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蚍蜉撼树、螳臂挡车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情景,光影绮丽的花藤蔓延而上,曼妙青花与锋芒毕现的“惩戒之剑”刚一相接,便化作落英缤纷,在空中如烟花易逝。
巫女脸色一白,娇躯一震如受电击,她外表娇柔似水,内心却着实刚毅。当下峨眉一挑,十指舒张,如兰绽放,手上身上还有脸颊上那些唯美的纹身线条流动,有无数青色光辉如流水汇向双手,指尖清光有如泉涌。
清光如链,更多花藤蔓延升起,交织缠向“惩戒之剑”,纷纷被斩碎又不断附将上去,如此不计损耗,不屈不挠,花藤光链终将半截剑身密密缠住,形成一种战战兢兢的脆弱的平衡。
“惩戒之剑”居高临下,光芒炼凝,剑身成百倍缩小威压之力却成百倍放大,如山峰悬在巫女头顶三尺之上。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双方力量对比如此悬殊,平衡又岂会长久。
女猎手持弓的双臂轻轻颤抖,箭头仿佛有千斤重,慢慢向下倾斜,再也无法维持平举的姿势。一方面实在是之前消耗过大,双臂无力,另一方面毫无疑问是受到“惩戒之剑”的压力。
花田错更是不堪,全赖双手撑着黄金蛇矛才能站稳,随着“惩戒之剑”一寸一寸压下,腰背一点一点向下弯去。
江湖上最热血的一句话莫过于“高手分胜负,一招而决”,这一招必须是很快的时间,很干脆的过程,刀起刀落一眨眼就结了。法师大概做不到,很难如此洒脱,至少四级法师菲尔德先生做不到。当然,法师也有法师的优势。法师一旦施术成功,对手基本无法逃脱,除了正面对抗,别无他途。
魔法卷轴向以稳定著称,美中不足的是,这种稳定通常是建立在威力打折扣的前提下。只有宗教裁判所制作的卷轴例外,威力不减反增,在主的世界,稳定自然不成问题。宗教裁判所的卷轴极少流传在外,其中有些禁忌的因素。传说宗教裁判所在黑狱豢养黑暗生物,用以研究,威力巨大的卷轴便是成果之一,卷轴中的魔法阵是抽取妖精的血液来绘制。据说某些高级卷轴、禁忌卷轴,还必须剥取高等精灵或魔龙的皮来制作卷面。
虽然宗教裁判所威风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但也不是随便可以传说的。但凡相关的传说后来被验证无误的机率都相当高。“惩戒之剑”便是被证实的传说之一,卷轴的主体法阵用珍贵的龙血墨水绘制。当然,是“龙血墨水”而不是“龙血”,但已经足够珍贵了。主体法阵之外还附加一个小型的献祭法阵,用更加难得的恶魔血液绘制,因此获得额外的威力加成。
“阿姆,我们会打赢的。是吗?”昏暗中,一个童音未脱的女声怯怯响起。
“会赢。”一位满脸是血的荒人女子简短答道,她受伤不轻,声音极为虚弱。
“我们有巫女和长老,肯定打得赢。”一个男孩说道,用很肯定的语气,显示出对自己人拥有极大的信心。
“我们还有灵媒,他是专门捉魔鬼的,肯定能把那些魔鬼杀光的。”另一位女孩也接话。
“我们还有……还有小草,哥哥说她是丛林最好的猎手。”一位男孩犹豫一下,开口说道。男孩大概十岁左右,五官和之前严辞怒斥乞食、狗剩等诸位大叔的少年有几分相像。
“不要提那个人的名字,你会倒霉的。”一个稍大点年纪,大概十二三岁模样的女孩眉头一皱,颇为严肃地告诫男孩。
“怎么……怎么会?她……她救过哥哥的命……射死了黑瞎子,小草她……”男孩有些被吓了一跳,声音变得期期艾艾起来,却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意。
青铜巨鼎倒扣在祭台之上,残余的一只鼎耳扎进碎裂的石缝之中,只余一线通风。外面如何打生打死,里面却得不到半点动静,仿佛独立于世的另外一个空间。
青铜鼎虽大,但塞了十几人进去,便显得极为闷热,仿佛仍是放在火上烤。荒人的忍耐力极为惊人,就算是最小的孩子,还有受伤的荒人女子,没听见一个人叫苦。莫少君闷得喘不过气来,努力张开小嘴,协助鼻子呼吸,就像离水的鲤鱼。
突然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莫少君仰起的脸上,开始是一滴两滴,接着涓涓缕缕,劈头照脑淌下。莫少君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发觉手上粘乎乎的,放在鼻尖一闻,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莫少君记得这尊铜鼎被倒扣过来前,沸水早已倾干,赤热的鼎内堪称干燥。那又如何有这些血浆不断淌下,莫少君心中突然泛起一种恐惧感。青铜鼎上方的黑暗越加深沉,宛如怪兽的口腔。
“呔!坏老头你干什么?”黑暗的青铜鼎内,响起一位荒人女孩的斥喝声,咚得一拳捶在老约翰的光头上。
“惩戒之剑”重重往下一挫,巫女的娇躯轻轻战栗,脸色愈发苍白。花田错再也承受不住这等压力,扶着蛇矛缓缓坐倒,屁股刚欲触地,蓦然记起自己的屁股受伤,于是急忙一个狗吃屎扑倒。
花田错这一扑,正好跌在青铜鼎边上,一边耳朵几乎是贴在青铜鼎上……只听得里头传来一声惨叫,巨鼎嗡嗡而鸣。花田错眼前尽是小星星,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浪震得七窍流血。
老约翰正翘着屁股将脸凑向那一线通气的缝隙,却被那位女孩照头重重捶了一拳,肥胖的脸蛋直接贴到赤热的铜壁上。嗤嗤有声,老头惨叫一声,虎得一下跳将起来,锃亮的光头在倒扣的青铜鼎底重重撞了一记。
哐当一声,嗡嗡的声波如涟漪荡开,不单将花田错震得七荤八素,其他人同受影响。巫女险些术法大乱,檀口一张一口血吐了出来,空中乱舞的清光蔓萝几乎溃不成形。幸好菲尔德亦受到影响,否则生死胜负就已分晓。“惩戒之剑”嘤嘤震颤,光芒大作,煌煌剑身之上甚至出现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细长裂纹。
半晌之后,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松涛如海潮。巨鼎的共鸣之音不大,回音很微弱,如蜂鸣之音细不可察。然而大音希声,自有一种浩瀚苍茫之韵引得群峰共鸣,将心灵直接震开,反复涤荡。宛如天龙雷音,憾人至深。一时之间,晓风岗上舍生忘死的双方,数百余众心中只余嗡嗡之音,全部定住,忘了厮杀。
天地同声,余音未绝。一道模糊的身影裹着火挟着风,不期而至,人在十步之外,简单一拳击出。拳意咆哮而出,化作翼形,凤冠鹰喙,火翼三足。拳势重如锤,重重撞在“惩戒之剑”上,煌煌金身上那道细不可察的裂痕蓦然拓开,如蜘蛛网般延展开来,乒得一声,“惩戒之剑”如琉璃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