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店掌柜本就嘴碎，一句宰白鸭，惊的康熙豁然问道：“什么、什么？什么宰白鸭？”
那掌柜的听皇上问话，更显得精神抖擞，巴不得显摆一番。随清了清嗓子，说道：“万岁爷不知。如今，有那些个一等一的大户，犯了王法，又不想去死，就花钱买个替身。常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花到点子上，衙门里的师爷办法多着哩。要是人犯尚未拿到，这替身好补一点，随便抓个人送进大牢就行。钱呢，也可以少花点……”
掌柜的说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瞅了瞅皇上身边的人。心知这些个人既然能跟在皇上身边，定来头不小，准是些高官贵戚。生怕哪句话招了人烦，日后自己个儿吃不了兜着走。可见众人都是侧耳倾听，并没有人出言阻止或喝骂的，略微定了定心。
上书房大臣马齐和佟国维，哪里愿意皇上听到这些呢。可谁也没傻到去出言阻拦，这档口，一个不留神，就会惹的自己一身腥臊，躲还躲不及呢！索性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两眼一闭，任由店掌柜说道。倒是隆科多脑门上冷汗直冒，不管怎样，他这顺天府尹都没办法洗脱干净。
康熙正听的仔细，见没了声儿，道：“说，你继续说。人犯没拿到是这样，那要是拿到了呢？”
掌柜的鞠了鞠头，忙道：“是了，万岁爷。人犯没拿到的，随便找补个替死鬼，少花点钱也就办了。假如正犯已经抓住，下到大牢里，那钱可就花老了。县里、府里、刑部，一直到监牢的小头目，哪一关打点不好，能办成事儿啊？到了刑场时，监斩官就是看出来了，也不敢吱声。这样是说出去，那得得罪多少人呐！万岁爷，这就叫宰白鸭。凡是当白鸭的，不是穷的没法儿活了，就是家里出了大事，急等用钱，只好拿命去换了。哎！造孽啊！”
那犯人听了店掌柜这话，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忍不住一行热泪留了下来。但不知为何，却没放声儿，只是紧咬双唇，一声不吭。
康熙此时已是气的脸色发白、手足颤抖了。他严峻的扫视了一*边侍立的大臣们，目光像刀子一般。又对跪在地上的假高敬祖说：“你，不要怕！实话告诉你，朕是当今的天子，有什么冤情你只管说出来，朕会为你做主的。”
那犯人听了康熙这话，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怔怔的盯着康熙看了会儿。可令人惊奇的是，他并没有哭诉冤情，反而将头一扭，面向窗外，竟是一副不问不睬的样子。
康熙也觉惊讶。嗯？这人怎么回事，朕已告诉了他身份，他怎么不说话？难道这事朕也管不了吗？
康熙不由追问道：“朕说的话你听见了吗？你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遇见什么解不开的难事了。堂堂五尺汉子，怎么就去替人送死呢？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双亲吗？”
“你真是皇上？”一言不发的假高敬祖突然冒出一句。
“呵呵，如假包换，朕既已说了，岂能诓骗于你。”康熙念他可怜，温言道。
“您……是，康熙皇帝？”冷不丁这囚犯又说了一句。此话一出，众人愕然，此人怎敢直呼皇上名讳。武丹先忍不住了，喝一声道：“大胆刁民，口无遮拦，竟敢称呼皇上名讳！万岁爷，奴才瞧这人装疯卖傻，也不是什么好鸟，请万岁爷下旨，现成的斩台，将他斩了！”
康熙也没想到这人看着正常，竟说出这么不着四六的话来。帝王的威严受到了冒犯，不由的也阴了脸。但毕竟有这么多人在场，康熙随着年老，这些年来一直秉承宽厚待人的宗旨，自诩为十全老人。他不想让人说自己过于严苛，微微一笑，摆手制止了武丹。
康熙说道：“朕不怪你，还没弄清楚事情的原由呢，急什么。你好好回话，朕说了会为你做主。朕想知道，你为什么样帮那伤天害理的高敬祖，去做替死鬼。”
旁边的店掌柜这时都瞧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对那犯人说道：“哎呀，我说大兄弟，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呐？万岁爷这么体恤咱老百姓，对你不气不恼的，你还墨迹个什么劲呐。有什么冤情，你倒是痛痛快快的说呀！也不知道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赶上这么一回。哼，我要是你，指不定都高兴成什么样了呢……”
那犯人听康熙言语，不由一怔，喃喃自语道：“高敬祖……伤天害理？……不对啊……”
只见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哎，行了，你们也别问了。我不管怎样，反正也是不想活了。这世界你骗我我骗你的，没有一句真话。实话说了吧，那高老爷子我也见了。挺可怜一个人，自家孙女被人奸污，还吃了一身官司，要判死刑。这世道，当官的耀武扬威、欺男霸女，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还要弄死那老人家……”
那犯人稍一停顿，咽了口唾沫，看着康熙朗声说道：“皇上我也是第一次见，原来是这样的。皇上，一命抵一命，我知道我的命在您眼里也不值钱，但求你饶了那高老爷子，我替他死就是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临死前做件好事，我也算没白来这世界一趟。”说完，他还双手一抱，对皇上拜了拜。
原来，这个冒充高敬祖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因岳钟琪案被打进顺天府大牢的程锋。这程锋也不知在牢里见了什么，听了什么，现在竟一口咬定高敬祖是个好人，还口口声声的学雷锋，做好事呢。
众人听了程锋这话，不由的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人不但给人做了替死鬼，当了白鸭，原来还是只傻鸭呢！这手段，也太高明了吧。
康熙此时也是哭笑不得。此人虽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可透过杂乱如草的头发，隐约瞧那脸上轮廓，洗干净了料想也是眉清目秀的，怎得说话做事就跟个傻子一样。都做了替死鬼了，还以为自己英雄好汉，干了件天大的好事呢！
康熙不由揶揄道：“哟，感情你还是个好汉呢！舍命为人、义薄云天哩。朕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有幸遇见你这位大侠士。哼哼，朕的这些个臣子，可当真是会办事。把朕的顺天府大牢，整成戏园子了。这一出贼“老贪色奸少女，傻子蒙冤强出头”的好戏，比那戏台上的精彩多了吶！”
康熙目光一冷，动了怒气，叫道：“隆科多！”
“奴才在。”
“你听见了吗？这可是你顺天府的事儿。速派你的人立即出动，把高家的人全部扣起来。将那老杀才高敬祖带到这儿来，朕要让咱这英雄好汉明明心。朕倒要瞧瞧，这高敬祖走了谁的门路，唱的这出好戏。快去，若敢耽误片刻，朕唯你是问！”
“扎。”隆科多立即飞身下楼，布置兵丁。一边去锁拿高家的人，一边封锁路口，严防来收尸的高家家丁出城走漏了风声，跑了主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