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微落,入了夜,天气也渐冷了起来,宋云染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赶快走进了纪府。时间还早,晏子卿,何信初,赵晋都还没有到。明天就要出征了,要准备的事还有很多,只有宋云染最是清闲。
“染儿来了啊。”一打开门,就见纪常已经坐在那里了,案上没有摆上酒菜,酒杯到是已经被握在纪常手里了。
宋云染把披风扔给下人,快步走上去抢下了纪常手中的酒杯,“师傅怎么又喝酒了,阿初不是说了您现在不能喝的么,身体要紧啊。”
“喝一点没有关系,为师的身体好着呢。”纪常平日里就爱好这一口,虽然现在身体还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何信初每次来都要提醒好几遍说不能再贪这杯中之物,还说再这么下去早晚会引发病症,因此又特意嘱咐了下人把酒都收起来,但纪常自己还是不怎么在意这样的事,兴致来了总要喝上两杯,谁都拦不住。
“师傅也该多关心关心自己了,年纪大了毕竟比不了年轻的时候,您的身体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们几个又该担心了!”宋云染坐下唠叨起来。
纪常哈哈大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运自有安排,到了这把年纪就该及时行乐,多享受,不然啊,往后可没机会喽!”
“师傅怎么说这样的话,听起来这么丧气,命运什么的师傅不是向来不信的吗?”宋云染越来越不理解纪常这是怎么,她的师傅本来是一个多严肃的人,不仅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何时变成了像现在这样如个老顽童一般。
“人可以不相信命运但不能蔑视命运,殿下,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坦然接受啊。”突如其来的感慨从笑着的纪常口中说出来,宋云染总觉他这话里藏着话,一时却又毫无头绪。
门又被拉开,赵晋,何信初,晏子卿竟一起到了。风把雨吹进屋里引得宋云染一阵颤栗。赵晋一脸的兴奋跑进去对纪常说:“师傅,陛下终于准我带兵了出征了。”
“小心乐极生悲了。”还不等纪常说什么,何信初就出言打击道。
“你……”
“毕竟是第一次带兵,确实应该小心为上。”
晏子卿也同意何信初的看法,赵晋又气又委屈,自己嘀咕道,“哼,师兄也不相信我,我肯定会得胜还朝的,到时候看你们还能说什么。”
众人笑笑落座,下人把酒菜都端了进来就退了出去,氤氲的灯光下,只剩下五个人的影子摇摇晃晃,这样齐聚一堂的场景似乎又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
“小晋此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赵夫人一定很舍不得吧”一边吃饭,纪常一边问起了赵晋。
“劝了好一阵才肯放我走,父亲这么多年都不能回来,母亲心里一定也很想见他,可是从来都不说。”提到母亲赵晋多少有些落寞,偌大一个赵家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她一手打理的,赵父常年不在,若不是母亲强势的维持,和师傅的帮助,赵家恐怕早被人瓜分了。
纪常放下碗筷,叹了口气,“你母亲不易,你几乎是她生活全部的支柱,所以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干嘛要说这么沉重的话题,赵小晋别的本事没有,打仗这种事应该不成问题,更何况赵将军也在那边,父子相聚是好事。”宋云染开口调解气氛。
“什么叫没别的本事。”
“就是只会打架嘛!”
“才不是。”
“好了,你们别吵了!”纪常放下碗筷端起酒杯,“祝小晋凯旋吧”
众人碰了杯,各自都一饮而尽,晏子卿又开始了发号施令,“小晋明天就出征了,今天只能喝这一杯,我刚进来的时候酒壶就在案上了,师傅刚才一定也偷喝了,那也就喝这一杯好了。”
纪常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臭小子,你还管起你师傅了。”
“师兄也是为了师傅好,就少喝些酒吧。”何信初也开口帮腔,纪常只好应下了,不再喝酒。
明天要举行出征前祈求苍天保佑的仪式,大家都要起早到场,因此这场为赵晋践行的聚会没多久就散了各自回去。撤下了碗盘,熄了几盏灯,夜,恢复了寂静,纪常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室。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这么说纪老早知道来的人是我了?”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了,风一下子涌入,又吹灭了几盏灯,屋子里就更暗了,一个隐藏在黑色的披风下的人走了进来。
“怎么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看来我的年纪也确实是大了。”纪常感慨万千的自嘲起来。
那男子摘下披风的帽子,露出了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可这么多年了,纪老还是这么顽固,还是不肯放弃你那样的观念。”
“晏江你不还是一样,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的事。”来人正是晏子卿的父亲,当朝的丞相。
“你明明就是知道的,却什么都不说以为这样就天下太平,不然也不会发生那些事了,后来你又硬是把这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就没想过今后对他们的伤害会更大吗?”晏江的情绪激动起来。
纪常咬咬牙,竟无可辩驳,“我不会让他们重蹈当年的覆辙。”
“自欺欺人,您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自然没关系,但是子卿他们要怎么办,安南公主知道了当年的种种真相会怎么样,更何况情况似乎比我们预料的要更加复杂。”
”你来就是想跟我讨论那些陈年旧事的吗?”往日的记忆袭来,纪常的心口开始隐隐作痛,当年的事情会发展到那样的地步,太子一家会死的一个不剩,虽然不是他一手造成的,但他本来是可以阻止的,只是没想到当今陛下会有这么狠的心,也难怪一直和太子交好的晏江二十年来都不肯释怀。
“我来是想要告诉纪老,我懂得您想保护每一个人的心情,但是晏家不会放任安南公主继承皇位,罗家也不会,从今往后明里暗里都会有各种势力盯上公主殿下,纪老了自以为是梦该醒醒了。”说完晏江转身要走,却被纪常叫住。
“晏江,你可知道,子卿和染儿之间的情谊也许……”
晏江没有回头:“子卿背下了这些痛苦二十年,这些所谓的情谊绝不可能动摇他分毫,纪老还是死心吧。”
“吱嘎”门再次被打开了,风把所有的蜡烛都吹灭了,晏江消失在了视线里,只有纪常依旧伫立在黑暗之中,久久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