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激动的瞬间，日子继续平淡。开始挑房子，然后等着分房子，最后是装修。顾佩瑶忙起来，偶尔也到我家去，和母亲商议该怎么办，如何请工人和挑材料。每逢这个时候，父亲就去看书了，我陪着听，然后也去看书了。
我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空虚和惶恐中，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甚至还隐隐有些羞愧，我这么快结婚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不早，老聂开导我，同学中已经有好几对结婚了，还有的已经怀孕了。等他老婆研究生一毕业，他们也结婚。自打毕业，我所有关于同学的动向，全部来自老聂。当然，老聂从来不会提老陈和张洛伊。
“我去上海看看你吧，老聂。”我突然说。
“行啊，来吧，”老聂很痛快的说“什么时候？”
“我请个假看看。”
“你可快点，我最近打算辞职。”
“司法局不是挺好的吗？听说你在给局长干秘书，前程远大啊。”
“挣钱太少了，兄弟，我得挣钱养家啊。”老聂喟然长叹，“早点来，见面聊。”
借助已经去世的舅舅（愿他老人家安息），我总算请了个长假去上海。老聂的宿舍是一栋陈旧的洋房式公寓，门口的传达老头警惕的盘问了我几句，然后不太情愿的拿起电话通知老聂下来。
“老聂，你待遇挺高啊。”见面拥抱了以后，我笑着说。
“唉，好什么啊，下面是仓库，上面几个屋子住人。结婚的都搬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木头楼梯踩上去轰隆轰隆响，我突然想起了当年在某杂志社方便的事，忍不住笑起来。老聂听了我的讲述，也笑了笑，然后说：“老陈也来了，前天到的。”
“他来干什么？”我楞了楞。
“单位的事心烦呗。”老聂低沉着说，“算了，都烦呢。”
他带我到了自己住的屋子，老式的木头地板上全是啤酒瓶子，中间一个小炕桌，一片狼藉。靠窗的写字台上除了一部红色的老式电话以外，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先坐，我收拾收拾。昨天晚上他自己喝闷酒。”
“老陈人呢？”
“在隔壁睡觉呢。说说你的事吧。”一个又一个，老聂倒像个好脾气的心理导师。
我确实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可讲。因为从老聂的角度来看，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老婆有了，房子有了，父母健康，唯一的问题是心里不安分，那是病，得治。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还瞎想什么呢。好好过日子。”老聂不耐烦的说，“结婚的时候来一趟上海，让我见见你老婆。”
“好啊，”我叹口气，“就是别扭，觉得少点什么。”
“那是贱！”老聂轻蔑的说，“明天我老婆过来，我们吃顿饭，然后把老陈送走，后天陪你跑一趟批发市场。买点结婚用的东西，你赶紧滚蛋！我还要辞职呢！”
老陈傍晚醒了，虽然心事堆在脸上，但大家看上去都很高兴。老聂买了几个菜，大家就坐下来聊。骂单位领导、说单位趣闻、讲讲同学和老师的近况。我留意了一下，没听出来老陈在单位有多郁闷，以他的人缘，应该混得不错才对。他跑来干吗？
大约到了晚上8点，电话响了。老聂拿起电话，只听见看门老头叽里咕噜的上海话。老聂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老陈一眼，好脾气的说：“好的好的，你让她接电话。”
老陈黑了脸，低头只顾抽烟。
一阵杂音过后，老聂开口说：“小盛，老陈不在这儿，他回去了。”
老式电话的音质效果很好，无限接近于喇叭，一个清脆的女声：“老聂，我知道你们俩很好，你说实话，老陈在不在？我就想问问他，他打算怎么办？我到底算什么？”
“你听我说，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我老婆呢？她不是该陪你吗？”
对方不答。
“老陈真的不在，他今天一早就走了。这次来的是阿迪，你没听老陈说过？你问问我老婆就知道了。”老聂摸着鼻子期期艾艾的说。
“你撒谎！我知道老陈就在里面，你让他下来！我不能把他怎么地，就是想问清楚，我算什么，她又算什么！”女声清脆，咄咄逼人。
老陈眼都不眨的看着老聂，可当老聂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耷拉下脑袋，把烟头扔到了地上，用脚在上面乱踩着，一副拖泥带水的样子。
“这样吧，我下去，我下去，你别急，你等着我。”老聂回头看了老陈一眼，“我先下去。”他披着了件外套冲下去了。
“怎么回事？惹什么麻烦了？”我盯着老陈问。
“没什么，就是惹了个麻烦。”老陈低着头喝了口啤酒。
“那个小盛是谁？”我很八卦的问，抓了几粒花生米慢慢嚼。
“我们单位的同事，同一年分配的，B大的。”老陈做贼一样的说。
我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勾引了一下，然后人家当真了，老陈你真牛。”
“也不是勾引，就是谈得来，常在一块儿玩。”老陈很苦恼。
“玩出事了？”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老陈强调，随即轻描淡写，“我一个老乡后来找她谈了谈，她就恼了，让我表态。”
“老乡？男的女的？”我深知老陈的脾气，不能让他滑过去。
“你认识，XX系的XXX。”
我笑笑：“张洛伊怎么想的？”
老陈迅速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早就散了，我们本来就不太合适。”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喝了一大口啤酒，来压住自己的震惊。
“多久？”我淡淡的问。
“一年多了吧，可能不到一年，快想不起来了。”老陈又掏烟。
很多细节突然冒出来，像气泡在脑海里咕噜咕噜响，比如在船上，比如在甲板里，比如拢一拢领口的手----气泡越聚越多，猛然炸成一片空白。等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一个高儿越过了桌子，把老陈撞在地上，然后骑在他身上狠狠的揍了下去。
“你妈逼！本来就不合适！你妈逼！叫你不合适！你妈逼！还本来就不合适！”我对着老陈的脸一拳又一拳。老陈斗殴经验丰富，立刻护住了自己的脸。等脑海里的空白过去，我看到的第一幅彩色画面就是他肿起的眼，微微一顿，他赶紧抓住了我的右手。我继续打下去，可一只胳膊被锁住了，另一只胳膊只能乱打，两个人以一种可笑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阿迪阿迪阿迪阿迪”老陈沙哑着嗓子说。
我累得直喘，心扑通扑通直跳，还是坚持要揍下去。
“嗨嗨嗨，这怎么啦——”老聂大喊，从门口冲过来把我往后拖。
“阿迪有点激动。”老陈尴尬的躺在地上说。
我呼哧呼哧喘着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老聂把我拖到了另一个房间：“你冷静冷静，再怎么样能动手吗？都是兄弟。”
我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也无可表达，只能听着老聂说。
“你冷静冷静，我老婆马上就来了，她陪小盛，我马上就回来陪你。”老陈关上门前特意又叮嘱一句：“不许乱跑啊，就在这儿。”他把门反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