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心眼亮堂,掌心的灵玉陡然一热,如握着一颗烧红的烙铁,接着有无数五彩缤纷的画面一下子涌进他的脑海之中,剧烈的刺痛令他整个脑袋几欲裂开,头一晕眼一花脚下一绊险些栽下悬崖……
“你这吃货,要死啊!”天问勃然变色。待得缓过神来,才分辨出那些五彩缤纷的画面竟全是一些不知名堂的各种花卉,不禁在心中对着那亘古第一花痴又是一通狂喷大骂。现学现卖用上刚刚上心的《六道镇魂咒》,什么绝情灭欲无色无味轮流来了几遍,七情上心六欲入脑正大发拈花惹草美梦的狂蜂浪蝶被突然爆发的口水喷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满眼小星星一味在头顶上忽悠打圈圈。
天问初祭引路蜂之时曾对它有过不少许诺,当时只是一种单向的心灵传递,他尚无法接受到玄蜂的反馈。此刻经洛之灵犀一指,天问心眼通透直达真境,最先感应到这种变化的自然是与他建立心灵联系的玉虫。仿佛蒙在两者之间的一块黑布被陡然揭开,欢欣雀跃的玄蜂遂将海量的花卉画面传至他的脑中。明确告诉他,别拿什么油菜花蜜、菠萝菠萝蜜来忽悠你家蜂老太爷,爷才是专家。
天问这边与引路蜂卯上,正陷入自己的感悟之中的灵媒毕方并没有察觉到镇魂咒正被人剽窃盗用。玉虫的灵光投影除了施术者本人能够看得见,别人极难察觉,纵是灵媒之能也无法发现。洛心有灵犀,自身气机与天地元气自然交融,故而头也不回,却能感应到身后的一切变化,心中再次暗赞天问的悟性高。
洛肯指点毕方是因为昔年上代人之间的香火之情,今日之后彼此之间是敌是友还很难说。毕方的法力高深,自幼更被人誉为再世灵童,又得奇遇晋阶灵媒,人生可谓顺风顺水,难免养成一种骄矜,岂会真正去下察人心人性。然而毕方天份既高,此刻又得到灵犀诀的要领,对人心物性之中的弱点破绽的把握更加洞若观火。
毕方轻叱一声,镇魂咒蓦然发动,白骨法杖射出一道灰光,将一只三阶风羚心中的恐惧瞬间放大十倍,六足风羚哀鸣一声,心防彻底崩溃,六足跪地被毕方彻底镇压。待得风羚摇摇晃晃如傀儡一般站起来,已是七窍流血,气息委顿,竟然直接掉落了一个等级。
毕方心中欢喜,豪气渐长,表面不动声色,暗暗盘算自己此刻的修为与手段较之青离、花五等几位年轻翘楚高下如何?
洛暗暗摇头,她既心有灵犀,又如何察觉不出毕方的一些心思。心知这位年轻的灵媒已经歧途去远,积重难返,只怕没有遭遇大难大厄不会大彻大悟。
反倒是初学乍练犹显稚拙可笑的天问令她刮目相看,那些现学现卖的三脚猫功夫在她眼中自然不值一哂,她欣赏的是天问有一颗坚定不移又不失柔软的道心。《六道镇魂咒》既是佛家手段,便是方便法门,最是讲究凡事留一线,死中藏生机,不生不灭的涅磐妙境。天问尚达不到此等境界,但也明白乐而不*、哀而不伤的道理,一味恃强凌弱一棒子打死的事他也是干不来的。
故而手段尽出,心中一通狂喷乱吐,虽然还是三脚猫的皮毛功夫,却已具左手棒子右手胡萝卜的三昧。其实凶悍程度远在他之上的蜂老太爷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在他头顶不住忽悠打圈飞舞嬉戏,直如家养的小狗,主人家越是撵它,它越是粘乎上来,死皮赖脸,越撒越欢。
毕方大发神威,一路上不断出手收伏倒霉撞上的魔虫怪兽,正将一只藏在夹缝中的三阶比目石龙镇压,心中爽利回眼一看,却见身后的家伙行为有些鬼祟。
天问轻轻一纵身,朝黑不隆冬的峡谷跃下,正当毕方惊诧他咋活不耐烦时,他又跳了上来,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是一根一尺来长的白色兽骨。
毕方顿时大大不以为然,撇了一下嘴角便回过头,不再看那莫名其妙的家伙。
天问眼中露出欣喜之色,将那根惨白的枯骨在空中扬了扬,悬在他头顶的玄蜂忽闪忽闪在骨头上绕了两圈,然后停在一片干巴巴的灰菌之上。这种生长在枯骨之上的灰色菌类实在不起眼,但在玄蜂传入天问脑中的海量花卉画面中却是比较醒目的一幅,古称白骨幽蕈。
白骨幽蕈如同枯骨上贴了几个灰朴朴的铜钱,其实是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幽蕈花苞,一圈铜钱大的白骨幽蕈至少要繁殖生长一百年。东晋道士葛洪所著的丹经《抱朴子》中有记述,古代仙门有种起死人肉白骨的“造化丹”,其中一味主药便是白骨幽蕈。
“喂,这劳什子的幽蕈该如何给你吃啊?你这口味还真是特别,这干巴巴的哪有蜜?啃得动这骨头花。嘿,这牙好……”天问自小便喜欢养些小动物,出门求学之时,还万分不舍地将一盒蚕宝宝送给邻居小丫。这时再养一只玄蜂倒也乐意,于是冒险一跃竟是采到这毫不起眼白骨幽蕈,心中不免有些小失望,却也不掩有小成就感。
事实上,这如何给玉虫喂食并不复杂,在玄蜂的示意下,天问将灵玉贴在白骨幽蕈之上,然后集中意念,只觉得掌心一热,灵玉绿光朦胧,如尘洒下,白骨幽蕈一触到这些星星点点的绿光,瞬间化为一缕白烟,白烟和光同尘被灵玉呼咻一下吸收进去。
“这么厉害?好好……好牙口。”天问吓了一跳,如此霸气外露的吃相实在出人意料。
洛暗暗一笑,她亦是在不久之前偶得这颗灵玉,并不十分清楚这只玉虫的特别之处。以她的修为在这天下可去之处尽可去得,去不得之处便是有引路蜂在手也是无用。故而在青离的撺掇之下将这颗灵玉随手“借”给天问。
洛心中稍定,不再去管这二人,莲步飘忽加紧向前,倏忽间远去数十丈,越过一处鹰喙般的飞崖,劲草坡就近在眼前。她临时起意指点毕方与天问二人,也算是临阵磨枪的心思。她有种预感,此行将不会那么顺利。
但那又如何?多年未曾动手,难道有人忘记了她的手段?洛放在心中有些傲然地想到,凛然之意在眸中微微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