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千方百计的努力，终于在昌平呆了六天。坐在返回的汽车上，我突然发现自己这段时间被彻底的搞昏了头，已经扭曲了自己的目标。张洛伊该回来了吧。
她的号码我抄在办公室的台历上，汽车则把我顺路放在了出租房的附近，我一边琢磨着这事儿，一边往回走。打开门，看到里面干干净净的，我是又羞愧又沮丧。
她还不肯走吗？桌面上的水果、窗外晾晒的床单告诉我，是的。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从低落的情绪中挣扎了出来，努力做了一顿晚饭。一边做一边胡思乱想，再这么下去，仿佛是到北京来过日子了。我想把饭做糊，可又舍不得米。只好简单做个菜糊弄一下。
顾佩瑶进门的时候情绪很低落，非常之低落，以至于我都不敢劝她什么了。我感觉她已经撑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晚上顾佩瑶说不舒服，早早上床睡了。我也在十分钟后关了灯。
昌平的活儿挺费脑子，我很快就睡着了。正当一个梦做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醒了。我听见有人在偷偷地哭。我静静的听着，心里满是怜悯——这事儿我实在对不起她——但我必须咬牙坚持下去，也许明天她就要走了。
她可能感觉到我醒了，开始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估计咬着枕巾一类的东西。我叹了一口气，起身开了灯。
“我实在对不起你，你别在这里受苦了。回去吧，如果我呆不下去了，我再回去找你。”话一出口，我就暗骂自己窝囊废。
顾佩瑶不说话。
“回去吧，明天我送你走。这里实在没意思。”我又重复了一遍。
“和你无关，我能呆下去。”顾佩瑶嘟囔道。
“我知道你难受，可这真是对你好。”我动脑筋想了想，决定跟她讲残酷一些。“有一些事我一直瞒着你，有必要让你知道。我就是回去，和你结了婚，你也不会幸福。你知道吗？我有毛病，很可能活不了多久。”
顾佩瑶停止了擦泪，惊愕的看我一眼。
“我心脏有毛病，大学时候查出来的。”我翻腾了一下书包，“你看，这是心律平，我得靠它活着。”
“什么时候的事？”
“大三上学期。”有那么几秒钟，我陷入了回忆，然后立刻清醒过来。
“严重吗？”
“很严重，心脏跳得很厉害。我觉得自己活不过来了。当时我经常跑大医院，查了好几次。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当时请假在家呆了两个月，就是查这个毛病，所以咱们能在火车上遇见。不然就遇不见了。你想想哪有11月份去上学的？”
“查得怎么样？”
“什么都查了，没查出结果，所以大夫建议我练气功，调节一下。”我摇了摇头，“我估计是安慰。”
“所以你和张洛伊的事就那么拉倒了？”
事实上或许真有这个原因。大三以后我开始心灰意冷，慢慢隐退，这个难道不是真正的原因吗？再说了，这个说法至少比单纯的爱情失败更体面。我没有否认，一回忆过去，心脏就隐隐作痛，我不愿多想了。
“所以你毕业以后回来了？”顾佩瑶翻看着那几瓶药。
我默默点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说出来有种莫名其妙的轻松感，“所以我妈让我回来，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她不放心。说在家里从来没有过病。”
“安迪，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沉默了一会儿，顾佩瑶干净利索的问。
我恍惚了一下，想起了林湄。“这个还不够严重吗？”我苦笑着说，“我的身体真的很差，你想想，我经常没精打采的，走路的时候哗啦哗啦响，不就是带着瓶药吗？”一口气把这么多东西说出来，心情好了很多。
“回去吧，”我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我这样的人，过一天是一天。回去好好想想，想想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好好过日子。”
顾佩瑶接过水杯，看着杯里冒出的热气：“阿迪，我不明白。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跑到北京来？”
这句话把我问住了，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在学校里，我自感时日不多，所以心灰意冷，那么，毕业后我又是为了什么呢？难怪她不信，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可事实上我只是忘了，真的忘了。
月光下的小女兵。长长走廊里轰通轰通的脚步声和笑声。烟气氤氲的小吃店。纤细手指里夹着的一支细长香烟正飘着优雅的长线。数不清的影像和声响铺天盖地而来，让我难以呼吸。一切就是那么那么清晰，仿佛伸手可以抓住。
“可能是不甘心吧。”我一字一顿的说。
“张洛伊知道吗？”我实在不愿意让她提这个名字，可她偏提。
“不知道，老聂大概知道一点，但不会往外传。老陈也许能感觉到一点？”我慢慢回忆说。
“那你告不告诉她？你瞒不瞒着她？”一个逻辑清楚的女人让男人格外痛苦。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阿迪，我相信你没什么大毛病，我陪着你在北京到大医院去看看。”
“我的毛病真的很严重，经常气喘、睡不好觉，真的很严重。”我很沮丧。
睡意已经全无，我们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我最后劝她别难过，她强调自己没有，只是工作中有点麻烦。在我的追问下，吞吞吐吐的说办公室主任对她动手动脚。
“在家里从来没想过，社会上真是太复杂了。”顾佩瑶勉强的笑笑，“我不想干了。”
“那就别干了。”我干巴巴的说。
“唉，过几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