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一天后,清晨,老爷子喊过老八。
“咱们的手雷还剩下多少?”
“回东家,还剩下五个。”
“带上珣玗琪,咱们去瀑布的洞口”
众人就位,老爷子让老八他们将珣玗琪放在洞中,就看着珣玗琪依旧光芒大作,那份光明把洞中照得通透。
“东家,咱们真的要将珣玗琪炸了啊?不可惜吗?”
“好了,都不要有别的心思了,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不该现世的,就不要留着,人熊,务必命中珣玗琪,把洞口炸踏,动手吧!”
随着巨大的声响,整个甬道轰然倒塌,珣玗琪也变得粉碎,乱石落下,再也没有光明射出。
“东家,湖底水洞和山中大殿怎么办?”
“留着吧,无论是海底遗迹、大殿还是水洞,都是先民智慧的凝结,至于他们到底是不是离耳氏,就留给历史来查证吧,但是,他们的建筑全部都要保留,这是先民们生命的延续!”
“老八,准备好了没有?”
“回东家,老船长一早就先去船上安排了,一切妥当。”
“好,斋藤先生,咱们出发!”
回程,不仅仅代表着与等待的亲人们团聚,也意味着与同行的友人分离,甚至从此天各一方再难相见。
“周东家,回到陆地,有何打算?”
“不瞒您说,我并没有实力也没有意愿在战争中争雄,更何况还有一众兄弟,我会安排他们逐步转移,但是,战争既然已经打响,能够救人救难的事,周某自然会尽一份绵薄之力。”
“周东家,琼州和南海地处战略要地,必定在军部的目标之中,还望您能早做打算。”
说罢,老爷子集合了老八他们,与斋藤三人齐齐面对面,双方深深鞠躬,因为海岸线已经近在眼前。
放锚泊船,人熊将三人捆绑起来,带着短腿等一众兄弟划着船伐驶向岸边,老爷子和李老在船上对着斋藤他们远去的方向最后拱了拱手,就对老张头喊道。
“出发,回潭门等人熊他们!”
四日后,老张头设宴送行,还在他家那个破院子里,还是满桌子海味,只是,每人身边都多了一袋钱财。
“东家,老汉此行能够再次见到爷爷的遗体了却心愿,全靠您的成全,赖鱼,过来!”
说罢,爷孙两个郑重地对着老爷子深鞠一恭,剩下的兄弟们也齐齐起身,全部跪下高声喊道。
“威武!威武!威武!”
老爷子拉着李老欣然接受,这才一声令下,众人举起酒来。
“江湖深远,一点为舵,撇捺为撑,谓之义字,加了气节,方能永行,义气二字是咱们的根本,此次出海,更是仰仗众位兄弟帮衬,而且,我本打算将这些钱财通通留给老船长,但他坚持不能让兄弟们空手而归,这份高义,我们敬老人家一碗!”
“谢老船长!”
“都满上!随我再举起来,此次遭遇,能够下水洞发现混沌,以一己之力在毫发间摧毁黑石,在绝望中屡创奇迹,总是救我等于鬼门之外,李爷当得起恩人二字,敬李先生!”
“谢李爷!”
“东家,我愧不敢受,既然兄弟们抬举,我干了!”
“东家,李先生,老汉希望您二位能把赖鱼留在身边,还望成全!”
“老张头,不妨与我们一起回广东,如何?”
“不了,人老了,不想再离开故土,只是,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咱们干了这碗酒,各自保重吧!”
说完,老张头抹了把泪,就冲到老八一伙人中,大着嗓门开始闹哄起来。
第二天一早,老爷子带着众人与老张头一家告别后就出发了,在黑石山老村长那里叨扰了两日,终于回到了海口。
晚上,大亚酒店,赖鱼的小叔过来拜访老爷子。
“周东家,此次老父能够安然返回,又了却了心愿,感谢您啊!”
“不敢不敢,不知斋藤教授他们如何了?”
“我正要给您汇报,我们将他们接回后,军部火速派人过来,言语中充斥着侮辱,更威胁要让他们回去受审,还把三位教授软禁起来,分别前,我去看过他们,斋藤教授让我转告您。”
“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让您不要担心,此生可能再也无法相见,但是隔海之滨有故人,北海道小樽市小樽车站北口。”
回到广东,周掌柜亲自过来主持仪式,给众兄弟们升了等级,老爷子和李老带着老八、赖鱼回到茂名。
晚上,老八张罗了一桌好饭,这次出海,大家对海鲜早就吃腻了,天天惦念着家里的美食。
老爷子破例,让老八和赖鱼坐在桌上,举起酒杯看着李老。
“老哥哥,眼下战乱,有何打算?不如就此住下,咱们每日相见,谈天论地,多么快哉啊。”
“呵呵,东家,我本是闲云野鹤,不瞒你说,我计划前往广西,那里巫蛊盛行,我想去云游一番,看看还有没有关于混沌的线索。”
“好吧,老哥哥本就是高远之人,稍等片刻。”
老爷子站起来走进里屋,许久,取出一个盒子双手交给李老。
“东家,这是何意?”
“老哥哥,你打开看看,这等宝物,只有你才能担当!”
李老打开盒子,取出一看,双眼一个惊诧,抬头盯着老爷子。
“这难道是老子手书的《道德真经》原本?世间真有此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老爷子按住李老的双手,深情地说。
“老哥哥,此生能够相遇,我已无怨无悔,这宝物是赤狐将军赠送,留在我身边只能算是古董,若是老哥哥能够参悟,远比埋在我这儿价值更大,我说了,咱们是一个人!”
李老默默地将《道德真经》放回盒子,与老爷子猛猛地连干三杯,俩人再次相互对视大笑起来。
老八和赖鱼赶紧凑趣,这一夜,其乐融融。
三天后,老爷子为李老安排好马匹盘缠,带着老八和赖鱼直送到广西地界,俩人一路谈笑风生,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李老骑上大马,对着老爷子拱手说道。
“东家,三年以后,入秋之时,自是我归家之日,诸位兄弟,照顾好东家,保重!”
“李爷保重!”
三年后,1939年,李老如约回到茂名,正与老爷子把酒言欢讲述广西见闻的时候,赖鱼突然过来禀报,原来人熊等一众兄弟前来辞别。
这时候,李老才得知两年中发生的事情,原来,这一年,日军占领了琼州岛,封锁了整个海域,老爷子不得已彻底停了南洋的链子,只留下人熊这些信得过的兄弟在身边,好在茂名远离战乱,大家在这里干脆收心务农,在自己的小王国里过得倒也自在。
但厮杀汉突然转成农耕人,这份宁静却是一种彻底的折磨,骨子里早就养成的血性根本无法改变,这群家伙最终坐不住了,一个个叫嚣着要拉起队伍出去抗日。
终于,在老爷子早已预料的眼神中,人熊几个穿着正式,一进门便双漆跪地,一步一步挪到老爷子和李老面前,老八生气地就要呵斥,却被老爷子拦了下来。
“说吧,怎么个章程?”
众兄弟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人熊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东家,我等兄弟感念您的大恩,自从南洋链子断了,却一直将我们收留在身边,这份恩情永世难忘,东家教导过我们,处处是行善,处处是救国,我们既然不去当什么军阀,就应该安住当下,但是,东家,我们都是琼州人,现在日本鬼子已经占领了故土,逃出来的老乡说,他们烧杀抢掠无所不干,琼州犹如人间地狱,我们特来辞行,要去参加抗日游击队。”
老爷子幽幽地看着赖鱼。
“赖鱼,当年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所以我把你带在身边,现在,你也要离开吗?”
赖鱼听完,脑袋轰的一下,他根本不知道这是自己爷爷与老爷子的约定,还以为是自己优秀被选成内侍,听到爷爷二字,顿时哭了起来。
“回东家,我小叔派人告诉我,爷爷……爷爷已经死了,是被日本人吊起来剥的皮……”
老爷子和李老心头一紧,顿时眼神暗淡下来,老张头秉性刚烈,不想上次一别,竟然真的天人永隔。
“好吧,为了故土一腔热血,老八,给每位兄弟备好盘缠,然后一人一碗践行酒,去吧。”
这时候,人熊、赖鱼、短腿、独眼龙和癞子头早都泪流满面,一众好汉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抽搐着,老八干脆吩咐后堂摆上祭台,取来大碗倒满酒水,老爷子和李老同时起身,站在内侧举起大碗。
“老八,敬神怎能没有好肉,去,按照人头,每人一块五花,料要足,今日给众兄弟践行!”
说罢,老爷子强忍着眼泪,李老将人熊他们一一搀起。
“诸位兄弟,今日之事,我脑海中已经想过了无数次,我怕你们要去抗日,但心里又希望你们能不失血性,虽然咱们是下九流的暗门,但那份大义和气节从来不缺,可是,就算是暗门,那也是对联盟成员所言,自己内部,规矩依旧大如天!非死者,不得脱,擅逃者,必诛杀,你们这一走,我以后怎么带队伍?!”
老爷子嗓门越来越高,直听得人熊几个汗如雨下。
“但是,我说过,义字与气节才是永行的根本,光有义,那是晁盖,带着兄弟们喝酒吃肉而已,若失了气节,只是宋江,抛了人性苟且招安罢了,我们不是!我周云生更不是晁盖,也不是宋江!”
“今日,我正式宣布,人熊、赖鱼、短腿、癞子头、独眼龙,尔等受东家之命赶赴琼州,投入到抗日大潮中,为我等暗门挣一份荣光,为光复我中华尽自己全力,你们永远是南洋链子上的好兄弟,干了,各自去吧!”
说完,在众人的一片哭声中,老爷子和李老干了满碗,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背身一转,就听着一片碎碗之声,最后,三声重扣,人熊他们挺直腰杆大踏步地离开了。
1947年冬天,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女娃找到了茂名,敲门之后便昏倒在地,老八亲自过来看过,这一瞧,赶紧通报老爷子。
原来,她是人熊的女儿,1939年底在琼州出生,如今年仅八岁,跟着老乡逃难过来,她告诉老爷子,自己的父亲和各位叔叔都参加了琼崖纵队,父亲让她永远记住,广东茂名周云生东家,只是,老爷子听到了最不愿意得到的消息,这些厮杀的汉子们永远沉睡在了琼州岛上。
老爷子抱着女孩儿放声大哭,第二天,给小家伙改名周琦婼,从此视如己出。
1948年,老爷子在与老八最终交割后,让他将女孩儿带去了香港,从此再也没有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