小儿麻痹，常年靠着拐杖行走，但却是家里最要强的，和媳妇儿俩人把这小饭馆经营的有声有色，很多邻村的人也慕名过来吃饭，每天从中午开始，这里就人流攒动。
“哎呦，这不是路路嘛，怎么，终于肯带玲珑出来了？好好好，中午四哥陪你喝两杯。”
“四哥，你就别起哄了，玲珑害羞，快快快，你这里的招牌菜我还没有吃过，饿了！饿了！”
玲珑笑着就去给我嫂子帮忙，我和四哥聊了起来。
“这次我爸去世，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这几天都在干啥？”
“前面去看望了太姥姥，这两天矿渣爷爷的拜把子李老回来了，我就跟着他学习内丹功。”
“好啊，好啊，那可是活神仙，咱们村里好多老人都得到过他的救治，他能教给你，那是你的福分！”
临到傍晚，李老乐呵呵地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玲珑正忙前忙后，我坐在旁边逗乐聊天，矿渣噼里啪啦地拾掇饭菜。
“怎么样？今日打坐有何感觉？”
“光，我看见了一圈圈光晕，眉毛之间特别肿胀，而且，下面发痒，一个小时坐下来，腿不疼就是发麻。”
“好，好，是个好胚子，这些感觉都是正常的，特别是能看到光晕，那是慧光，只是，看见了就看见了，不要刻意追求，以后，你会观到更多景象，当年释迦佛就是看破了最后的幻象才证悟了无上正等正觉，所以，你看到的光晕或者景象终归还是幻象，不要执着，你太姥姥当年连魂魄都舍了才冲出六道，东家也是在幻境中看穿了心魔，你要慢慢体会啊。”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正要帮着玲珑收拾桌子，她就把我推开，让我忙自己的去。
“大老爷们儿别干这些，去吧，找李爷爷聊天去，他难得回来一次，你还不抓紧时间讨教，这些我来就行了。”
“就是，老韩，这些活儿让老娘们儿干就行了，你看我，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
“哥，去把院子扫了，然后把你们屋里的被子叠了，别让我收拾你哈。”
在矿渣的鬼哭狼嚎中，我进了李老的房间。
“坐吧，你可有过房事？”
我脸一红，点点头。
“嗯，那就是已经泄了阳，我当年随张弥勒学习的时候还是童子身，你现在还得筑基。”
“那我现在断了行不行？”
“傻孩子，金丹一道，从百日筑基开始，经过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化神还虚，最后便是化虚还道，也就是成仙入圣的时候，但哪有个长生不老，肉身终归要灭度，永恒的存在并非肉体生命，对本源的体悟也绝对不是一种有次序的过程，处处是机缘，时时可成佛。如果觉悟具有次第，那还是在逻辑里打转，你还年轻，终归要结婚生子，我只要求你莫要纵欲即可，但是，在筑基和炼精化气的阶段，必须杜绝房事，要保护元精，一旦身体强健，周天能够自我运行了，马阴藏相水到渠成，那时候，可收可放，阴阳无碍，懂了吗？”
“李爷爷，那丹田到底是什么，武侠小说把它形容的玄而又玄。”
“记住，玄而又玄的东西，无非骗人或者尚未通透，丹田有三，上中下，窍孔也在三处，布于任督二脉，其实，它们都在人体最重要的腺体之上，古人不知道腺体，但却发现刺激这几处地方可以改变生命的能量，于是将它们命名为丹田、窍孔，道家以下丹田入手，这里其实是肾上腺神经丛，意守丹田便是刺激肾上腺分泌，这些腺体维持了我们人体全部的生命活动，你说，每日刺激它们加速分泌，难道生命能不强健吗？”
“下丹田，只有区域没有具体的位置，那些告诉你具体位置，什么肚脐下三寸，肚脐后三指，这种说法都未通透，肚脐后，双肾前，整个区域都是丹田，但是每人却都有一处感觉最大，意守那里会出现极其特殊的性感，这才是正确的位置，只是因人而异，所以，每个人都需要自己去体悟摸索。”
“今天我们学习呼吸，呼吸是整个金丹的引子，不管任何阶段，都需要用呼吸来掌控，丹田是大炉，如何生火炼丹全凭呼吸。意守呼出谓之降阴，意守吸入谓之升阳，呼者，犹如给丹田炉内生火，记住，要雁落平沙，徐徐而为，曰文火，有文就有武，只是现在阶段不用罢了，吸则细丝悠长，犹如擤痰，丝丝不放，这两种呼吸各有妙处，一升一降，相辅相成，现在，正身，随我指引而做……”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我跟随李老从最基础的筑基开始，每日认真修行，身体的变化也越来越大，双目开始清明，皮肤变得嫩滑，声音中气十足，每日就算只睡两个小时也不见丝毫萎靡，更重要的，阳动的频率越来越高，于是，我独自待在书房里采药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吸提嘬闭，这四个字会伴随你的整个金丹之路，一旦阳动，便继续吐纳守窍，直到头顶气旋似射非射的时候，就用这四个字诀，嘬紧舌头收起三阴，鼻窦吸气升阳，直到阳动停止，全身通透，便温阳守窍，让这些精华滋养身体，懂了吗？”
那天晚上，李老给我总结了一个月来的功法，又将一部手抄本交于我。
“孩子，这里是我从恩师那本册子里总结提炼的精华，你和我不同，筑基尚未完成，周天这些还需时日，但我不可能把你带在身边，这本手抄你自己慢慢感悟，但这一个月的变化我看在眼里，只要你能坚持下去，体悟金丹大道指日可待。记住，越到后面越是回归自然契合阴阳，断不可见了景象就慌张，把意识交给身体，让它像一颗大树一样自然生发，缘起缘灭，只是如是去观，就像一出大戏，任它去演，你只是一个高高在上地欣赏。”
“好了，早点休息吧。”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李老快要离开了，但接下来的几天，他依旧每日乐呵呵地与我们谈天打趣，依旧严肃地教我功法。
直到有一天早晨，玲珑起来准备好早饭，我去叫李老用餐，敲门却没有回应，推开进去书房空空，只是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写着：
“湖南慈利细毛村—1993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