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最后灭的彻彻底底,只剩余一堆黑色,盆边的人也只余下一个。关门声清晰传来,颜泽芝转头走回床榻,扯出一抹苦笑,夜了,睡吧。
安静的香留院在静谧流淌的月光下入睡,而同一片月光下还有人舍不得这月色不愿入睡。
皇宫外的使馆中一盏宫灯中泛着幽幽的光华,那是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照着坐在桌边的两人。
“父王,那人或能用。”雪莲压低声音,刚好能够传到雪域王的耳中,白日里傲慢无礼的公主已然不见,只剩精明。
“若按你所说此人却可用。”雪域王点头沉思,雪域近年来连着雪灾、雪崩,不光粮食欠收,很多住人的冰雪之地都不能用了,雪都的人日渐多起来,没地放他们更没食物养他们。这轩辕地大,别国有的没有的都有了,不用受冰寒之苦,若能夺下轩辕,不仅仅是雪域之福,他雪隐的名字也将永远名垂青史。
“女儿知道该怎么做,父王放心。”雪莲明白父王心中所想,雪域大灾若是有心治理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男人的雄心壮志她知道,父王如此哥哥也如此,雪域大灾所以出兵轩辕不过是他们想要征服的借口!可她只是一个女子。
“雪莲委屈你了,将来夺下轩辕你依然是雪域最尊贵的公主。”雪隐颔首,自己的女儿嫁入轩辕到时候里应外合,轩辕必是他的囊中之物!
“雪莲生为雪域人,不委屈。”想到月光下那抹紫色,心中微动,嘴上的不委屈竟是发自内心,“父王,还有一事雪莲要说。”
“何事?”
“七皇子身边有个名唤颜泽芝的丫头,说是轩辕第一女将的女儿如今在景临殿住着,不知是何身份,女儿觉着有她是个麻烦。”雪莲想到那壶茶最终是作罢了心里不快,用女子的直觉来说那个丫头不简单,不能留。
“哦?七殿下喜欢她?”雪隐疑惑,那七殿下看起来是位翩翩佳公子,无欲无求的温润之人,要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与他们的计划有所偏差。
“七殿下对她如何女儿不知,不过总觉得是个麻烦,不如父王向轩辕皇帝要了她去,她的姿色不差是个美人。”听见雪隐的那句话心中不快,分外刺耳,那份姿色男人见着了会不动心吗?
“当真如此麻烦?改日试下轩辕皇帝,能便要会雪域,你只管做好你的事。”美人吗,多几个有什么不好呢?
“女儿明白。”
夜终于安静,皇宫同空中静挂在空中的银盘一样在珑城安坐,安享月华洗礼,而后迎到朝阳绚烂。
朝阳越过薄雾,用独有的金辉照亮金色到的地方,驱走昨夜的黑暗,唤醒昨夜沉睡的每个人,每朵花儿,每片绿叶,甚至每滴露珠。
颜泽芝便在蒙着一层金辉的朝雾中看绿叶上的露水滴落,斜斜倚靠在光滑的大石之上,目光盯着那颗露珠若有所思,青翠欲滴的桂花叶瓣上有一颗露珠顺着脉络欲滴未落。
“小姐在想什么?”进桂花林的秋容挡去了颜泽芝的视线,端着早膳放在石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事?”颜泽芝起来给秋容让出位置,略微有些惊讶,自己掩饰的不够好吗?居然让秋容看出来自己在想事情?
“别人都会以为小姐是在看桂叶上的露珠,可秋容跟了小姐这么久知道小姐的一些小习惯,每次小姐想事情都会用手指换圈。”秋容含笑,柳叶目看着颜泽芝伸出的依然停留在石头上的右手食指。
颜泽芝看着自己的食指,眉头微蹙有些僵硬,“这个习惯在外人面前还是改了。”被别人看出她这个习惯,知道她在算计那可不妙。
“小姐在想什么,芷涴?在外头喊了几声都没应?”秋容手中布置着早点,跟她这么许久除了看书难见她有这么出神的时刻。
“秋容,你说这个皇宫里会有人能信任吗?”颜泽芝似是没有听见秋容的问话,未问芷涴?在何处,问了一个让秋容不明所以的问题。
“小姐…”秋容疑惑望向颜泽芝,怔怔出神的颜泽芝看向远处却不看任何东西,空洞恍惚。
颜泽芝记得第一次进宫时在供奉轩辕历代皇帝的画室君临阁中看过一双双凤目,她像爹爹,除了他爹爹的那双凤目!她为何进宫她爹娘为何要辞官隐退,又为何有人不想他们活,原因都在此了吧。昨日对段华瑜的那番话,是试探,试探他对她的身份是否知晓,她真的想知道这个皇宫里有没有人,能不能可不可以相信?
“算了,吃早点吧,你方才说芷涴?找我,她人呢?”摇摇头,颜泽芝暗笑自己妄想。
“姐姐我来了!”芷涴?声音同人一起进来,她叫颜泽芝未应便和秋容一个进屋一个进桂花林,秋容说姐姐定会在桂花林用早膳,便端了早膳进来。
“一起用吧。”看着芷涴?纯真的笑靥,颜泽芝笑笑,多想无益。
“秋容今日皇宫中有些什么事?”看着芷涴?端下早膳的碗碟,颜泽芝侧首问秋容。芷涴?还刚来有些事情颜泽芝不知道要怎么让她知道,而秋容在皇宫生活久了,知道皇宫的无奈,也知道颜泽芝不管做何事都有她的原因。
“听闻宫女说宫中有个琴师死了,腹中还有一个胎儿。”秋容没多问一句,将晨间听见的已成暗涌,汹涌席卷皇宫的消息说与颜泽芝听,她不知这与颜泽芝有何关系,但她知小姐是为着她们的。
“胎儿?!”颜泽芝眸光一亮,惊讶,诧异,在眼中掠过,昨晚见她时便问“你可知道我是何人”,所以她才会将让芷涴?给自己准备的人皮面具给她戴上,怎么会腹中有个胎儿?
“宫中传言那琴师深受皇上恩宠,近些日子都伴皇上左右,胎儿许是…”未说完话其中意思却是何人都明白的。
“此事你只耳闻,香留院其他人知道多少你就知道多少,芷涴?那儿什么也不说。”颜泽芝先为这两人安置后路,她原想借这件事情和段华琦熟络起来,以后可慢慢想法子去了他的太子之位,可如今一捅就是这样一个大麻烦,段华琦怎么还会理会她?!
“秋容知道。”
“你下去,我在这桂花下再想待会,给我拿本书来。”
“是。”
手上的书停留在翻开的页上,素手轻抚书页,眼看着页上的字怎么也念不下去。寒霜迷雾藏征途,星沉月隐灯若无,心怀沉思马蹄乱,难策乌骓破门出,每个都识得,连在一起改如何解呢?如今的她莫论征途了,怕是眼下这关都难能过去!
“啪”
颜泽芝忽的将书页合上,她不能过那于他也无益,拿着书走出桂花林,“芷涴,替我准备茶具!”她今日还要给段华瑜送一壶茶,她做不到的但她知他定可以!
“芷涴小心些。”交过锦盘颜泽芝有些沉重,现在送去就是段华瑜马上来也来不及了,此事定在宫中早已传开,皇上还未任何旨意原因在雪域王,传出去于皇室无益,还损了轩辕的颜面,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姐姐放心,这回芷涴不说是皇子了,就是遇见一个小宫女也让着她,不给姐姐惹麻烦。”看着颜泽芝的沉重芷涴以为是她上次冲撞了太子让姐姐担心,出言保证。
“嗯,去吧。”被芷涴逗乐的颜泽芝“噗”一声笑出,摆手让她离开。
“好香呀!”
刚坐回榻上,闻声颜泽芝眉头蹙起,这是?
“泽芝妹妹好心情,不知道是给谁人煮茶?”伴着声音进来的是高鬟宫装威仪逼人的女子,水蓝齐胸襦裙上绣百鸟,栩栩如生,外套浅白对襟大袖衫,臂挽三尺碧绫,身后跟着一行宫女公公,一看便知身份不低。
“泽芝未能迎客,还望恕罪。”颜泽芝打量之间已然下了座榻,福身行礼,她不知来人是何,避去了称谓,不过礼不少,恭谦之态也尽在。
“莫多礼,是本宫该早些来看看泽芝妹妹,初进宫就遇见被歹人劫走这等事情,泽芝妹妹可还好?”在宫女服侍下坐上榻的女子关切问着,嘴边的笑意化成眼中的冷。
“多谢太子妃关心,泽芝无事。”叫她妹妹那肯定不是皇妃,能自称本宫的没有几人,这个时候来找她只有是太子的人了。
“妹妹对宫中倒是熟悉。”太子妃赞赏笑着看着颜泽芝,好标致的小姑娘,也好标致的脑袋。
“不瞒太子妃,昨日在含宸殿上泽芝见着太子妃在太子身侧。”她大约记得有个人坐在段华琦身侧,整场宴会她看段华琦的时间不超过一盏茶,哪会记得那人是谁!不过既然是太子妃在昨日的宴上定是会陪在段华琦身边的。
“哦?昨日的宴会妹妹也去了?本宫倒是没在七弟身侧看见你。”先是惊讶后又打趣,看来这太子妃只是来和旧友叙旧聊天的。
“昨日身边的小丫头不懂事,冲撞了太子殿下,小丫头哭着回来说太子要向泽芝要走她,她怕去了太子殿中要受责罚,央泽芝快些去向太子求情放了她,泽芝拗不过只好去含宸殿候太子,便从了澈音阁的琴师一同去含宸殿。”一番话慢慢缓缓说完,脸庞上浅笑依旧看不出有何异样。
“哦?太子要你的小丫头?”眼中厉光一闪,太子妃扫过颜泽芝,心中大怒,平日里看的这么紧还是被他寻花问柳去了,那个小丫头是何姿色用了什么手段才多久就惑到了他!
“未曾,殿下说看小丫头不懂事,只是吓唬吓唬她。”颜泽芝垂下首,掩去眼中的笑意,依旧缓慢说完。才几句话就受不了了,忘了今日来此的要事。
“殿下倒是对你不差,连你的丫头也一同管教了。”收回方才的凌厉,太子妃换上笑容,眼前的人她也该警惕,这般姿容她看了也想换上。
“殿下仁厚。”换上浅笑眼中也带上笑意,颜泽芝抬头,垂首的讥笑神色早就看不见。
“我有一物想要给妹妹看看,不知妹妹有没有兴趣?”看着乖巧温顺的颜泽芝,太子妃松下口气,此人该是还不知道宫中发生何事,来之前她与太子商量过,见机行事。若是有意为之,由她除,若是无意她便当什么也不知道留与太子。
“泽芝幸之。”“来人,将匣子呈上。”
“啊!”
匣子中拿出的是一张面具,人皮面具,颜泽芝看见那面容不由大惊,向后退去,撞到了身后的一个女官,“颜姑娘小心些。”那女官一直站于颜泽芝身后,那目光一直盯着颜泽芝的一行一动,如今扶了颜泽芝一把,退到太子妃身侧。
“怎么了妹妹?”太子妃含笑问,“这是今日太子留给本宫把玩的,说是江湖中有人能做着人皮面具,换上了就成另一个人了,妹妹你说这东西是不是有趣?”
“是…是…”垂首低低应着,颜泽芝双手在前无措着,不停换手势移位置摆放。
“妹妹怎么了?吓着了?”太子妃关切着,从榻上起来,抬起了颜泽芝的下巴,“呀!怎么如此苍白!可是身体不适,来人快传御医!”
“多谢太子妃,泽芝无事,休息休息便好了,不需御医。”抬起首的颜泽芝脸色却是苍白,眼神闪烁想看那面具却又不敢看。
“如此是本宫扰了妹妹休息了。”
“泽芝不敢。”
“罢了,今日太子忙着还要本宫去水嫣殿看望母妃,妹妹好些休息,本宫先走了。”
“恭送太子妃。”
待太子妃走远,颜泽芝起身坐回榻上,揉揉有些酸麻的膝头,一手拿起那张太子妃“忘记”拿走的人皮面具,低低叹一声。太子妃在她分心下信了她的话,太子那边也该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了,责罚过后怕以后要想博取太子的信任就难了,棋走到这步就无路可走了吗?这个步棋子她走错了,走成了一颗引火烧身的错棋!
“姐姐,我给你讲方才我打听到的事情!”跳进来的芷涴兴奋大叫着,大声推开门,进里屋,“秋容还不说,我一样打探到了,今日宫中死去的那个琴师同皇上关系匪浅,腹中还有龙种,不知是谁人这般狠心……”兴奋变成义愤填膺,待看见颜泽芝手中的面具时便止了声。
她们说死去的琴师当日没人能认出是谁人手下的,后来皇上传雅姬才发觉不见人影,再后来从琴师脸上掉下一张面具才看清那是雅姬。
她还在想,皇宫中原来还有人会做这人皮面具,还想要姐姐找出那人,她要同他比试谁人做的精细做的真切,可看见颜泽芝手中的面具她恍然想到,那日姐姐是穿着一身彩衣回来的,宫中只有琴师会穿那衣,是她的姐姐杀死了雅姬,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