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府尹隆科多没想到按例出趟红差,竟遇到这么多事情。方才人群骚乱间,本以为有人要劫法场,这可是多少年没遇见的新鲜事。还没整明白呢,又听见法场旁酒楼上有人呼喝自己姓名。待一惊一乍的上得楼来,见真是堂叔,上书房大臣佟中堂。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怒视自己,隆科多慌的忙跪地请安。可谁又能料到竟拜错了人,一双狗眼竟没瞧见边上稳如泰山的皇上御驾。
隆科多激灵的打了个寒颤,抬头看见端坐不语、厉颜厉色的康熙,更是手足无措,冷汗遍体。他膝行几步来到康熙面前磕头,慌道:“奴才隆科多叩见主子。奴才有眼无珠,不知圣驾在此。不知……主子爷召奴才来,有何训示?”
康熙用冷冷的目光盯着隆科多,没有立刻说话。这个隆科多,康熙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知道,这顺天府的府尹最好当、也最难当。干好了,立刻就能升迁得赏;干砸了,也马上会受到处分。天子脚下,皇城根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要紧官儿。
见隆科多吓得浑身颤抖,康熙放缓了语气说道:“噢,你就是隆科多吗?是由武职改为文职的吧?做到京师府尹不容易呀,好好再干几年,熬个督抚也不难嘛,是吗?”
皇上这话说的高深莫测,隆科多情急之下,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一时怔住了。就在这时,京城步军统领衙门的主官徐达才来了。他是听说法场上出了乱子,带着兵丁来镇压的。到了法场,又听说监斩官被叫上了酒楼,便前脚并后脚的追了上来,冷不防迎面碰上了老上司武丹。
武丹见徐达才闯了上来,劈头喝道:“徐达才,主子爷御驾在此,你不奉召唤,为何擅自带剑上楼?解下佩剑,先退下去!”
康熙听见这话,说了声:“武丹,让徐达才留下,这事也该他管,听听有好处。嗯,隆科多,朕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呢?”
“朕是说,朝廷没有亏待你,为什么你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干出这等枉杀无辜、草菅人命的事儿来?讲,你收了多少贿赂,那个真高敬祖现窝藏在何处?”康熙咬了要细碎的牙齿,猛然问道。
康熙这一问,隆科多惊得更不知如何回答了,转头偷瞅了跟前站着的上书房大臣佟国维一眼。这佟中堂是他同族三叔。年幼时隆科多父亲患病,家道中落。族中的人,为了贪图他们的家产,闹得不可开交、一塌糊涂,逼得他们孤儿寡母几乎要悬梁自尽。这位三叔身为族长,却见死不救、隔岸观火。打那以后,两家就结下了冤仇。直到隆科多当了皇上的侍卫,这才有了交往。
此刻在皇上严词责问之下,隆科多不仅心中起疑:“嗯?莫不是这位三叔又在陷害我?”想到这儿,他磕了个头,回奏道:“皇上,请不要听信谗言。主子的话,奴才承受不起。奴才实在不明白,难道这犯人?他……他,不是高敬祖?”
隆科多一开口,佟国维就听明白了,这小子是话里有话啊!可是在皇上面前,他又不敢开口。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呢,康熙却火了,道:“哟,武丹,你听听!隆科多这话说的可真够新鲜的。案子出在他手里,他倒不明白了,还说是朕听信了谗言。好好好,朕马上让你明白。”
康熙一摆手,喝道:“来人呐,去把那死囚带到这里来。”
不一会儿,被捆的像粽子似的假“高敬祖”被带来了。两个戈十哈朝他腿弯里踢了一脚,这囚犯便跪在了康熙面前。谁知这人似不习惯一样,竟又挣扎着要站起来。旁边武丹见了,走上去瞅准部位又是一脚,只听扑通一声,再不见挣扎了。
此时楼上楼下几十号人,鸦雀无声,静等着看康熙如何发落。酒店的掌柜也乘机溜了进来,躲在屏风后面瞧热闹。武丹是什么人,一下就瞅见了。他二话不说,“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把掌柜的打了个趔趄。
康熙连忙叫了一声:“武丹,不得无礼。他是店主,咱们是客人嘛。今个儿倒是热闹,死囚、假犯,店主、好汉,还有官员,都遇齐了。来来来,掌柜的,你坐到朕身边来。”
店老板捂着被打的发烫的脸,走上前来见了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康熙身边。从方才那一阵哄闹中,这老板已经知道了,眼巴前上座的就是当今万岁爷。心里不由美滋滋的:“嘿!要不是刚才被那位黑爷爷打了一巴掌,我能有福坐在皇上身边吗?嗯,这一巴掌挨的值当,说不定是祖上修下的福呢!”
康熙这才问开了,道:“你这死囚叫什么名字?”
那人并不害怕,昂着脖子道:“回大人,我叫高敬祖。”
“什么地方人?”康熙听他称自己为我,更是好奇,又问道。
“通县人。”
“哦,家里有什么人呐?”
“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
康熙心中暗笑,哼!你看模样还不到三十岁呢,三个儿子都娶媳妇了。又问道:“那我再问你,有孙子吗?孙子娶媳妇了吗?”
康熙这话,不是凭空问的。这件案子的原由始末,他早已看过刑部的奏折了。那被高敬祖奸污的女子,是高敬祖的孙子媳妇领进高家做活计的。可眼前这人,比真高敬祖年轻了几十岁,他怎么会有了孙子,就是有也娶不了媳妇啊。
那囚犯好像就怕人问这些,梗着脖子硬顶道:“哼,这是事都问了好几百遍了,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
马齐听他竟这么和皇上说话,怒斥一声:“放肆!好生回话,小心掌嘴!”
康熙摆摆手,止住了马齐,说道:“你不是高敬祖,年龄不对,口音也不对。你分明是外乡人嘛,为什么要假冒高敬祖,替他送死呢?”
“我……我……我就是高敬祖,你们快把我斩了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康熙闻言朗声大笑:“哈哈哈……高敬祖六十多快七十岁的人了,你一个年轻人,装的像吗?好好说话,你存心替人送死,必有冤情,说清了才能救你的命啊!”
那犯人听了,低下了头,不再言声了。店老板坐在一旁,瞧不下去,出来说话了:“万岁爷,您甭问了,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小人在菜市口开店见得多了,这叫宰白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