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天空,燃烧的大地,永无尽头的歧途。沉重的心跳,炽热的呼吸,无数扭曲的面孔……割裂的画面,毁灭的号角,不甘沉沦的怒吼……3934号陷入很长一段日子没有再见的噩梦之中。
黑豹咧牙低声咆哮,垂涎一滴一滴落在石板上,浑身漆黑的长毛炸开,一根一根如针竖起,矫健的身躯前伏后弓,保持暴发前的姿势,两只前爪深深抓住地面,双目戒意十足地盯着面前,那个气息如潮、火魁一般傲烈的身影。
“你……你想干什么?”巫女踉跄后退两步,一脸惊惶失措之意,如同受到歹人威胁的小女孩。
“惩戒之剑”被人一拳击破,压力尽去的花田错刚欲拍手叫好,那人用狂烈之极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刚刚消失的压力顿时成倍返回,又将头埋到地上。
祭台上唯有被人忌讳的女猎手小草神色如常,天然呆的小脸上似有一丝欣然之意,眼底的迷茫之色却愈发浓郁。
3734号的神色恍惚,目光傲烈如炬,仿佛换了一个人。此刻他的心思如受火烤,时而清明时而混沌。火光通明的身体如真似幻,滚滚烟霞透顶而出,每行一步,都会在地面留下一个焦黑的足迹。
3734号狂烈的目光在祭台上几个人身上扫过,然后停在黑呼呼的巨鼎之上,目露思索之色。停顿片刻后移开迷惘的目光,纵身而起跃下祭台。少年一步数丈,身后有两道烟色如双翼猎猎张开,如燃烧的不死鸟、猎取祭品的火魁,赤手空拳迎着漫天弹雨,一头撞入火枪手阵中。
黑豹在原地转了两圈,长毛平顺,凶悍的眼神又恢复成带点慵懒带点危险的模样。女猎手小草放松下来,身子软软靠在黑豹身上。黑豹用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女孩的小脸,静静守在她身边。
巫女跳将起来,毕竟是回过神来,尖厉的笛声仓促响起。烈风长老朝灵媒毕方扫了一眼,率先向火枪手阵中冲去。老头子性如烈火,明白自己不适合那些弯弯绕绕的勾当,将来犯之敌统统吊在树上,剥皮抽筋才符合他的心性。
“这些天杀的色目人,是如何被放进丛林?”烈风长老腰间的伤口渗出的血液已经转为鲜红之色,荒人无一不是玩毒的高手,忍者的毒镖只能算小麻烦。倒是手雷造成的伤势比较严重,超出估计,这让烈风长老对那些金发碧目的西洋人生出极大的忌惮之心。
烈风长老挥起一刀将一名火枪手连人带枪斩为四段,雄阔如墙的背部传来点点灼痛之感,已被数发流弹击中,出现三四点浅浅的小坑。烈风长老一身横练功夫,可谓铜皮铁骨,身体结实堪比魔兽,除了手雷这类威力巨大的火器,普通的火枪流弹根本打不动他。
荒人没有供养专职的军队,但几乎是全民皆兵,不论男女老少一旦拿起兵器就是可怕的战士。普通荒人较之武艺精湛生性凶残的浪人自然有所不及,但对上身材高大的西洋火枪手却是夷然不惧,冒着硝烟弹雨悍不畏死地扑将上去厮杀。冲锋中不断有人倒下,更多人冲上前去,双方战士迅速咬在一起,几十步的距离躺满了扭曲的尸体,横流的鲜血将整个山头浸泡。
毕方驱策两条黑色巨蟒冲进敌阵,巫女的独角青蟒亦返身跟进,比起3734号、烈风长老这类杀伐果断的高手,三条巨蟒的杀伤力只能算一般,但庞大而狰狞的外表实在骇人,顿时将对方阵营搅得鸡飞狗跳。
3734号的身形如真如幻,眼神如魔如魅,拳势展开如火如荼,简单而霸烈,没有一合之敌,一拳一条命,转眼间十余具身躯在他拳下四分五裂,化为烟灰。每杀一人,头顶滚滚烟霞便愈发浓烈一分,傲烈的眼神则清亮一分,恍如信步的魔王,收割的火魁。
如此招摇的作派要不引人注目实在太难了。烈风长老目绽精光,掌中宝刀寒光潮动,劲风破空大作,横扫八方,一口气连斩数敌。向来老辣的老头子竟被激起好胜之心。
灵媒毕方脸上露出思索之意,手下却毫不含糊。灵媒使用的是一根骨杖,骨杖舞动竟生惨惨之音,令人闻之恍惚,迷迷糊糊将命送予毕方。毕方的白骨杖法如枪似剑,变化诡异莫测,攻守兼善,纵是3734号对上也要头疼,何况是人高马大略显笨拙的西洋兵。算上两条黑蟒的收获,灵媒毕方取得的战果比烈风长老还要大。
东印度兵团原不至于如此不济,一则三位主力战斗法师一死一伤一失踪,二则根据随军参谋菲尔德的指示退向外围,准备随时离开战场。退意已生又被荒人冲进战阵,顿时死伤惨重,战况呈一面倒之势,且再无挽回的可能。
号称战无不胜的东印度兵团终于丢下一百多具尸体和三十多名伤员,残余不足五十人狼狈逃下山岗。而浦上介川与大岛寺率领的浪人残余早已不知去向。
3734号站在尸堆中,筋疲力尽,一脸茫然,一身烟色火气散尽,露出清秀的本来面目。身前身后数十处新伤竟奇迹般全部愈合,就像浴火重生,包括胸腹间那一大片皮销肉焦的恐怖烫伤,只在左胸心脏处留下一个狰狞的圆形伤疤,碗口大小,赤红的疤痕坑坑洼洼,仿佛还在散发着可怖的热意。
厮杀既罢,反生无所适从之意,不知当如何面对敌友难分的一帮人。走?此刻是贼去楼空,浑身气机乱作一团,典型的外强中干。自己一人也就罢了,但要他扔下莫少君和老约翰两人不顾,却又做不到。留?杀红眼的荒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另起变故,至少那位巫女的眼中可没有多少善意。
少年心中正自难以决断,甫一转身撞在一个柔软的身体上,忙退后一步定睛看去,正是那位眼神不善的巫女,不知何时站在身后。3734号吓了一跳再退两步,用一种面对巨兽、全神戒备的目光对着她。3734号有种野兽般的直觉,这个女人很危险。
巫女俏生生掩嘴一笑,笑靥如奇花在月光下绽放,美艳不可方物。巫女于尸山血海间笑,不单不减丽色,反增残酷的魔魅之美。
巫女似笑非笑与3734号静静对视,仿佛要将这个屡出其意的奇异少年映在眼中。半晌,巫女方伸出俏生生的食指,点点少年*的胸口,微微侧着头说道:“这是什么?好像图腾!”
3734号闻言,下意识低头朝左胸瞧去,心底却突生警惕,颈后微微一麻,伸手摸去,捉住一条长约三寸的青虫,定睛一看却是一条纤细如虫的小青蛇。3734号心知不妙,急忙弹指将这小怪蛇丢开,怒目向巫女看去,只见这妖女笑靥如花,美丽无方的眉目在眼前如水波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