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冷延霆虎盘华东,据点陵州,凭着先天优越的自然条件,海路陆路铁路交通的便利,工业农业引资发展,颇具势力,与辖东北四省的张作邺,辖中原四省的段之璋,辖两湖地区的许辉国并掌天下,在当世局势中,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一定分量的话语权。
冷延霆统帅陵军,许辉国统帅汉军,两军为争夺势力范围,年年交战,荼火绵延。这一年,虽暂停战事,但各自屯兵沿边界布防,这吴镇处在本省英山县的东南部,属在汉军的地盘,离汉陵两屯兵的蕲春极近,却又仰仗险峻山脉之隔,徒有驻兵了无战事,如世外桃园般,竟独享太平。
素秋一阵凄然,如同淋雨湿着肌肤一般,通体发凉,冷韶昭胸前白衬衫口袋上,挂着的金表链闪着金璨璨的光,映入她眼里,晃的人心寒。
“现在,韶昭的命在姚小姐手里了,”他静静的望着她,空旷的声音道,“小姐亦可以将我交与吴统制,方可立的大功一件。现如今吴镇虽然安宁太平,可过不了多久战事必发,冷某一命尚可换的小姐全家周全。”
“清国虽灭,太平却遥遥无期,换来的不过心灰意冷罢了。”素秋言语冰冷,“现今天下,四分五裂,军阀割据,混战在所难免,百姓于乱世中安家,人命不免底如篓蚁,贱若草秸,任人宰割,大抵不过砧上鱼肉罢了。”
冷韶昭不动声色的听着,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只有墨黑的发丝融进夜里。
“将你交予吴统制,怎么就见的有好处?”她淡淡的反问,眼里满是忧伤,嘴角却泛着惨笑,如水波般涟漪荡开,“鬼不吃人,人吃人。战事一起,盛大如姚家岂能不毁家抒难,散尽家财,毕定首当其冲,被汉军搜刮的干净,终究变得两军的炮灰、牺牲品,哪里可以奢望周全。”
他嘴角一动,微微上扬。
素秋抬起头望着远方,那里欢愉祥和的氛围自然如似空气,人们如铁锅温水中的青蛙,全然无知的等待死亡。纵要受尽人间离合,倒不如不曾快乐,或许,痛苦的时候可以麻木着,便不痛了。
她的理智在提醒她,不该冒险,是福是祸不见分晓,然而心底的某个地方却有了答案,他只见过她一面,却求助与她,他在赌,赌她的善良,她的勇气,她的智慧。战乱连连,谁人不会视风而动,他在赌,她亦在赌。
叹了口气,她道,“反而,你们冷家意在收买人心,拉拢郡望势力,或许会许的我全家周全,全身而退……更何况,若我救你,救命之恩,他日见面,念在也定不会为难,冷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冷韶昭心底此刻有不明道不清的感受,翻来覆去最后化作一股欣喜。
不出所料,她确实不是那种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柔弱小姐。第一次遇见时,就觉得她气度不凡,所以当得知她与沈兆麟关系匪浅时,便决心赌一把,找她助自己出城,虽然冒险,但横竖是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是不想她所拥有的堪比男儿,明若悬镜的情怀比他期望的多得多。
敬佩不已,他望着眼前这个如春水映梨花般的奇女子,动容道,“世上女子不能有的,不敢有的你都有了,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姚小姐你没有的。”
素秋没有回答,清风起,吹过发丝,拂过耳际,她小巧的银质耳链,沙沙作响,摇曳生姿,下意识的,他炯炯的目光随之摇摆。
“几时出城?”素秋问。
“现在,”他眼里闪着光,严肃着说,“一切早已准备好了,只待姚小姐一臂之力。”
素秋顿时一个颤栗,嗤嗤笑道,“原来我一早就成了冷先生的瓮中之鳖。”
冷韶昭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仿佛是从一个世纪进入另一个世纪,前一个世纪还是盛唐天下,一片繁花似锦,满眼的春风明媚,下一个世纪已经是战国战乱,无际烽火连天,充斥着死亡腐朽。
吴镇中如清明上河图般繁华,吴镇口却是镇军戒严得紧。
素秋忐忑不安,在马车上静静的坐着,马车咯吱作响,依依呀呀,刺得她心口沉闷,胸中不畅。车缓缓的驶向吴镇口子,她轻轻地掀开帘,望了望那个方向,无数人影在摇曳晃动着,密密麻麻的的人声如丝如线嗡嗡传来,“停下来,你们,还有你们,干什么的,都停下来。”
“停车,搜查。”一个男子粗暴的声音传来。
素秋佯装有怒,大声呵斥,“出什么事了。”
“小姐,城口有搜查的。”暗黑夜的笼罩下,镇守的人看不清驾车人的面孔。然,车缓缓的停住。
“快下车,”男子站在车旁,冷冷命令道。
车子没有动,素秋也没有动。
“快下来,你磨蹭什么。”他有些不赖烦,伸手拍着马车的窗子。
“我有急事,可以不检查吗? ”素秋颤抖的声线传出。
“就算是急着娶亲,急着奔丧,都要接受检查。”他狂躁着说。
素秋强装镇定,却终究探出头,表情惨淡,有些害怕却不朝下走,手死死地抓着帘子。
“快点啊。”男子见她不动,咆哮着,竟不赖烦的用手去拉扯素秋的衣服,想用蛮力扯她下车,背上长枪上的马刺锃锃发亮。
“干什么。”素秋大吼,愤怒的竟想扬手打他,却没有抬起。
“告诉过你多少遍了,吴森,不要扰民,你怎么就改不了军人的戾气。”男子柔和却刚硬无比的声音传来。
“少尉,”吴森语言哆嗉。
素秋随手缕缕凌乱的发丝,才看清来人身影,一身藏青戎装,军帽压得低低的,却没有一丝戾气,显得温文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