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已然是过了子时。周围一阵阵的寒风呼啸。
西北的寒风比中原更早的吹了起来，深秋时分，整个西北似乎变得更加的肃杀。麟州城外。大批的金人还围困着整个麟州。可是如今的麟州城内确是不是在如之前一般，整个城池都被绝望淹没了，吴玠带着整个麟州城的百姓与军士,仍旧在苦苦的坚持着，深夜之中，终于在金人的包围层之中，看到南方一侧有火光闪动，居然有宋军骑兵突破了金人的大军包围，硬生生的冲进了麟州城外附近，离得近了，借着火光，甚至吴玠都认出了当时的领头居然就是从西军出去的投奔了永定军的孔大牙。远远地看去，不到三百多人的队伍,如同一个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小鱼，无畏无惧，溅起了无数的人马惊叫与血花。真真的好大的勇气与胆色。否则断然没有这种半夜踏营冲阵的勇气。
城下的孔大牙甚至浑身是血，精气神却是饱满的很。大喊了一声：“城上的人！接着！！”
他弯弓搭箭，一箭射向了麟州城头。吴玠看着飞上城头的箭矢，最后钉在在城头之上，急忙查看，发现那箭簇头上还裹着一个暗藏的圆滚滚的小木棍,他急忙打开，里面写着永定军骑兵及部分重甲陌刀军，早就到了麟州附近，让吴玠一定坚持住！让早就快没了希望的吴玠瞬间有了精神。纷纷对着城内众人说刘候爷已经安排了大军前来。只要咱们坚持的住，麟州城肯定是没有破城的危机了。城上众人欢呼雀跃，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城内众人。整个麟州城都为之一振，他们知道，自己终于有救了。吴玠此刻更是高兴。搂着肩膀上还有伤的胞弟吴麟不住的哈哈大笑。
“将主，要不要下城开门接他们进来！”
不行！周围都是金人，根本没有办法开门，否则，一下就得全冲进来。咱们就彻底收不住了！
可是，城下的都是咱们大宋人马，都是有血性的汉子，他们这么来送信，怕是不好冲出去了！
“哎！！！”吴玠望着城下快要被包围的宋军，咬了咬牙，没有说开城门，只是安排守城的军士帮忙射箭压制了下冲击上来的围攻孔大牙的金人。趁着夜色，孔大牙带着人马几乎是贴着金人的雨箭与马刀，直直的又趟了回去，也算是永定军的铠甲精良，换做其他的装备，恐怕早就被射翻了。饶是如次，所有冲出金人大阵的永定军，几乎是人人挂彩，身上插着无数箭簇。更是有不少的人马倒在了军阵之中。
天光大亮后，金人才发现这个敢半夜偷偷袭营的骑兵小队，的确是有几把刷子，不管装配精良。铠甲坚硬，更是只留下了一队尸体，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他们甚至清楚的看到一个落马的永定军军骑兵在地上被七八个金人刺穿了身子，仍兀自挥动着长刀，死战不退，最后被他们彻底砍倒在了地上。
此刻的麟州府外围几十里外的韩世忠的中军大营里，一身伤口，却是裹着白布，显眼包似的孔大牙，正毫无顾忌的在韩世忠的中军营帐一侧的角落里肆无忌惮的吃着一个香喷喷的烧鸡。外加二斤烧酒，一碟子花生米。孔大牙啃得满口生香。毫无形象。只是赤膊着的是上半身上都是一条条的恐怖的伤痕，虽然使用白布包扎了，还是能够看得出，孔大牙能活下来，也是九死一生拼杀下来的，如今吃的心满意足，简直如同在自家版随意。
“咕嘟咕嘟。”孔大牙大口的喝着眼前的酒水，而中军大营中另一侧的韩世忠却带着永定军军中的几个领军副将在一个巨大的沙盘上，交谈着，那沙盘之上都是用小旗子做了每个地点的驻军的数量，每一条河流，甚至每一个丘陵山梁都做了标注。如此精细，这是许多军中探查前哨不断地检查绘制，各骑兵营头里的好手，组成了当时厉害的勘察人员，没少和这些金人的探马在这片地方上厮杀，顺便核验记录了附近很多地方的环境情况，再将情况汇总，由永定军的随军军械监的匠作高手品设计不过三天，就做了一个附近的地形兵力布局的详细沙盘，那些个红色的小旗子都是赵宋的兵员，而黑色的便是这些金人的营地属地。如今的宋人与金人在麟州城外的双方态势，兵员数量数的大体估算，也基本差不太多。
韩世忠听了几个副将智囊的想法，确是无法对那完颜宗弼的军队中直接吃掉，毕竟金人虽然被偷袭，确是很快的进行了反扑，这次大战确实不能马虎，所以他每天都会给远在汴梁的刘平安排了书信往来。虽然时效低了些，可是起码刘平的命令能够及时的处理很多问题。韩世忠吩咐安排了下每个营头的任务与命令，便让诸位副将总管都散了去。这时帐中只剩韩世忠与孔大牙两个人。韩世忠一转头，走到孔大牙身侧，一脚踹过去，看着力道很大，却是没有用大力。
“他娘的！你小子，真当老子这里是酒肆了，连吃带喝的。”韩世忠骂道。
随着韩世忠的一脚，孔大牙顺势倒在了地上，发出夸张的得痛苦样子，龇牙咧嘴的说道：“哎呀我说韩将主，俺这百十多斤的身子可禁不住您这一下啊。俺可这好歹是挂着彩呢。你不是说俺踹了金人的中军营，只要把信送进城里，就给俺记功，还给酒水的么。咋滴，您这是要反悔耍赖？”
“放你娘的屁，老子什么时候说过反悔了。老子这开了半天的会，都没喝上一口酒水呢。起开，老子也得喝一口！”韩世忠捞起酒坛，自己也喝了一大口。“他娘的，还是这烈酒痛快。”
孔大牙此刻笑嘻嘻的又坐了起来，对着韩世忠道：“将主，您也算是一军之统制，咱们永定军这次的领军大帅咋喝口酒还偷偷摸摸的，谁还能不让你喝啊！”
你懂个蛋，咱们永定军的军法官是侯爷钦定的营中执法队，两军对垒，侯爷从不让军士沾酒的。这些执法队可都是那汤四郎亲自各个挑选的，都是死犟的家伙，违反了军纪，老子也得受罚。要不是这次看你冲阵送信有功，老子能答应让你偷偷的在俺营帐里喝些猫尿？你以为你能肆无忌惮的在我这偷偷喝酒，那些执法队真的不知道么，那是给老子面子，没非得来查你而已。永定军的军规森严，你以为闹着玩呢。”韩世忠笑骂道。
“真的假的，俺不信。”孔大牙说道。
“不信？”韩世忠一拍他孔大牙的脑袋，说道：“睁开你烂怂的招子自己看外面。”
孔大牙悄悄额定撩起营帐的搌布，才发现外面一队执法队齐齐的定了韩世忠的大营一阵，才交头接耳的走了。
孔大牙说道：“咋？这执法队还敢进都指挥使的大帐里来查醉酒？”
“你懂个球子，当日侯爷在营帐中偷偷饮酒被执法队抓到，还被罚十鞭子呢。咋滴？你小子觉得自己比侯爷厉害？小母牛撅屁股，牛上天了？”韩世忠白了他一眼。
孔大牙一缩脖子，想到上次在军中偷偷摇骰子的那个营将被抓到。直接五十鞭子，后背都抽烂了，整个人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起来。晃了晃脑袋说道：“俺可不如侯爷，不敢，不敢。”军法虽然严格，但是孔大牙还是喜欢永定军的氛围，饷银足月发，肉食管够，军营中还给每个营头配一个能读会写的军中文吏，嗯也算不得文吏，人家的职位在永定军里叫指导员，只要不打仗，这些年轻的读书人还会叫咱们这些大老粗读书认字，还帮每个军士写家书，每个军士的这些家里还管照顾，放在大宋哪个队伍也没有这待遇。孔大牙以前不懂为什么永定军的战力强悍的离谱，如今入了永定军一段时间，真真的越来越喜欢这氛围，这等优渥的条件下，谁敢对永定军呲牙，他孔大牙第一个不答应！
“俺不就是说说么。”孔大牙挠了挠头道。
“你小子，俺还不知道你，都是西军一个尿葫芦里出来的，你什么德行俺还能不清楚，你小子，打仗是把好手，在西军里就白白埋没了，好好的再咱们永定军里干几年，多杀些金贼。侯爷到时候都能看在眼里。封妻荫子，也不在话下！”韩世忠鼓励道。
“俺信！俺还等着这次多杀些金狗子，多赚些功勋，多攒些银钱，等明年老子好歹也娶上一房好女子，给俺老孔家留个后不是!”孔大牙笑嘻嘻道。
“你小子，一脑袋高粱花子，心还挺花花！”韩世忠笑呵呵道，作为同是西军出身的一直被打压的悍将，最缺少的，从来不是什么军功，而是那个被人看重被人选择的机会。
“咋，行你娶个漂亮的，不许俺们娶个好婆姨啦？”孔大牙道。“俺们营里的指导员钱秀才还跟俺说，俺脑袋好使，三个月就认了一百多个字了。要放在以前时候里，保不齐俺也是个文武双全的，没准还能入京高中状元，东华门唱名的嘞。俺们钱秀才还说我这叫文曲星下凡，我觉得他说的没错！哈哈哈····钱··钱秀才他·····娘的，冲阵的时候金狗当时一刀砍过来，是钱秀才替俺挡了一刀。要不俺就交代在那了，他没闭眼的时候还叫俺快走，整整一百三十个弟兄，都是随着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全都···········。这一封信，要了俺一百多个兄弟的命啊！！！”孔大牙此刻咬着牙，眼睛红的像个野兽，眼角都流出了泪花，他攥紧了拳头，狠狠地锤在地上，硬生生的将拳头末端的关节指骨都打破了皮肉，流出鲜血，浑身的用力之下，身上白布裹着的伤口浸出隐隐血色。莫道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俺知道，这是送死的活！俺就是舍了这身皮囊俺也不怕个球，俺就是可惜···可惜俺们营头那些小伙子们！他们···········。”孔大牙说不下去了，狠狠的灌了一口酒，也不知道是被酒水辣得还是难受，他的眼边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中迸出。
“俺知道！俺知道，大牙，难为你了，要不是为了这封信，你营头不能伤亡这么多，可是这件事总得有人干！你不去，他不去，大家都不去，整个麟州被金狗围的水泄不通，根本就没法将咱们的情况送进去，没有消息，城里的守军，麟州城里的百姓就根本没了指望。他们能指望的，就是咱们！！”韩世忠亦是有些激动，拍这孔大牙的肩膀道。
“你营里的那些弟兄，包括咱们永定军牺牲的所有袍泽弟兄，都不会白死!等着吧！侯爷那里自有安排，迟早咱们要报这个仇，让这些金狗鞑子们都有来无回！”韩世忠郑重道。“几万金人的军阵之中，你孔大牙带人冲到麟州城下送了信，单凭这份勇气，这次战殁的兄弟，我已经让文书统计了，抚恤都按照每个弟兄的家里情况分发下去，受伤的弟兄也有褒奖，这次损伤的人员，俺都补充给你，我再给你多抽调一百多好手！”
“谢将主！这些金狗！老子迟早有一天都宰了他们！”孔大牙咬着牙道。猛地站起身，孔大牙擦了擦眼边的泪花。说道：“俺回了！”
“嗯，回去好好修养！养好了身子，再随俺阵前厮杀！”韩世忠鼓励道。
“将主放心，俺老孔身子骨没那么软，都是些小伤，俺过两日照样生龙活虎！”孔大牙抹了泪水，一脸臭屁道。
“滚吧！”韩世忠锤了孔大牙一拳头。
“属下告退！”孔大牙重重地敲击了下自己的胸口，行了一个标准的永定军军礼。
“将主，俺们营头的弟兄也··也很久没尝酒水了，俺想拿一坛·····。”孔大牙笑嘻嘻道。
“不行！我营帐中你偷偷喝些就算了，你还敢带出，真不怕被执法队的抓到啊！小心你小子的皮子！”韩世忠骂道。
“将主，俺···俺就拿一点。”孔大牙委屈道。
“算了，拿吧！”韩世忠无奈道。
“得了！多些将主！”孔大牙一手一个酒坛子，嗖的一下就跑出了营帐外。生怕走晚了韩世忠反悔。
“臭小子，你他娘的怎么把两坛子都拿走了，俺就这么些私货，你他娘倒是给你韩老子我留一坛啊！”韩世忠心疼的骂道。“记得用衣服裹起来点，省得被人家执法队抓到！”
“放心吧将主，俺小心的很！”帐外传来孔大牙笑哈哈的声音，不大的功夫便钻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