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不得不办了个假毕业证
尽管我想尽了各种我能想得到的最毒的语言去诅咒在暗在陷害我的杨副总、田工和萧放,尽管我恨不得抱起炸药把那个倾尽了我的全部心血的却在我背后狠狠捅了一刀的工厂夷为平地,但我仍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的问题:尽快找个工作让自己活下去。
我刚来的时候,就着表弟还我的那几百块钱提了几瓶啤酒给舅舅,舅舅喝了酒之后很高兴,又加之他对我去劳动局上诉也曾经抱有信心,但随着我跑了几天之后,不但没有要回我应得的补偿,自己却花费了不少,舅舅开始哀声叹气起来,不住的抱怨这个月的开销又多了多少云云。
虽然我是住在他这个小木屋里,但一应伙食开支都是我自己在掏钱的,倒是我那不少的钱招待了不少在外头落难的舅舅的老乡们。舅舅这么说,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担心,我这一找工作又是几个月。
有了上次的经历,又加之对自己这两年的经验还是有信心的,我不再茫无头绪的去大街小巷寻找机会,一俟劳动局和治安队那里让我死了心,我立即收拾了东西奔赴各个人才市场,参加他们的现场招聘会。
我去太平的几个人才市场都去看了,合乎我的很少,仅有的几家五金厂都是招的储干什么的。我曾经被储备了近一年,自然不希望再被储备,我认为,我现在完全有能力胜任一份工程师的工作,于是我只瞄了一眼太平附近几家人才市场的招聘信息,便打消了自己在这里求职的念头,好不容易熬到了周六,早早的便起床搭车去了东莞市区的两个人才市场。
或许是来广东寻梦的人越来越多的缘故,如今的人才市场的生意愈见火爆,原有的一栋楼已经不能满足他们招聘的需求了,他们把附近的几家人才市场都收购了过来,一溜数栋楼几百米范围内都是他们明晃晃的扫工广告,顺带着还吸引了不少卖水卖简历,复印打印等业务的小商小贩们。奇怪的是,这里的城管居然没有管他们,不得不感谢他们的善心,因为他们这一放纵,也是方便了不少求职者,养活了多少人家。就连那些已经步入人生暮年的老人家,都能守在门口收拾那些扔在地上的废纸和矿泉水空瓶卖个一两天的伙食费。
但令我失望的是,虽然我钻遍了几栋楼的每个摊位,合适我的职位竟找不到一个——也不是没有,如同我在太平的经历一样,还是有几家招聘储备干部的公司,但如今的我,显然没有去做储备干部的准备。
正当我一脸颓丧的回到舅舅的小木屋时,刚刚脱下外衣想要躺一会儿,心里却马上硌磴一下,糟了,我的毕业证不见了。
我以为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又翻遍了舅舅的小木屋的每个角落,仍是找不到。舅舅亦不住的埋怨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个毕业证都拿不好,现在你怎么办。”
我沮丧了好几天,只有不住的安慰自己,反正现在已经有两三年的工作经验了,再说我看有的人才市场招聘的时候,貌似并不是每家都要查看毕业证的。我想,只要那些公司考验我的专业水平,我一定能过关的,没有毕业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接下来的这一个礼拜还是那么难熬,由于我初来广东的经历,这时我已经慢慢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我学会了如何在周耀红或治安队的人前来查探的时候如何避开他们。这几天内,也有治安队的人前来光顾,可我一听到门外的狗吠声,便立即穿衣起床,钻进了附近的香蕉林,等狗吠声渐渐平息了之后,再爬出来。那一刻,我想起某些地下工作者们的经历,但我没有他们那种内心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使命感,而是身为草根们的卑微和悲哀。
我又赶到了东莞市的人才市场,这次的运气不错,没有多久便让我发现了一家适合我的工作,我立即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拌抖擞的样子,递上了简历:“您好,我希望应聘贵公司的工程师的职位,这是我的简历。”
招聘考官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戴着一副精致的眼镜,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我一见便陡生一股同为读书人的亲切感,心想,看在大家都是读书人的份上,想必他不会太苛责我吧。
年轻的招聘考官很威严的瞄了一眼我的简历,然后漫不经心的放在了桌面,慢条斯理的说:“虽然我们要求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你只有两年多一点。但只要专业过硬,我们还是可以放宽要求的。但是,我们公司可是外资企业,对学历很为看重的,你虽然只是个专科生,也不是不行,这样,你拿毕业证拿来我看看,我们会酌情考虑是否让你去复试的。”
“可是,我的毕业证弄丢了,还好,我这里还有几份复印件,麻烦你看看。”我立即紧张的递上了复印件。
发现毕业证丢失的时候,我懊恼了好一阵子,但却让我意外的发现夹在几份简历中的一张毕业证复印件仍在,我立即如获至宝的将它复印了数份,并将它放在了几个位置。我以为,虽然这只是复印件而己,但配合我自己的专业知识,我想足以证明我自己的大学经历的。
“你什么意思?”考官立即变了脸色,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我都和你说了,我们是大型公司,要求的必须是正规的大学毕业生,你既然没有毕业证,那抱歉,我们公司不会录用你的,你走吧。”
我刚刚燃起的希望一下子又没了,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但看着人家根本无视我的目光,我只得接过了简历,便欲转身去另一个摊位。
“真是的,拿个复印件也想来找工作,真以为大学生就那么好充的吗?”我刚走几步不远,便听到了年轻的考官轻蔑的口气在和他身边年轻的小文员说。
算了,我想,和这种人理论干什么呢。我心中只稍闪过一些受辱的感觉,之后便是深深的悲哀。这位考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我,想必他自己有十分过硬的毕业证,说不定和林伟、袁胜们一样,是名牌大学的呢,对于我这样的貌似的假冒大学生,自然是可以不屑一顾了。
但对比我这几年来结识的同事,陈建发只是个中专生,我是个大专生,萧放和林伟、袁胜们都是本科,而且是名牌的本科,但仅就专业水平而言,陈建发却是最厉害的。我和萧放、林伟、袁胜都同事处过,虽然我有的专业术语还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但我以为,我的专业水平至少不低于他们,更何况,设计这个工作虽然需要人的专业知识,但亦是一门应用性很强的工作。因为一个专业的设计师,需要的不仅是对各种绘图软件的熟练的*作,更主要的还有对各种生产设备的习性和*作性的熟悉,仅就这一点而言,我以为,我足足胜出林伟和袁胜许多。
我能完成这个艰难的大学,包括我的家人在内,都付出了许多。但随着现在考个大学越来越容易,而读完大学却是如此之难,我知道,会有越来越多的象我这样的学穷二代们再也不能去上大学了,因为,他们就算考上了也大多读不起的。
我无意否认完成了大学毕业的人们的努力和付出,他们能完成大学的学业,和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家人的努力是离不开的,这倒和我自己读完了大学没有关系。但我们不能因此这个而否认了那些不能进入大学学习的人们的努力,因为这对于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不能上大学,却仍在孜孜以求、苦苦奋斗的人们来说,显得很不公平。
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上大学,但他们一样有权力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所以他们发奋的自学,当他们要达到和别人一样的专业水平,他们付出得更多,当他们自认为自己已经足以胜任那些上了大学的人们一样的工作时,他们他们的努力理应受到尊重,可是,在毕业文凭的门槛前,他们再一次被拒之于门外。以前我不明白他们被人轻视被人无视的心情,但我知道他们明明做着一模一样的工作,工资却比别人少一大截,那时候对于他们的抱怨,我还能还以一些善意的劝慰。但我想,如今,我亦能体会他们当时的心情了。
他们没有读大学,并不是他们考不上,只是他们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他们不能象别人一样骄傲的走进大学校园,这已经对他们很不公平了。我不知道,那些一味的要求文凭的单位,他们是单纯的想藉此提高自己公司的名声,让他们在写公司简介的时候,可以吹嘘他们有多少专科本科研究博生的员工,甚至他们的清洁工都是高中生,还是仅仅不希望我们这些读不起书的穷小子们分走他们视为自己的禁娈的成果。这种做法,又一次让那些没能读大学却付出得更多的穷小子们被这个世道不公平的对待了一次。
我愤愤的将今天在人才市场的经历和舅舅说了一遍,这次舅舅倒是没有责备我,想了一会,突然面露喜色地说:“你去办个假的毕业证吧,如今办的假毕业证和真的一样。”
“办假毕业证。”以前我从未这么想过。我每次去人才市场的时候,便会在路上遇到一些男男女女,一脸热情的迎向我:“办证不?办证不?”只要别人稍露出一些探询的神色,他们立即会热乎的粘上去攀谈。因此路过那一段路的时候,我经常是嫌弃的绕开他们。因为在我一贯的思维之中,这些弄虚假作的做法始终与我一直禀承的价值观相悖。
“要不然有什么办法,如今在外面没有毕业证基本上寸步难行。你舅舅我要是有个毕业证,也不会是今天这步田地了。”或许是的,舅舅那个二十多年前的高中毕业证,确实是没有多少人放在眼里的。
我知道就在厚街的一条街上,也经常有不少的人在那里兜售假证,怀揣着一份毕业证复印件,我骑着自行车,眼看周围再无别人的时候,象做贼的盯向了一个中年汉子,急急地攀问:“你是不是办证件的?”
“是啊,是啊,你要办什么证件?”那个立即热情地说。
“我想办个毕业证,有没有偏僻的地方说话。”我立即警觉的望了一眼周围。
中年汉子带着我绕了数个圈子,转到了一处低矮的瓦房前。这些房子估计是几十年前当地人的住房,如今他们都住进了豪华的洋楼了,自然弃这些阴暗潮湿,栋与栋相距不超过两米的低矮的瓦房内了。但这对于在这异地讨生活的打工族来说,却是难得的一片小小的自己的天地,尽管这里的房租仍是不菲。
看到中年汉子的住的房子,我仍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虽然舅舅住的只是小木屋,但那也是要看着鱼场的需要,但如今眼前这低矮阴暗的不到六平方的空间,居然摆了两张小床。各种用具零乱的挤满了各个角落,在屋檐下还去着个煤汽炉子做饭,油烟早已经将房子熏得漆黑,我想不到,在这片看似繁华的闹市的背后,居然会有如此简陋粗鄙的住所,这又不得不让我感叹我们的国人们的顽强精神小小的感叹了一下。
“照这个样子做,你要多少钱。”我立即掏出了我的复印件。
“一百块。”中年男子只略瞟了一眼便答道。
“能不能少点,五十怎么样?”
“五十怎么行?”中年男子尖叫道,“我们也是帮老板打工的,我们还有一家老小要养着,赚不了多少钱的。你要真有诚意,给八十块如何?”
“行,”我没有犹豫多久便应承了下来。
一个小时之后,中年男子便揣着一本崭新的毕业证过来了,除了校长签名和我的原件略有不同之外,其它的倒是十分神似。
“这个校长签名这样子,只怕不行吧。”我犹豫地说。
“都是这样的,没什么事的,谁知道哪所学校的校长是谁,又不是名牌学校。”中年男子满不在乎的说,“你就八十块钱,人家也要赚钱的嘛。”
我终于又找到了毕业证,只是那一刻,我并没有释然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心虚的,象是做了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