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为什么就进展得这么不顺呢——总算想法从屋顶上脱身的库拉玛没有骂人,取而代之地摸索起风衣口袋里的香烟。然而,本来应该在那儿的香烟却不见踪影。这么说起来自己现在正在戒烟呢。
实在没办法,他只好偷偷骂了一句。
他快步离开学校,来到商店街附近的杂货店旁。小镇已经超越了混乱的状态,现在变得冷冷清清了。
从学校的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这不是自己安装的炸弹。还能略微听到AS的驱动声。库拉玛用无线极对部下们简短地进行指示。
“增援的AS怎么样了?”
“已经到了。现在已经在追踪敌机——”
几重的射击声传来。就在很近的地方,正发生AS之间的战斗。横跨过天空的黑影,和四处崩坏的建筑物。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敌机正返回学校。恐怕是打算和那个克鲁斯会合。”
“在那之前击破它。”
“不对,刚才搞错了。好像来不及了。现在,看样子敌机已经转入反击了。小队长他——”
在头的紧上方,发出一声格外巨大的爆炸声。在空中50米处相撞的“疾风改m”和敌人的白色AS,相互碰撞,纠缠在一起向他落了下来。
“呜哦……”
他赶忙飞身跳开。压折了电线杆,扫倒了公路两旁的护栏,像要把杂货店的店铺压烂一半似地,两台AS砸了下来。混凝土和玻璃的碎片四散飞溅,周围扬起了滚滚的尘埃。
虽然看起来像是乱七八糟地扭作一团,但是胜负已经分晓了。白色AS的单分子刀,正插在“疾风改m”的胸口上。坠落时被压在下面的也是己方的“疾风改m”。
伴随着刺耳的尖锐的噪音,单分子刀被拔了出来。为了迎击其余的“疾风改m”,白色的AS迅速站起身来,向着西南方向跳跃出去。
猛烈的狂风抽打在库拉玛身上。
“他娘的。”
“小队长机似乎被击破了。”
“是啊。就在我眼前呢。”
库拉玛坐在地上,捡起混杂在碎片中掉落在身旁的香烟。
“AS就交给AS好了。还没找到那个小姑娘吗”
“还没有。不过,2131的购物中心的屋顶上有痕迹。混凝土上有崭新的损伤。大概是AS着地时留下的痕迹吧。”
“那又怎么了。敌人也是会移动的吧。”
“我问了店员。那屋顶平时是作为停车场来使用的,而开店之后不久,有个女的把一个失去意识的小女孩搬上了车。”
“…………?那个女的还有车的特征呢?”
“女的只知道是个年轻的。车是辆白色的ALPHARD。”(ALPHARD,丰田产的豪华款面包车。)
“把网伸到警事厅那边。过去三小时的测速装置的记录也查一下。”
“了解。”
切断无线电,边无意识地撕开香烟的封条,库拉玛暗自诧异。
怎么回事?是说已经和什么人交接完毕了吗?带走目标的是刚才的那个女的吗?可是,为什么到刚刚为止都没有来支援呢?不,比起那个来,为什么要特地在那里出现呢?
另外的线路里有通信进来了。是马哲帝诺•葛兰森发来的。
“什么事?”
“你好像打得很辛苦嘛。”
“托您的福。弄得一大堆麻烦事儿。”
库拉玛从开了封的香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管他呢,只是叼一下而已。并不算破戒。
“那个女的在哪儿,现在还没有掌握到。几乎可以说是束手无策了。”
“并不是那样哦。”
“怎么回事?”
“她大概,还没有走得太远吧。你认为对于那个她来说,最有效的某位人质是谁呀?”
“?不——”
“是他哦。就是他本身。”
“别说傻话了。那家伙现在也正那样——”
远处传来爆炸声。部下通过其他线路告诉他“己方的二号机被击破了”。
“——狠命地折腾着呢。”
“是吗。再三分钟就好了,希望他们坚持下去。能帮我传达一下吗。”
“你说什么?”
“三分钟啦。只要这样就够了。”
马哲帝诺的通信就此中断了。库拉玛咂了下舌,想把香烟点着而寻找着打火机。到处都没有。口袋里也没有。周围的瓦砾堆里也没有。
“可恶。”
最后他把叼在嘴里的香烟用指尖一捏,扔到远处去了。
在运输机以南的格纳库中,他确认着薄薄的手套的状况。
握紧右手,再打开。
不算差。
耳边的受话器里传来机长的报告。源生镇上空。高度5000米。推定抵达时间,之后大约3分钟。
“辛苦了。我这就要上机了哦。”
“您有亲自前去的必要吗?”
通过受话器从别的线路里,一个冷静的女子声音说道。对方其实就在面前,不过机内的轰鸣声把她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偶尔啊,不运动一下也是不行的。”
带点儿自嘲地低头看着自己的*纵服打扮,他说道。
“而且,好像他们都对我存有误会呢。”
“是这样吗。那么,希望您不要受伤。”
“多谢。我马上就回来哦。”
他一个转身,向着在格纳库的黑暗中蹲伏的机体迈出脚步。受到机体的震动,微微泛着光芒的头部的传感器正小幅度地抖动着。
满身疮痍的“战翼天神”一进入和敌AS的交战,幽灵就在当场开始对负伤的少女展开急救处理了。
右头部的撞击伤与裂伤。这个倒还没有明显的出血。
与之相比更值得注意的是右腹部的出血。
她用军刀划开衣服,观察患部。恐怕有小指的指尖那么大吧——什么东西的碎片,从肋骨下方向着横膈膜的方向插了进去。是盲管伤。内脏受损到何种程度还不好说。除了进行应急处理,然后赶紧送到医院去之外没别的办法了吧。
在如此的骚乱中是不能依靠救护车了。幽灵抱起瘫软的少女,快步奔向两个街区以外的停车场。
(我在犯什么傻呀。)
自己到底有什么理由,要奉陪到如此地步呀。
只要把这小姑娘扔下,跑到车那儿。然后对在车那里等着的那个女孩说,“按约定的来救你了。跟我来吧”就好了。然而,幽灵却没有那样做。为了不让怀中的少女死去,她小心地支撑着她的身体,跑向停在停车场的白色货车。打开锁,后部坐席的自动门打开了。
“布蕾雅……?”
躺在车内的凡妮莎-法郎索瓦,看到布蕾雅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坐起了身。
左。右。上。下。
摇晃着的瞄准框和敌AS,在白昼的泉川镇上四处奔走。
熟悉的樱花树七零八落了。
大家经常一起去的甜甜圈店倒塌了。
平日出入学校的面包店的轻型卡车被吹飞了。
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地坏去。治愈自己的心灵,让自己稍微变得像个人类的那样样风景。
警报声。敌机*近了。来复枪对准了自己。
发炮。
“战翼天神”伸出左手。空气扭曲了。所有的炮弹全部向四面飞散。高速地进行肉搏。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沉下身子,扫中敌人的脚。连带着路旁的树和电线杆,敌机跌倒了。
没打算给它站起来的时间。洛克立刻一个转身,投出对战车短刀。侧腹部吃了成型炸药的爆炸,第三台敌机不动了。
小镇安静下来。
站在都市高中前的马路上,用主动传感器搜索残余的敌人。没有反应。学生们中的大半,都进一步到对面的住宅街上去避难了。不过还有几成留在校园里,呆呆地仰望着“战翼天神”的身姿。
其中也能看见几个同班同学。
风间信二也在。小野寺孝太郎也在。
检查了一下细部的损害,ECS远见的将近一半已经损坏了。这样一来要让机体透明化,在市内随意地移动就变得困难了。
(怎么办……?)
强行移动回收凡妮莎,再以全速力向郊外逃走——然后——警报声。
脑筋转不动。视野一片模糊。是疲劳和出血的缘故吧。
洛克摇摇头,用力地眨了眨眼。在屏幕中,运输机正从南面的天空中接近过来。目标分类是“低威胁航空器”。机种是“C17”。敌我方识别为“不明”。
运输机眼看着越来越近。
速度相当高。高度也正在下降。已经到了300米左右了。双扇引擎的隆隆声令周围的瓦砾都在颤抖。绝对不可以击坠。这里是市区。就在他摆姿势的期间,运输机瞬间从洛克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就在那个瞬间,与运输机有所不同的什么东西,化作一道影子在头顶上闪过。
视线追逐过去。在北校舍的上空,切离的降落伞正轻飘飘地舞动着。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另一方面运输机就那样上升,向着西面的天空远去了。
“…………?”
有什么东西从那架直升机上下来了。这一点洛克也是知道的。
但是,到底是什么——紧挨着他的背后,站着一台AS。
洛克*纵机体移动,与“敌人”的右手一闪几乎同时。肩部的装甲被切裂了。比脱落的零件落地还要更早地,“战翼天神”单手取得受身,拔出腰间的散弹炮就打。“敌影”呼地一晃。炮弹徒然地划破青空,消失在远方的大气中。
“切……”
飞身后退,拉开距离。敌机依然站在那里。
静静地。令人窒息般地静静地。
暗银色的装甲。锐角的形状。
看样子是和交战过很多次的“疾风改”相同系统的AS,但却是初次见到的机体。那四肢虽然细长得甚至给人以纤弱的印象,然而却绝对不弱。有某种——让人联想到翅膀或斗篷的巨大零件从肩周的部位垂下,给予了这台机体一种厚重与庄焦的感觉。
没错。
那台AS与其说是兵器,倒不如说更像精心打磨出来的银制的神像。比起遍体鳞伤的“战翼天神”来,是更加更加强大的、美丽的、压倒性的存在。
“用规格推测一下看看。”
“和我的意见一样吗。”
“你认为能做到吗?”
“这一点意见也一样吗。”
敌机赤手空拳。来复枪之类的携带火器手里一样也没有。
那台机体,简直就像完全看不见洛克等人的存在似的,将头部转向校园中的人们。它慢慢地将右手放到腰间。
敌机的外部扬声器中传出了声音。是认识的青年的爽朗的声音。
“答案的话你应该早就清楚了。”
洛克也用外部扬声器回答道。虽然也知道还留在校园里的同班同学们会听见他的声音。
马哲帝诺说道。
“你在说什么。”
打破寂静,敌机展开了肩头的“翅膀”。
它的脚尖浮了起来。简直就像没有了重力一般。周围的大气扭曲,沙尘卷起漩涡,机体轻飘飘地飞上了天空。
并不是踢开大地的那种跳跃。
是毫无道理的漂浮。
有着不对称的双角的头部和那对眼睛,对洛克投来睥睨的目光。随后而来的袭击,简直有如浊流般恐怖。
幽灵在车内取出成套的医疗用品,对布蕾雅的重伤施以应急处理,而凡妮莎只能边哭边在一旁观望。
“救……救得了吗?”
“我在救。”
“不要紧吗?”
“就像你看到的。”
两手被鲜血染得通红,幽灵默默地进行着作业。
“布蕾雅……对不起,布蕾雅……”
是我的错。
全都是我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磨磨蹭蹭的。因为我没有下决心。所以才害得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幸福的象征被。
都是我不好。
谁来,救救她。神啊。不要让我的朋友死去。求求您了。我什么都会做的。所以恳请您,恳请您——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另外的呼声。
那正想要杀死另一个最重要的存在的,青年的声音。
原来如此,那台白色AS好像并不算烂嘛。
运动性也好力量也好,以M9作为基础来说,还算说得过去。在受了数量众多的损伤之后的可动性,也真是该老实地表示钦佩才对。那种顽强程度已经不是实验机的水平了。是设想成完全用于投入实战而设计的吧。
“不过,呢……”
在空中回转,停止,之字形地移动,他的“堕天使”飞到了敌机的背后。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所有一切的物理法则,现在都在随着他的心意而动。
根本用不着使用背部的固定武装之类的。
用手刀就足够了。
转过身来的洛克机的左臂,从肩膀往下被咔嚓一下切断了。伤痕累累的AS虽然失去了平衡,但仍然将右手的散弹炮对准了自己。
发炮。
马哲帝诺毫不费力地接下了那些炮弹,就那样丢还给对手。冲击袭来。金属的碎片四散飞溅,敌机的右膝向着反方向折弯了。
不可能赢得了的。
赢过这样的我。能够与“绝对领域”(OmniSphere)自由地交互感应,可以将λ驱动器的力量完全引出的我。
你在看着吧——住手你已经明白了吧?
——不要杀他我现在很烦躁哦——求你了只有你才能阻止我哦——要我爱你也没关系的这份英勇,这份强大——我会努力的为什么对这个男人……!
——我会忘了他的克鲁斯洛克还没有倒下。
他只用单手、单脚防止着跌倒,令机体逃进遮蔽物——学校的中庭中,用散弹炮打过来。马哲帝诺轻松地避开弹道后,带着微暗的激情肉搏过去,将散弹炮弹飞了。
紧挨背后的地方爆炸了。
延迟信管的指向性地雷。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这种陷阱。这是何等的顽强不屈,何等的坚忍不拔啊。接着白色的AS又边用头部的格斗机关枪乱射着,边想要拔出最后的对战车短刀。
“真是难看啊。”
“堕天使”展开了左臂的武器平台。内藏的40毫米炮喷着火舌,将敌机的右臂和右肩,以及头部都撕扯得粉碎。在敌人的λ驱动器的力量面前,这根本就微不足道。
踩在失去了两臂、头部,所有一切的攻击手段的地基的腹部上,强行将胸部装甲剥离下来,扭弯,砸烂,在火花四溅的显示器的深处,他看见了*纵兵的身影。
他所期待的那种狼狈像,丝毫也不存在。克鲁斯洛克的手放开了*纵杆,正用自动手枪指着自己。在显示器的裂缝的另一面,满脸鲜血淋漓,然而他的眼神,并没有向这世界上的任何人屈服。
“…………”
手枪喷出了火焰。
瞄准的是马哲帝诺机体的传感器。从AS的战斗水平来看的话,实在是弱得不能再弱的一发。顶多也就能给传感器的部分留下个碍眼的焦痕而已。
他听到AI的声音。
沉默。
失去了双手和右脚以及头部,机体中枢也被破坏,ARX26完全损坏了。平静的微风轻拂过学校的中庭。只剩下一个失去生命的巨人,和踩在它身上的另一个巨人。
“辛苦你了,格雷姆。”
枪口颤抖着,*纵兵说道。
克鲁斯洛克继续射击。
碍眼的焦痕变成了两个。
仿佛蚊子之类的东西在耳边飞来飞去的感觉。可以说是头一次体验到的不快感。
已经无所谓了。真想砸烂他——他这么想着。然而他也十分清楚,即使这样做,也不可能从本质上令这个男人屈服。这件事他深刻地感觉到了。
但是,那也没关系。
如果你始终都要拒绝的话——在屏幕的一角出现了一位少女。仰望着两台机体,剧烈地喘息着,一动不动地站在中庭的树丛之前。
是凡妮莎-法郎索瓦。
“跟谁?”
微风吹动着她的长发。
长长的踌躇。不。答案已经早就分晓了。
马哲帝诺让机体的头部朝向克鲁斯洛克,低声说道:“你听见了吧,克鲁斯洛克君。”
他的“堕天使”离开“战翼天神”的残骸,在她面前彬彬有礼地跪下。伸出了右手。她就那样一直低着头,慢慢地坐在了那只手的掌心上。
站起身来,他俯视着败者。
克鲁斯洛克喃喃道。那只枪口慢慢地落下。
他的手臂失去了力量,哐地一下磕在扭曲的骨架上。
虽然没有被机体的触觉传感器捕捉到,但他很清楚她正在颤抖。也知道她正拼死地忍住呜咽。
她在AS的手中,越过显示器告诉他。马哲帝诺耸耸肩,静静地*纵机体。
在转过身的瞬间,凡妮莎-法郎索瓦正对克鲁斯洛克小声地说着些什么。因为只看见嘴唇的动作,所以并不清楚她说的内容。
能听见急救车的笛声。
消防车也有。还有警车。幽灵正开着车奔向附近的急救医院,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学校的方向飞来,从她的头顶上追了过去。
暗银色的机体。丝毫没有螺旋桨的声音和喷气引擎的声音。
(是ArmSlave……吗?)
启动了ECS,机体渐渐融入铅灰色的天空。
那台机体的手臂中抱着什么人,她只在瞬间看到了一眼。但就算如此,幽灵也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没有阻止想要下车离去的凡妮莎-法郎索瓦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这个判断和情报部的意向明显是相反的。阿米特将军大概不会原谅自己吧。
(唉唉唉……)
等把后座席上的女孩送到医院之后,自己只想藏起来。藏到某个遥远的地方。某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出身于北朝鲜情报部的自己,被组织追杀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实际上,自己或许根本就不适合干这行也说不一定。
居然会感情用事,而忘记了任务。
或许那女孩说得真是对的呢。不走红的艺人之类的,可能还更合适呢。
与登陆美利达岛的敌部队的战斗,被进一步延伸到了地下基地的内部。而地表的战斗几乎都已经结束了。
基地成员的绝大多数都拿起了枪,在临时编队下,迎击着敌人。空调设备已经被爆破了。其他的各种各样的设施也是。与其交到敌人手里,这样做还要更好一些。
枪声以及爆炸声的震动,已经渐渐可以传到基地中央的司令部了。怒吼声和哀鸣声也是。
这里离陷落也不远了。
卡琳终于被*到不得不下达放弃司令部的命令了。让剩下的指挥部成员携带枪支,迅速赶往平安无事的潜水艇船坞。先导交给了SRT的焦下士。殿后则由戴肯少将来担任。
潜水艇船坞的状况并不清晰。因为基地内的通信网被切得粉碎,各部署之间要相互联络都很困难。只有向船坞的撤退命令,还算成功地通过基地内的广播传达出去了,然而有多少传到了应战中的基地成员的耳中,那就几乎无法把握了。
正急着经由理应还算安全的三号通路赶往地下船坞的时候,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方向来的袭击。就在卡琳身旁的通信要员的中尉,挨了枪弹倒下了。就连悲鸣都没有发出。
保护上校大人!
有什么人喊道。挺身为盾,或者应战,部下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枪弹在通路中跳来跳去,手榴弹的爆炸化作震耳欲聋的回声,在昏暗的通道中回荡。
戴肯少将一边用冲锋枪射击,一边对谁喊着“别管我,快走”。焦下士从硝烟之中翻了回来,说着“走这边”牵起卡琳的手。
踉跄着,呛咳着,拖着双脚,但她仍然在通道中继续奔跑。不见了戴肯的身影,还有其他几名部下也一样。从背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准确而断续的枪声。他还留在那里战斗着。
现在和自己在一起的,就只有焦一个人了。
“少将他——”
“不行了。赶快。”
但是敌人比预想的还要狡猾。对基地内部的构造好像也比预想的要来得更加熟悉。从她们前行方的角落里,跳出了四名手持卡宾枪的敌兵。
“!”
被他们抢先了。就在离潜水艇船坞还差一点点的地方。
就算如此,还是焦先开枪了。先头的一个人的头上吃了子弹,像被弹簧崩开一样向后倒去。但是后续的敌兵毫不惊讶,瞄准杨用冲锋枪射击。胸口正中被子弹击中,焦的上半身向后仰去。
“上校——”
用力站稳脚跟,焦继续射击。第二名敌人向前仆倒了。
“快跑——”
做不到。除了支撑住再次受到数枚子弹攻击,无力地倒下的焦的后背之外,卡琳什么也做不了。
不,还可以。
从焦的手中夺过卡宾枪,虽然惊异于它的重量还是将枪口朝向正面。然而,剩下的敌人毫不费力地冲向她,横扫一脚把卡宾枪踢飞了。
“……!”
用压得低低的愤怒声音,敌兵说道:“这个小鬼就是指挥官?”
“好像是呢。他娘的真是让咱头疼得够呛。”
“算是赔偿吧。把她给剥光了。”
“好啊好啊。可以下手吗。”
“留她一条活命回头就没人有怨言了吧。又还有时间——”
“时间?才——没有呢。”
对准反应过来的男子们,格莱登•美真的冲锋枪子弹打了过来。飞散的硝烟和弹壳。两名敌兵倒在了血雾中。
“格莱登。”
全身沾满泥泞的*纵服打扮。她喘着粗气走过来,简短地说了句:“走了。”
“焦先生他——”
“没事的。因为有防弹衣。肚子和脚好像挨了几下,不过——要说到走狗屎运的话,可是在SRT中也远远无人能及的第一名啊,你。”
“痛……啊啊……”
两人掺起趴倒在地上的焦时,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是……好像又在耍帅的时候……被人抢走了风头……啊。”
“笨蛋。能走吗?”
“啊啊。没问题啦……呜!”
从两侧支撑着嘀嗒嘀嗒直流血的焦,卡琳她们迅速赶往潜水艇船坞。
“战况如何?”
美真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她的消耗也相当严重吧。
“这个基地即将陷落。基地成员们正在撤退。到这里来的途中也被袭击,最后剩下和我在一起的司令部的人有五名……”
卡琳咽了下唾沫。
“还有,戴肯先生也还留在后面。已经……不行了吧。”
“……是吗。”
“卡斯特罗先生也阵亡了。”
美真的脸一下子绷紧了。
“克鲁佐先生和巴恩先生也无法通信。考虑到地上的状况的话……”
“……没办法啊。打败仗这种事,就是这样的。”
就算这么说,美真的声音还是很微弱,颤抖着。
“可恶。这笔帐……非得让他们还咱们不可。”
“我也打算这样。”
“哈哈。”
美真头一次,漏出了不带丝毫叹息的笑声。
“不这样可不行呢。我爱你。卡琳。”
“我也是。”
焦迷迷糊糊地,像梦呓般地喃喃说着“那个……我呢……”
脚好重。无法呼吸。身体到处都疼痛不已。船坞的入口,渐渐地越来越近了。
“加油。”
“嗯。”
船坞入口处设置的路障的对面,有什么人在喊叫着。手中拿着来复枪,向自己喊着“快点”。在数名PRT成员的帮助下走进潜水艇船坞,包括基地成员和船员在内的数百名部下,正在等待着她。
“注意!!”
而后——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他们在如此的情况下,仍然分毫不乱地整好了队。在向船坞的注水已经完毕,正等待着出航的“逐浪”的前面,排成长长的三列,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让您久等了。舰长。”
站在队列最前方的副长,约修亚中校说道。
“支配全世界七大海洋的,人类史上最强的战舰,‘逐浪’现在随时可以出航。请您下令!”
大概是到最后一刻为止都在帮忙做配置工作吧。他全身都沾满了油污和煤灰,然而同时却又兼备着无可动摇的威严与骄傲。
“……真是的,让人吃惊啊。”
一边将失去意识的焦托付给卫生兵,卡琳说道。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守规矩?”
“是,女士。正因为是这个时候,规矩才更为重要。”
约修亚没有露出一丝微笑。没有比这更符合他风格他的回答了。
远处仍然能听到枪战的声音。离开船坞后的岛外,有残存下来的“巨兽”正在等待。
然而,就算如此,她还是以朗朗的声音下令道。
“全员乘舰!”
“是,女士!”
所有的部下们同时回答道。
战舰的发电机状况良好。尽可能地等待着殿后的守备队,用用过即抛的M6迎击侵入潜水艇船坞的敌人,就在最后的一人准备跳上舰的瞬间——卡琳在发令所的舰长席上下令道。
“前进,三分之一战速!”
“是,女士。前进三分之一战速!”
舰艇慢慢地开始移动。向着在地下基地外面等待着的,那广阔无垠的大海。在赶来的敌兵正想向舰发射火箭弹的时候,设置在船坞天棚上的炸药爆炸了。无数的钢筋和岩石镶着敌兵的头顶倾盆降下,砂砾和烟尘卷起漩涡。
“请先把4号舱门打开。”
“4号?为什么?”
被命令开启甲板上部AS用的大型舱门——顺安的时候收容了“战翼天神”的舱门——,约修亚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他们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来。”
“也是呢。四号舱门开放!”
没有再更多犹豫,约修亚命令道。
“逐浪”在钢筋支撑着的巨大地下水道中前行。
加速。加速。再加速。
地下水道的出口——纯白的光芒眼看着愈来愈近。地下水路的出口,被挖在了悬崖峭壁的正中央。伪装成岩石的卷帘门已经打开了。
敌人一定会来。正等着他们呢。
“一号到六号ADCAP装填。发射管注水。全部开放。”
“是,舰长。一号到六号ADCAP装填。发射管注水。全部开放!”
副长复诵了命令,火器管制士官将之付诸实行。
“警报发令!发射管室以及格纳甲板的船员到后方避难!”
“警报发令!”
所有的成员都已经心知肚明。在尖锐的警笛声响彻舰内的期间,声纳室喊道:“高频阵列接触!那死大个子在那儿呢!正对面!”
“是吧。再好不过。”
卡琳微笑道。
“一号到六号全部发射!”
从“逐浪”的鱼类发射管仲,六发ADCAP鱼雷被发射了出去。一击就能让大型舰行动不能的,一发相当于300千克的弹头。合计1。8吨的炸药,高速地瞄准了通道的出口射出。向着在美利达岛沿岸,做好一切准备等待着的“巨兽”飞去。
全部命中。
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击,同时袭向“逐浪”本身。地板上下颤抖,前后左右恣意摇晃着。
声纳员喊道:“可恶的东西,还活着呢!”
从潜望镜中也能看到影像。在隧道的出口,正对面就是暴怒的“巨兽”。虽然已经失去了“晾衣杆儿”,但是头部的机关炮还在。即使由于超乎寻常的爆炸而踉踉跄跄,但仍然伸开双臂,企图迎击敌方。
“就这样撞上去!”
“什——”
“不用管了!”
“是,女士!愿随您到地狱尽头!”
*舵手怒吼道。总计21万马力的发电机高声咆哮。所有的推进器发出欢喜的声音,让数万吨的舰体继续加速。
“全员,准备接受冲击!”
就在这时,几次爆炸袭击了“巨兽”的头部。刹那间,巨人失去了平衡。不知是哪里来的攻击。恐怕,是从悬崖上面——冲击。
“逐浪”的船头与“巨兽”的腰部猛烈地相撞。金属扭曲的恐怖异响。这是同为巨大构造物之间的碰撞。然而,胜算在己方这边。对方顶多也就只有几千吨。我方可是有——四万四千吨。无论怎么能防炮弹,单这个质量差就对抗不了。就像卡车撞飞职业摔跤手那样。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巨兽”无法完全抵抗而被弹开了。溅起大量的水花,慢慢地旋转着。
或许是由于冲撞之前受到的那预料外打击的缘故吧,敌似乎连λ驱动器都没能正常地起作用。真真正正地受到损伤的“巨兽”,就那样渐渐倒下。腰部和腹部的装甲被炸开,噼里啪啦地脱落着,向着海面大头朝下地——现在,“逐浪”被解放在了广袤无垠的大海面前。
从U1回线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方位无法确定,但距离是0。
同样地,克鲁佐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也是方位不明。距离0。
潜望镜的光学传感器自动地动了起来。
在潜艇的天线杆的正面,开放的第四舱门的旁边,两台M9——装甲遍体鳞伤的,黑色和灰色的机体正紧紧地扒在那里。
“巴恩先生,克鲁佐先生……!!”
从地下水路的出口的悬崖上方,以绝妙的时机跳下来的。对“巨兽”的奇袭,大概也是他们两人搞的吧。
几乎被他们两人无所畏惧的样子惊呆,但卡琳还是以兴高采烈的声音说:“当然了。那边的第四舱门,请进。”
舰长席旁的约修亚也只能耸耸肩了。
“真是的……麻烦的家伙们。”
“这正是我们的强大之处。”
“或许是吧。但是——今天的损害太大了。真的实在是太大了。”
约修亚抓着帽檐,像在默哀般地垂下头去。
“是啊……”
的确,自己失去了很多。太多太多的人们,太多太多的事物。这份诅咒,无论何时都会令自己痛苦难当吧。而且今后等待着的各种各样的苦难,也完全无法预测。
事态没有任何的改善。而眼前,是伸展到无尽远方的太平洋。
孤立无援。但是——“要烦恼到下周再烦恼吧。现在要安心还太早。”
甲板士官通知说二机已经回收完毕。第四舱门渐渐闭锁。电子战要员报告说敌人的直升机已经开始追踪己方。
她一度站起身,又重新在舰长席上坐好。
“要突破敌人的包围圈了。紧急潜航。MBT排出!”
“是,女士!紧急潜航!MBT排出!”
尖锐的,然而又鼓舞人心的汽笛声,响彻了舰内。
被留下来的洛克能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了。
从破得不成样子的机体中爬出来,肩靠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行走已经是极限了。
终于没有再遇上敌人。警察或消防员也是。他总算挣扎到了伪装成拖车的市内的武器库,在那里处理了伤势。因为没有哪处是致命伤,所以休养了两天后,总算是恢复到了稍微好些的状态。
他没有看新闻或者报纸。
连看的心情都没有了。
不。还是在意布蕾雅的事情,上网检索过唯一的一次。得知她被列入了数名重伤者的名单中,收容在知道的某间市内的医院。了解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所以他再也没想看过关于这事件的报道。
是她帮自己把布蕾雅送去医院的吧,不过幽灵的去向也不得而知。
首先,自己也没有找的打算。大概,已经再也不会见到了吧。因为“黄昏”本身的存续与否,现在都已经成了不确定的事情了。
和美利达岛完全无法通信的状态一直持续着。当然和悉尼也是。与其他相关据点也是一样。所有的通信线路都已经断绝,就算想要通知危险而进行呼叫,也没有任何己方的人做出回答。
在彻底地尝试过了很多的线路,各种的手段之后,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结论了。“黄昏”灭亡了。
所有的基地,所有的据点都被歼灭,在那里从事着任务的佣兵们都消失了。
或许是死了。
也或许逃走了。
这些他也不知道。区区的个人,几乎就没有能了解那种规模的机密部队的动向的手段。也不知道萨姆和美真都怎样了。还有卡琳。已经死了吗?客观地考虑的话,这种可能压倒性地大。
还有——戴肯。
洛克和戴肯之间,有着与“黄昏”不同的单独的联络手段。然而,那条联络手段,也始终保持着沉默。
死了。
除了这样判断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材料。
四天后的早上,洛克试着对自己身处的状况进行了慎重的分析。于是,一个简单到足以让人惊呆的结论,重重地压上了他的肩头。
孤立无援。
自己,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孤伶伶的一个人。
迄今为止,自己本以为已经得到的一切,在转瞬之间就烟消云散。可靠的战友。知心的同班同学。为自己提供力量的组织。信赖的养父。
还有,最重要的她的笑容。
自己首先应该做什么才好,他不知道。不,应该是已经知道的吧。他应当守护的,不仅仅是她的人身安全。对于她的世界,他有必要表现出最低限度的诚意。“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死掉”。天真无邪的少女的哭诉,一直紧紧地勒着他的胸膛。
所以,五天后的早晨。
克鲁斯洛克去了学校。
好像才刚刚重新开始上课。
从进入正门前开始,他就感觉到看着他的学生们的眼睛由于惊讶而瞪圆了。其中的大半是惊讶,余下的是好奇心与愤怒。
由于巨人的战斗而受损的校舍,上面到处都还覆盖着巨大的施工用的布单。打碎的玻璃也没有完全修复完毕,是用瓦楞纸板和胶带堵上的状态。
本应被留在中庭里的“战翼天神”的残骸,已经被撤得一干二净。是源生镇政府呢,还是其庇护下的组织呢。不知道。无论是哪一个,残骸都已经被运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讽刺的是,鞋柜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十三号。克鲁斯。穿上十个月来已经穿旧的室内鞋,他走向了二年四班的教室。
打开门,走进教室,室内的喧噪声瞬间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小野寺孝太郎也是。风间信二也是。
凡妮莎-法郎索瓦的座位上空无一人。当然了。她已经再也不会像之前为止一样,回到这个教室的这个位置上了吧。
布蕾雅的座位上也没有人。她还在住院。
编钟的乐声在校舍内响起。
为了进行朝会,班主任鹤绀野走了进来。眼睛下面带着黑眼圈,样子疲劳至极的她,一看见洛克就当场僵住了。一幅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的样子。
(也会变得残酷。)
林水的话语在头脑中闪现。
在进入考试季节,三年级学生都不在的这个时期,林水已经不在这个学校里了。
就算如此,洛克还是提起了勇气——对,与战场上的那种完全不同的勇气,对绀野说:“老师。”
“……什么?”
“我有话要说。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哎……”
绀野稍微踌躇了一下之后,垂下头,看着凡妮莎的座位,试图勉强抹去那份悲伤而答应了。
“嗯。没关系的。”
“多谢您。”
洛克登上了讲台。不知为何,他回忆起了转来那天自我介绍的时候。
“我想,我已经被这样那样地说了很多了吧。”
在一片寂静中,洛克喃喃说道。
“坐在那台白色AS上的……没错,就是我。我是……某个佣兵部队的士兵,是那种AS的现役*纵兵。说从美国转来是骗人的。”
他们静静地聆听着。用小心谨慎的目光,注视着洛克。
自己之前是现役的隶属于机密组织的佣兵的事。是用伪造的文件转学进来的假学生的事。自己的任务就是护卫凡妮莎-法郎索瓦的事。盯上了凡妮莎的巨大组织的存在。两次修学旅行这个学校都受害的理由。
敌组织,开始认真地盯准了凡妮莎的事。
为此,发生了那场战斗,霍克布蕾雅受了重伤的事。
还有凡妮莎,最终还是被带走了的事。
“很抱歉一直对你们保持沉默。”
他静静的作出结语后,学生中的一人肩膀颤抖着,这样说道。
“等等啊……”
是曾经和洛克关系最好的一个人,小野寺孝太郎。
“你说‘很抱歉’……?这种话,你去对霍克说啊。”
“………………”
“那家伙,现在还在住院呢。身体上插满了管子。可是你知道她对家里人说了什么?说把她一直握着的钥匙给她。说她要去照看凡妮莎的小仓鼠。说是你拜托她的。”
“是吗。”
“霍克不是太可怜了吗?你们,什么感觉都没有吗?做那种事,把别人牵连进来,你们什么都没想过吗?”
几个同学和绀野走过去,阻止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睛红肿地,想要去揪住洛克的孝太郎。
“放开我,喂!?”
“别这样,小野寺君!”
“我有事儿找这家伙!我们不是朋友吗!?别开玩笑了!?”
“我……”
“你小子,到底上这儿是来干嘛来的啊!?觉得很好玩是不是啊!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吧!?快给我滚蛋!”
“我……只是想先说清楚而已。”
自己是已经知道了的。知道会变成这样。知道今后自己想要如何去做。那是在那败北的时刻,在自己自身的胸中响起的那坚定不移的话语。
“什么啊!?”
“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没错。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只是想宣言而已。这就是全部。
“我会把她带回来的。无论有什么挡在前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把她带回到这个地方。我只想说的就只有这个而已。”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就连孝太郎,也不明所以地呆住了。
“不好的是我。她什么错都没有。我,一定会带她回来。一定。”
没有依靠。没有方法。一切的一切都没有。
然而细胞中的某样东西,正强烈地命令着他。
说“能做到”。说“去战斗”。
所以——“所以,那个时候你们就迎接她吧。”
再听取回答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洛克一转身,出了教室,穿过熟悉的走廊。就那样离开中庭,走出正门,笔直地走去,一直想着远方。
就此,他再也没有想回头看过校舍一眼。
第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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