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乘轿先行返回畅春园,马齐、佟国维紧随其后去刑部传旨,武丹带着老部下赵逢春的几位得力亲兵,押解着程锋随着銮驾一路向北也朝畅春园行去。
康熙刚到畅春园,就看见上书房大臣张廷玉侍立在园子门口,一副焦急的模样东瞅西望。康熙示意车轿停下,掀帘儿问道:“廷玉,你在等朕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瞧你着急的模样。”
张廷玉一向办事沉稳、内敛稳重,若没有极重要的事情,是不会焦急如此的。康熙一路坐在轿里思付心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掀帘儿就瞅见了他,这才有此一问。
张廷玉猛听见皇上问话,急寻声音时,才发现是前面一顶小轿里传来的。三步并作两步急跑上来,一瞅果然是皇上,张廷玉忙跪地奏道:“哟,主子!您怎得乘这轿子……您这是去哪儿了?怪不得奴才找了一圈也没找见您呢。主子,您不会是出宫了吧……这,这……”
康熙笑道:“瞧你大惊小怪的样子,朕看着秋高气爽的,出去转了转,没想到还……”
康熙话还没说完,张廷玉惊叫道:“主子,您就这么一个人出宫了?”
康熙无奈摇头,下了轿子,伸手虚扶道:“起来,起来。起来说话,朕不是一个人出去的,马齐、佟国维,你瞧,还有武丹都陪着朕呢。”康熙朝身后望了望。
张廷玉顺着皇上眼神一瞅,正瞧见武丹带着兵丁押解着一人逶迤而来。张廷玉不看还好,一看更是情绪激动,跪地正色道:“万岁,臣要参他们!武丹是主子爷老侍卫,侍奉皇上左右理所应当。那马齐、佟国维也不晓事吗?主子何等金贵的身子,一兵一卒都不带,就这么随意出宫。要是出个差错,他们……他们……”
张廷玉说的急促,情急间竟卡主了,咳嗽了两声,咽了口唾沫,又道:“奴才瞧武丹怎得还带着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主子,您没遇见什么事吧……”张廷玉一边说,一边在康熙身上瞅来瞅去,好似一千个不放心。
康熙见张廷玉着急的模样,呵呵笑了两声,温言道:“廷玉,朕没事,你瞧,这不都好好的嘛。你先起来,朕方才要说今日遇见的事,你不让朕说,这会儿又着急的要问。呵呵,朕还没问你呢,你着急忙慌的来见朕,所为何事?”
在康熙眼里,张廷玉什么都好。办事一向稳稳当当,老成干练。偏遇见事关自己安危的事情,这张廷玉总是一副谨慎过头的模样,教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可也就是这一点,张廷玉才深得他的信赖。和武丹一样,有几个肯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臣子,总比没有强些。何况张廷玉身为汉臣,能如此尽心,康熙瞧在眼里,虽说是帝王心性,受不得约束,可心中总是透着些欣慰。
张廷玉这才站起身来,说道:“主子,您瞧,奴才都差点忘了正事了。奴才来此是因为户部出事了,十三爷……十三爷,因为催讨欠银的事和人打起来了……”
“什么?老十三和人打起来了?老四,老四呢?他没在跟前吗?怎么回事?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打朕的皇子?”康熙气的喝道。
张廷玉正要回话,武丹已赶了过来,见皇上正说话呢,便站在了一旁。张廷玉一瞧见武丹,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康熙是何等人,早看的清清楚楚,闷声道:“廷玉,怎么了?说啊!武丹是朕的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有什么事还不便直言吗?”
张廷玉一听这话,也没了办法,只得一五一十的禀明了详情。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话说自从皇上下旨,命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清理户部欠款借银后,两位阿哥几个月来虽也清查了好些官员,可这些都是些小官小户,真正的大户是一个也没拿住。各省欠债的官员奉调来京后,就忙着拜阿哥、找门路、托人情、说好话,观望风声,打探消息,没有一个是打算还钱的。前几日正赶上朝会,两位阿哥坐镇户部,正准备大干一场,没想到却惹出了乱子。
朝会前两日,事不凑巧,江南巡抚衙门八百里加急奏报进京,说魏东亭病情沉重、危在旦夕,不能奉召;第二天,又接到江南巡抚急报,穆尔敦疾病发作,已经身亡。
这两条消息传来,京城里立刻乱作一团。谁不知道魏东亭、穆尔敦俩人在康熙心中的分量啊。那可是随康熙爷擒鳌拜、平三番、征讨葛尔丹,立下赫赫功勋的老侍卫啊。自从放了外任,在江南做了官,皇上也是圣眷不减,康熙几次南巡时行宫不住,偏要住在这两位老臣子家里,秉烛夜谈,君臣相聚而欢,一时传为美谈。
如今为了讨债,把这两位老臣子给逼到这种地步,皇上能不发火吗?一众官员借着这个茬儿,在户部集体发难,口口声声说魏东亭、穆尔敦和武丹几位欠债大户,多厚的家底谁不清楚,他们都没还钱,凭什么要让他们还。
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本怀着为父分忧的心情坐镇户部,清理亏空。待朝会一完,就把各省进京的官员给叫到了户部。可没想到还没说话呢,就见群情激奋,像打了鸡血一样。
胤祥听仔细后,耐着性子朝众人说道:“众位都是国家柱石,人中俊杰。在外边带兵驻防,确实辛苦了。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敲。我在皇上跟前已经见过武老将军了,他已经当面答应,所欠银两,秋后全部还清。还有魏东亭那笔账,武老将军也待他做过保。那请大家说说看,你们的账,什么时候还呢?”
胤祥的话音刚落,下边又吵吵开了。这个叫苦,那个喊冤,有的赌咒发誓,有的哭天抹泪。说别提还账了,自打进了京城,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腰里没钱呐!要还也先去找武丹老将军去还,等他们这些大户还了,再说不迟。好家伙!这户部堂上坐着的不是封疆大吏、朝廷官员,竟像是一群衣食无着的叫花子!
胤祥心里雪亮。他不动声色地把一名亲随叫到跟前,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的小心吩咐了几句。
那人一愣,说道:“十三爷,这,这合适吗?”
“少罗嗦,照我说的去办。”
那人下去后,胤祥笑着对众人说:“好了,好了。都别吵吵了,有话慢慢说嘛。凡是真揭不开锅的,从今日起,搬到我十三爷府上去住,我养活。不过,我十三爷虽说年纪轻,下边的事儿也不是一概不知。凭良心说,你们在座的谁是只靠俸禄过日子的?
“地方官儿有四季不断的例行供奉银子,还都给你们送到家里,军饷还能吃空额;遇有盗贼、捕案什么的,朝廷还有补贴;下头的军官,也少不了要孝敬你们。可是你们倒向我哭起穷来了,莫不是真以为十三爷是好糊弄的吗?”
“好了,不说这些了。还债的事儿,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请大家坐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总会有办法的。来人,给各位大人看茶。”胤祥说完,招呼道。
胤祥神情自若地说了一大套,还真把这些封疆大吏、兵老爷们给镇住了。也就这么会儿功夫,下边已经把茶准备好了。只见一群差役,端着茶盘、盖碗,给每位官员面前都敬献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这十三爷虽说年幼,可毕竟也是皇阿哥啊!他赏了茶,谁能不喝呢。再说,大家在户部吵吵了半天,也真渴了。于是大伙端起碗来,咕咕咚咚得都喝下去了。
胤祥端坐堂上,笑眯眯地往下边张望,只见众人喝过茶后,一个个皱眉苦脸、呲牙咧嘴,全都变了模样,心中不由一阵暗笑。
他坐在上边笑,下边可受不了了!这茶里不会是放了什么药吧?哟!肚子里怎么翻江倒海的不舒服啊。有那么几位喝得多,喝的快的人,先忍不住了,“哇”一声,吐了出来。这只要有一个人先吐,其他人还哪能憋得住,谁都跑不掉。唔哩哇啦一阵呕吐,好端端的一个户部,霎时间,酒味、菜味、臭味、酸味,直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胤祥神情冷峻的站起来,背着手在大堂上走了一圈,突然停住脚步厉声说道:“方才你们不是哭穷叫苦吗?不是说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吗?瞅瞅,你们吐出来得都是什么?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俱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兴许我十三爷看不清,谁吐出来的是青菜、萝卜,请站出来说话,我十三爷代你奏明皇上,免还国债!哼!”
众官员这才醒过神来,好嘛!带了几十年的兵,打了无数次的仗,今儿竟中了这小子的诡计,闹了个当众出丑。有些个脾气暴躁的,先就忍不住了,三七不对,几句言语冲突,竟不知死活的和堂堂皇子在户部大堂上扭打了起来。
四阿哥胤禛岂能坐看老十三吃亏,阴着脸把带头闹事的几位官员都抓了起来。众人一向知晓四爷威名,出了名的冷面王,见他出面,谁还敢张狂。可毕竟事情已经出了,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传了出来。
张廷玉身为上书房大臣,得知此事后,深感忧虑;此事要是发生在平常人身上,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你给人吃了泻药,人家打你都是轻的。可偏偏此事发生在十三爷身上,那可是当今皇子,堂堂的贝勒爷。若没有人撑腰,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张廷玉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了解确切后第一时间赶来面见皇上。没想到在畅春园找了一圈也没见皇上踪影,正焦急间,却见皇上从宫外归来,这才发生了前面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