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山是在天明时分被村外传来的噪杂声吵醒的,这一段日子他一直为金家庄的各种事情费尽心力,好不容易下了大雪,他难免有些睡死,出门一看顿时惊呆了,只见金家庄村口的几条大道早已片雪不存,皆已被踩踏成了冰路,不断有人冒着风雪向这边赶来。
四周白茫茫的雪地里竟站满了人群,各色的兽皮在他们的身上飘舞,雪地里严寒如冰,但是他们却一动不动望着金家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
“阿虎,这是怎么回事?”顿时,金大山便怒了,连忙找到在人群中忙碌的金虎大声质问。盘龙山中人淳朴厚重,远来皆是客,这么多人来了,令人站在雪地里岂是金家庄的待客之道?而更令他不安的是这是他一直在担心的事发生的前奏。
“教头,您就别管了,这是阿虬的意思。”金虎眉宇中并不见丝毫畏惧,淡淡说了一句,便接着引领从冰道赶来的各地猎人,好将道路留给后来者,在另一边金贝等人也在忙碌着,将人群引领在村庄外各处。
漫天冬雪中,挺立着的人们似山似海,占满了金家庄外的山地,此刻的地方显得过于狭小,不足以容纳这么多人,一些不必要的地方已经被清理了出来,昔日练武场的栅栏早已被拆除,全被腾出来站人。
“你们这简直就是胡闹!”金大山气得大叫道,他也并非没有血性之人,想当年为了金虬他不照样赶去田泽城内闯张府,这次死了这么多人,他又何尝不想报仇?
但是这次的敌人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起的,那可是整个大夏王朝都头疼的势力,上次人家来时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要不是金虬后来狂性大发,怕没人奈何的了对方。
如今那股势力不来已是万幸,他们这群小家伙怎么又去招惹对方,这不是找死是做什么?要知道整个盘龙山也就金虬一人,面对那些人能有一争之势,别人去了也是送死。
“教头,你就别担心!”金虎道,当初在虎丘山时,在危急之时,金虬赶到救了他,便告知他不要再贸然出击,带领师兄弟们回到山村,等他的消息,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便会来找他们的。
金虎照做了他的话,带着诸人回到了盘龙,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秋过冬来,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丝毫没有金虬的消息,师兄弟们都开始变得烦躁不堪,但他却一直心里有底,现在的金虬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混小子,他不会再做那些令人莫名奇妙的事,他相信金虬会回来找他的。
当昨夜狼神令送达金家庄时,他便已经明白约定的时刻已经到了,连夜出来接待赶来的各地人,又怎么会被金大山的几句话影响。
“你们啊!初生牛犊不怕虎!”眼见没人肯听他的,金大山气得直跺脚,他还是乐观不起来,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已不像金虎他们这样年轻,头脑一热就去挥刀砍人,他不得不为金家庄的日后操心。
金虎不再理会金大山的话语,此刻师兄弟们已大多到来,他正要过去招呼他们,让他们一起帮忙引领诸人。
“你们……哎!”金大山还想再说,但看了看眼前这些正在忙碌着的人,最后长叹一声,将要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血狼,又在为什么犯愁?这可不像你!”身后传来王通豪迈的大笑声,金大山转头看去,只见王通、李宝还有五钩猎人正领着各村的人来到金家庄外,见了他便将身后的诸人交给了金虎等人,三人笑呵呵向他走来。
“你们怎么也跑来凑这热闹?”金大山道,五钩猎人能来是在意料之中,但他的这两个老伙计也来真让他意外。
“狼神令一出,盘龙子弟有谁不来?应狼神召唤,为家园出一份力怎么能是凑热闹?”李宝笑道。
“血狼,别老挺着一张苦瓜脸,你有什么不知足的?能收狼神为弟子那可是无上的荣耀,老子早就说过了,让你把他让给我,你还不肯,和你那师傅一个样,死心眼!”五钩猎人大笑道,他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追随在金虬身后报仇泄恨,心情分外畅快。
“放屁!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摸摸你的心口,你觉得这事有几分能成?”金大山怒骂道,他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说的对象了。
“追随狼神斩贼杀寇,马革裹尸幸也!老夫从不后悔!”五钩猎人大笑道。
“血狼,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你该为你的徒弟高兴才对,身为狼神,他肩负起了自己守卫盘龙的责任!”王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又小声道:“这种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说为好!”说着,一指周围。
金大山随着他手指望去,正好看到不少人正对他怒目而视,很明显他刚刚的那一番话已经触了众怒,要不是大家知道他是狼神的师傅,估计他就不能这么安安稳稳站在原地,怕是早已被怒火中烧的诸人当成叛徒给五马分尸了。
金大山望了一眼这些站立在雪地中的热血青年,心中不由暗自神伤,他是真不知道他那个一向喜欢胡闹的弟子这次打算干什么?回忆起先前的金虬他实在乐观不起来,金虬现在似乎他都不认识了,无情而冰冷,嗜血残暴。
他对金虬的感情不亚于任何人,甚至比这些盲目崇拜金虬的外来者更重,金虬对他而言,就如同儿子的转世一般。
他深爱金虬,愿将一身的本领都传给金虬,帮他圆梦,令他成为猎人中的传奇,保护金虬,不让他收到任何伤害。
他现在还记得金虬刚刚拜他为师时,那些令人哭笑不得蠢事。
但是不知自何时起金虬却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不再是他的那个小徒弟,他成了盘龙山中的神话,那至高无上的狼神。
原先一想到懵懂的金虬和威势的狼神是一个人,他都不由笑出声来,毕竟自己的弟子太没有正形了,他曾以金虬为荣,当那纵横盘龙山的小猎人回归金家庄时,他衷心为弟子感到高兴,他终于踏出了那一步。
当金虬前去南宫学馆求学时,他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了,弟子终于走上了那条属于他的路。
但是正如那场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盘龙大劫一般,弟子也变得面目全非了,再次见到的时刻,弟子竟然已经化身为猛兽,斩杀万千只为复仇,他们一起历经千辛万苦将他找了回来。
但不知为何,当月光消融的那一刻,当金家庄燃起大火的那一刻,那两个平凡的村民倒在血泊之中时,他便已经清楚了他的弟子永远不会回来了,因为他太了解他的弟子了。
他的本性淳朴,他对万物充满了善意,但是当他受到伤害时,他绝不会退缩,他一定会复仇,便是血染天下,尸横遍野也绝不罢手,而当那个黑色的神灵出现在盘龙山中时,他便已经清楚昔日的弟子已经死去了,只有冰冷的神灵留在世间惩戒世人。
“好大的雪!”就在金大山正在沉思之时,五钩猎人的声音传来了,金大山抬头望去,只见天空的雪花更大了,鹅毛般的大雪在天空飘荡,比之昨夜的雪更大了,顷刻间便已覆盖了大地。
“是啊!好大的雪!”金大山长叹道,记忆中的盘龙山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阴晴不定的天空又何尝不是盘龙山的命运,大劫之后,盘龙山该何去何从不正是他们所要面前的问题。
但是紧接着人群又陷入了沉默,在风雪中矗立着。
雪越下越大,半天时光大雪竟已到了众人的腰部,众人不得不动手清雪,但是却依旧没有人离去,在默默等待着。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金家庄外已不再有人到来,十万子弟在冰雪中矗立着,不动分毫,但是神仍未到来,黑暗的笼罩中,他们成了一座座冰雪中的冰雕,十万子弟不出一言,牙齿的打颤声竟是这片世界唯一的声音。
第二天很快便到来了,但是随着阳光一同到来的还有着更大的冰雪,雪花中掺和这冰雹在一起打落,拳头大的冰雹落在身上便是一个大包,很多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但是却依旧不发一声,任由血水化为冰流挂在头上,仍在挺立着。
再也没有人牙齿发出打颤声,因为他们嘴边的肌肉已经变得僵硬,无法在发出任何声音,但是神却还未现身,只有凛冽的寒风在吼叫着,黑暗在笼罩着,但是十万盘龙子弟却无一人离去,仍在金家庄外矗立着。
第三天,仍然挺立着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大多数人已经在连日饥寒中昏倒在地,冰雪中他们奄奄一息,但是还却未离去。
“孩子们,回去吧!他不会来的!”看着雪地里黑压压倒下的人群,金大山心似刀绞,对着人群大喊道,他真不想看着这些劫后余生的孩子,因为自己弟子的一句话白白送掉性命。
“不见狼神,誓死不回!”但是他得到的只有冰冷的誓言。
“回去吧!别把命送在这里!”金大山痛心道,上前去拉五钩猎人。
“不用你管,你给老子滚!”五钩猎人已到了极限,全身冰冷,难以动弹分毫,但是一见金大山过来,他立刻如同野兽般发出了怒吼,双眼布满了血丝,面目无比狰狞。
“今日不见狼神,誓死不回!谁要走谁走!盘龙山不需要懦夫!”周猿大声吼叫道,他对于金大山的所作所为已经深恶痛绝,即便他是金虬的师傅,也再难容忍。
“对!今日不见狼神誓死不回!”有他带头,一大群人立刻都吼叫了起来,大有对金大山展开围攻之势。
正在这噪杂之时,一声沉闷的狼嗥忽然从盘龙山的方向传来,接着传来的狼嗥声响彻了整片天地,接着众人便看到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出现了,在他的身后一道白影紧跟其后,而后便是漫天的冰屑,整片大地都在震动。
瞧这阵势,这是次不下百头的野兽群来袭。
往日瞧见这种场景,诸人肯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但是今日面对这样的场景,所有人都陷入了无尽的狂热之中,除了他们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外,还有谁能够带领兽群?
“狼神!”“狼神!”“拜见狼神!”……
一时间,所有人都向那个方向跪伏了下去,口中叫着他的名字,向他们的守护神致以最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