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煌咬紧牙关在肆虐的狂风里苦苦支撑，周围舞动的沙砾像在肆意嘲笑他的弱小，连续不断地狠狠打在他身上。
瘦小的身躯在痛苦的支配下滚来滚去，渐渐地连动弹的力气都失去了，就这么任由风暴席卷自己，全身沐浴在风暴的笼罩下。
秦煌的心是灰暗的，他知道自己不会就这么死去，但是超越极致的疼痛像是一把一把微小的尖刀在割着自己每一块骨头。
人的理智被恐怖的突变风暴吞噬，人的本能被疯狂的生物本能取代。空旷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秦煌和热风，野兽的咆哮在这片寂土上不住响起。
秦无锋冷漠地注视着秦煌发烫的脸又慢慢变冷，金属眼反馈的真实图像为他的研究再一次提供了数据。
计算机的屏幕上准确地反映出秦煌身体各项数值的变化，在纸张上不断记录着什么，秦无锋的精神海高速运转，依靠强化的神经反应速度，一个个复杂的计算结果被留在纸上。
掐指一算，离开那间研究所也已经过去十七年，秦煌来到自己身边也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不知道秦无锋想到了什么，坚毅的面庞露出难得的温柔。
正式交异法的实际运用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只要再有一个月时间大致上就能完成收尾工作。
秦无锋的鼻子发出“哼”的轻声，自嘲冷笑在他脸上浮现。
想到自己当年就是因为不满他们拿婴儿性命做实验的做法才毅然离开那里，现在的自己却跟他们一模一样，一样这么低贱。
五年前秦无锋故意传出尚未彻底完成的正式交异法理论。
这几年依靠别人频繁的实验来窃取实际数据，加上不断针对秦煌的变化调整方法才能这么顺利地完成研究。要沦落到用自己的亲孙子做实验材料，秦无锋嘲笑着自己的堕落。
秦煌在突变风暴里已断断续续生活了四年。四岁的时候来到这个陌生爷爷的身边，不是一眨眼，而是痛苦不断的五年之后，他幼小的心灵也变得成熟了。
即便早早地修炼出精神力，秦煌从来不肯主动接触精神海。任何休息的时间对他来说都是宝贵的存在，虽然尽可能地享受着休憩时间的轻松。
但是动不动就在突变风暴里挣扎几个小时，秦煌的精神力自然而然遭到大自然的锻造。
原先选择定居在这个废弃已久的垃圾场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观察异风暴，秦无锋从来没有尝试躲过有心人的耳目。
自己决定了离开，就没人能再把他带回去。
思绪不自觉地回到十七年前，他不是第一次对自己的亲人下手。对秦煌的所作所为，这不是第一次，如果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频繁的异风暴在这片寂土上爆发，现在却成为秦煌的修炼场。
激烈的风暴终于过去，秦煌的身体又新增了许多伤痕。拖着疲惫的肉体，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向那间伪装的草屋，秦煌扯下贴在自己身上的装置，把它们甩在一旁。
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过去，反感着自己能力的秦煌在不知不觉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磨难。
普通能力者不过是在一次突变风暴里觉醒能力，而秦煌却在无数次突变风暴里不断改造自己。
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在秦无锋地狱般的强迫下他拥有了多么惊人的潜力。
从一开始在突变风暴里生命岌岌可危，到二十年后突变风暴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习惯了负能量的侵蚀，身体慢慢诞生出与之抗衡的能力。
这活在地狱的二十年带给秦煌的是质的改变。
就在现在，这质的改变将要展现它傲人的风采。在这风采之上却是毁灭性的打击。
无比深邃的地底深处，一群人正在为迷蒙不可知的未来做着努力。白色巨蛋内部，四人微屈着身体，抵抗来自外界的巨力，竭力输出着精神力。
四股力量汇聚成一只压不断的巨掌不停推动着盖亚意识的前进。源源不断的强大压迫从身体的每个角落袭来，张牧野紧紧握住拳头，不屈的眼神在每个人眼中闪动。
地球系统的反击让张牧野、秦煌、张节和草本金时四人苦不堪言，身体的负担早就超出承受范围。
现在，此刻，是绝对无法击垮的灵魂在人类内心深处支撑着他们。
秦煌的精神海随着红色精神丝的牵引越来越汹涌，始终不是本人在控制，始终没有经过充分的开发利用，不为人知的变化在暗中慢慢产生，专注着盖亚的所有人都没有发觉这潜在的狂流。
当，狂流席卷天地。
四股力量的聚合突然变得极不稳定，原来推动着盖亚意识的巨掌呈现出摇摇欲坠的姿态。
张节最先察觉到秦煌精神海的变化，因为他就是红色精神丝的主人。
秦煌起伏的精神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个漩涡，漩涡拉扯着红色精神丝，那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直直把精神丝拖进海底。
精神海漩涡，张牧野在心底惊呼！
张牧野、张节和草本金时的精神力不约而同地被秦煌的精神力吸住，超乎想象的吸力把这三股力量蚕食削弱。
盖亚倏然感到一股独特的力量介入了推动自己的生命力，勉强抽出一丝力量去驱赶这股外力。
可怕的是这微弱的盖亚力量竟然对精神海漩涡不起作用，反而死死被精神海漩涡溅射的精神力缠住。
场面一下子陷入僵持，秦煌与其他人站在了对立面上。来自地球内部的压力还在继续，失去了盖亚一部分的制约，那些额外的挤压分别加在四人身上。
不仅仅是张牧野三人，连这种情形的始作俑者秦煌都最直接地面临着生命危险。
骇人的怪力压得张牧野喘不过气来。精神海漩涡是张牧野只在资料里见过的东西，如果说八阶极境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话，精神海漩涡一直都是一个传说。
距离上一位拥有精神海漩涡的能力者记录在案又不知过了多少个万年，连具体的追溯都很难做到，张牧野甚至无法确定那名传说中的人是否真实存在过。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为什么明明五感被屏蔽，秦煌依旧可以轻易地躲开那些攻击。张牧野凭借超过绝大部分地球人的精神力掌控程度突破了无想世界。然而就算他没捏死金发女人，金发女人开辟的无想世界对秦煌也不是威胁。
虽然那时候秦煌的精神海还没有显露漩涡的特征，但潜在的能力让他的精神力拥有超越常人的敏锐度。他不是依靠经验，甚至不是思考，是本能，本能对危险的感应*纵着他。
精神海漩涡是一切精神力的天敌，一旦被它深深吸引住，精神力就再难逃脱。
当然精神海漩涡也不是无敌的。
如果不是要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盖亚身上，再加上秦煌精神海毫无预兆的拉扯，借助已经实质化的精神力，张节绝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狼狈。
精神海漩涡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如果秦煌可以控制它，而不是任由它暴走，精神海漩涡其实会成为强大的助力。
就好比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掌握在一个不懂使用它的孩子手里，这件武器没办法被正确地利用，没办法瞄准正确的目标。
再强大的力量如果控制不了，每强大一分，只会伤害战友深一分，甚至会是自己。
秦煌惊讶地看到自己的精神海诞生出无从解释的漩涡。这些恐怖的漩涡产生的庞大吸力把原本为了帮助他调动精神海活动而深入的红色精神丝狠狠拽住。
本来其余两股精神力还能忽略漩涡的吸力，但是秦煌的精神海漩涡竟然自发地伸出密密麻麻的精神丝把那两股力量疯狂地咬住。
秦煌的精神力因为漩涡的诞生拥有了吞噬的特性。
原来有些枯竭的精神海又慢慢变得充盈，秦煌努力抑制着精神海漩涡的行动，但是毫无作用。他知道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葬身地底。
鲜血从身体的多个地方渗出，看不见任何外在的伤口，但每个人的内在都遭到显著的破坏。
身体机能的下滑让张牧野逐渐失去意识，如果不是星魁适时地注入能量，只怕他要昏厥过去，毕竟这四人当中，张牧野的精神力修为最低。
七窍流血，张牧野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时间每过去一秒，不可遏制的虚弱感就累加一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张节把最沉重的压力扛在自己肩膀，沸腾的精神海愈发点燃红色的光芒。
紧紧把其余三人护住，张节完全解开自己的五阶基因锁，顾不得寿命的消耗。
吞噬，吞噬再吞噬，连盖亚意识都被卷入精神海漩涡的吞噬中。对于无限庞大的盖亚意识来说，这缓慢的吞噬微不足道。但是僵持的局面如果再无任何改变，毁灭的命运就在眼前。
秦煌的精神海漩涡不受控制地旋转，盖亚意识一点点被吸入精神海。对精神海漩涡略有所知的张牧野其实并不知道这股特别的力量仅仅只是精神力的天敌。
虽然它能够对意识生命进行破坏，但是精神海漩涡无法彻底吸收不同源能量。
秦煌不知道，他的精神海漩涡也不知道。这恐怖的漩涡在做的只是毫无理性地疯狂吸收一切可以接触到的能量。
张牧野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也要多亏了精神海漩涡不由分说地削弱着地球系统的些许力量。
盖亚意识短暂的停顿，突然察觉自己的生命被剥离出小小一块。
弄拙成巧，精神海漩涡无法吸收的盖亚意识终于被尽数吐出，被切断生命联系的这股意识竟然渐渐发育成了一个崭新的生命体。
虽然只是刚刚诞生，还没有完全形成自我意识，但是生命体作为地球意识的存在被地球系统认可。
就算是挣脱的盖亚主动分裂出一个生命，这生命也不会轻易被地球系统接纳承认。但是偏偏地球系统的反击在莫名的牵引下系在了这新生的盖亚意识上。
融合了一小部分四人精神力的新盖亚成了与盖亚不等同的存在。
盖亚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星核不能容忍两种不同的意识生命存在自己体内，原来还阻止盖亚离开的力量在这一刻反而成为推动它离开的力量。顺势借着这股甚至超过自己的力量，盖亚终于从远古星核里离开。
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困苦，最后在这分这秒完成了同盖亚的约定。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生命的戏剧性，需要一些来自天外的运气来书写。
疯狂的闹剧终于落幕，没有任何束缚的盖亚轻易就把精神海漩涡封印住，秦煌的精神海归于平静。
虽然被精神海漩涡夺走了一些力量，张牧野知道只要再有一点时间的修炼，那缺损的一部分很容易就能弥补回来。
这惊险的冒险里四人当中收益最大的反而是突然发难的秦煌，平白无故夺取了别人的精神力来充实自己的精神海，更重要的是张牧野觉得还不能责怪他。
四个人拼命喘着粗气，连星魁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
盖亚一转眼把所有人接引离开远古星核，发出淡淡的声音：“谢谢你们。现在我把你们送到你们想去的地方。再见了……所有人！”
希望的种子在无法理解的各种碰撞下被种在地球，也种在所有人心里。每个人都有默契地相互对视一眼，紧接着发出爽朗大笑。
草本金时默默出现在秦煌背后，一拳重重打在他头上。秦煌抱着头发出“啊”的惊叫声，这声音在洞穴里久久回荡，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