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集贤镇的阴云
辄止2015-10-26 18:213,656

  出临安城往南走二十多里的官道旁有一个小镇,集贤。镇子不大,也就二三百户人家。除了镇北头的驿站,几乎都是低矮的茅草房,鲜有几座青砖灰瓦的宅子。不过因为比邻官道,来来往往的客商游人官差川流不息,倒也有几分繁华景象。

  下了一夜的秋雨总算停了,虽然已经时近中午,又烈日当头,但官道上急着赶路的商队和官差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马蹄敲打在青石铺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笃哒声。尤其是官差和跨刀佩剑的江湖人,来来往往都面色凝重,临安城里出的大事已经被无数的信鸽传到了各地。几个小本经营的小贩头戴着宽宽的斗笠,挑子用油布遮挡着,蹲在镇北的大道两侧一边叫卖一边不时斜睨着镇北。不过叫卖声实在不专业,更不专心。

  临街错落着几家破败不堪的茶棚食铺,只有镇子南头的集贤酒楼还差强人意。青砖的二层小楼,店门和二楼的窗户都敞开着,金线绣的布帆随风飘摆着,门旁一排拴马桩,贼眉鼠眼的小二正给十几匹马添草料。没什么客人出入,倒是酒店台阶下蹲着一个衣衫褴褛手持竹杖的叫花子,汗水浸湿的头发异常凌乱,只是脸皮格外白净有些不相称。酒店对面还停着一辆装满稻草的平板车,靠在车上休息的车夫表情木讷,汗流浃背,强壮的胸肌不停地颤抖。

  忽然,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声“来了”,气氛骤然紧张。连路上的客人都停住了脚步,有的在寻找声音的来源,有的在看是什么来了。小贩们全身颤抖,手都伸进油布里,明晃晃的刀剑若隐若现,视线都被牵引向北面。一人一马的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镇子北面,缓缓的行着,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粘满了泥污的灰白色的大氅敞开着,几点鲜艳的血污像雪地的梅花一般开在胸前和肩头,腰间若隐若现的是并排两个剑柄,一个拴着长长的剑穗,另一个银白色的却光秃秃的。苍白的脸上沾满了血污,眼窝深陷,发髻披散着,遮住了半张脸。真是刚刚离开三合村的丁一品。

  他表情呆滞,任由胯下的白马缓缓行着。在他的马后,一个秃头满脸皱纹的老人颤颤巍巍的来到一个小贩面前:

  “我说卖杏的,你这…这杏是酸的还是…甜的?”

  那小贩僵直的身子已经半蹲了很久,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水果挑子也倒了,杏滚落了一地,一把明晃晃的腰刀还抓在手上。

  老人一惊,“这么大的水果刀!”旁边一个卖苹果的小贩连忙上前,低声说:“老头!我们这水果不是卖的!跋紧离开!”

  老人不屑的摇摇头,“水果不是卖的难道还白送?”那小贩正要解释,抬头正看见丁一品回头冷冷的看着他,他就感觉脖子上一阵发凉,似乎有一把尖刀抵在颈前一般。手一松,“大号切菜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感觉还在才松了口气。呲牙强挤出一丝笑容,慌忙收拾了一袋子杏,足有三四斤,又加了几个大大的苹果,塞给老人:“白送!您老快走吧!”

  老人大吃一惊,以为这家伙抽风了,又怕他后悔连忙抱着一袋子水果回家了,临行前还回头扔了个铜板在他箩筐里,“咱集贤镇的人规矩,不白吃你的!”

  小贩心里暗骂,得便宜还卖乖!谁不知道集贤是临安附近出了名的贼镇,人人都比猴精,他妈的毕云涛干嘛选这个地方!

  看着丁一品回过头继续往前走,渐渐进了镇子,几个小贩都颓然的瘫倒在地,“这就是血手屠龙啊!”

  “血手屠龙”!这就是丁一品的新绰号。江湖传媒的鼻子总是比狗还灵敏的,如今临安城方圆数百里之内,凡是信鸽能到的地方的江湖人士都知道这个大名了。

  其实江湖上各大帮会门派在京城都有堂口,类似于联络处或者落脚点。做买卖要把我朝廷的政策,走黑道要看朝廷的动向,练武艺还要先货卖帝王家!而那些掌门帮主更要掌握江湖上的要闻趣事,就算没什么用彼此见了面还可以防止聊天的时候被人家问住,就算不聊天也图个乐!这些都要看这些驻京堂口。

  终年无所事事的他们这一个月来可算有了业务,不用在花钱找算命说书的买消息了,养的有些肥了的信鸽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从铁牌门张老二的死开始,临安城里就像烧开水,泡儿越冒越大,到后来连张宗苍都一命呜呼了!一件比一件轰动。而临安府十三差官被全歼这样轰动的事迹,终于把这壶水烧开了锅。

  不用什么说书算命的忙活,这些堂口就兴奋异常,忙的不亦乐乎了。几个大堂口的老大紧急开了个碰头会,“血手屠龙”这个绰号就随着越来越离奇的故事一起被绑上了数百只信鸽的脚,飞向了四面八方。消息来源都是那么可靠,不是银剑门的知情人士就是临安府衙门里的某某不愿意透露身份的官员!只不过如此强悍的雅号是署在“前太师府护卫”郑斌名下的。

  当然了,就算丁一品知道了也不会认可,一定会很不屑的说:“本人杀的只是一群狗!何来屠龙?”从这一点上看那些堂口老大还是很照顾江南武林的,把一群死狗说成龙!毕竟平时没少收人家礼。

  丁一品行至集贤酒楼门前,白马看见几匹马正在吃草料朝主人低鸣了一声停了下来。他从沉思中醒来,自己的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苦笑了一声,拍了拍白马:“我们都饿了!看来我们都还活着。”他跳下马,把缰绳朝小二一扔缓步走上酒楼的台阶。

  突然,对面的车夫刷的抽出一把牛耳尖刀横在胸前,死死的盯着丁品的背影。丁一品回过头,好奇的打量了着车夫,微微一笑:“你怎么了?”

  车夫全身颤抖,嘴角不停抽搐。那个乞丐潇洒的一抖竹竿,猛的窜起来,没有扑向丁一品反而窜向车夫,狠狠地钳住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没…什么,他抽羊角风。”又伏在车夫耳边低低的说:“别破坏了大计!”忽然听见哗哗的声音,一股冒着热气的尿水从车夫的裤脚淌到地上。

  丁一品也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可怕了,冷哼一声,“感情这位仁兄是被尿憋的!”

  乞丐尴尬的一笑,手一翻,一招漂亮的斜跨摔把壮汉甩到了草车上,“羊角风抽严重了就这样,您请。”

  集贤酒楼也不算大,一进门对面是半人多高桐油刷的铮亮的柜台。柜台上,右侧整齐的摆着五个硕大的陶制酒坛,红布包裹的坛塞。每个坛子上都贴着半尺长的一张红纸条,标明了“绍兴老酒”、“状元红”等等。左面是账簿和算盘,一道窄窄的木梯折叠通向二楼。

  胖胖的老板站在柜台里,并没算账,而是双眼直勾勾的望向走进来的丁一品,嘴角紧张的抽动着,嘴边的两撇油亮的小胡子就跟着有节奏的一翘一翘。

  柜台的左面整齐的摆着六张粗木方桌,客人却只有两个,也没点饭菜。一个书生摸样的瘦子,两眼放光,手持一把又宽又长的打穴铁扇,装模作样的摇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门口。只是扇面上画着一副王小卧鱼,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另一个粗壮的汉子怀抱一根粗的夸张的大棒,斜倚在柜台上,却不敢直视丁一品。

  倒是个子不高的店小二丝毫也没有紧张惧怕的表情,手臂上搭了一条沾满油污的抹布,笑嘻嘻的站在柜台边。“客官,真是抱歉,楼下被这两位爷包了,你楼上请。”

  丁一品扫了那两个武夫一眼,冷哼一声缓步上楼。鞋子踩在木梯上悄无声息倒是引在前面的店小二的足音有节奏的响着,直到消失在楼梯口,店掌柜胖胖的身子扑通一声坐下,长出了一口气。

  楼上静悄悄的,却明明有十几个好手的气息。丁一品面无表情的紧跟着店小二望上走,接近二楼楼板的时候,突然一阵冷风从楼上吹下来,垂在额头的头发轻轻拂动。他下意识的握了悬挂在腰间的剑柄,脚下却毫不犹豫,继续往上走,楼上的情景也一点点展现在眼前。

  二楼竟然比楼下宽敞许多,装饰也要精致一些。六张桌子只有一张临窗的空着,其余五张都坐满了人,高矮胖瘦,年轻的老的;有书生,也有纨绔子弟打扮的;还有两个和尚一个道士,以及三两个女子。相同的是所有人都翻着眼睛瞪着丁品。同样没点菜,桌子上却摆满了各种武器,刀枪剑戟样样俱全。

  这些正是胡天带领下的刚从银剑门赶来的江南八大门派的高手们,他们刚刚坐好,还没来得及夸赞毕云涛安排的周到,楼下就传来了信息,丁一品来了!

  但也有美中不足,二楼上最里面的座位上早坐了一对父女,据老板讲是早就来了,给多少钱人家也不走。胡天一进门就认出来竟然是李连鹤父女,只是他戴了个大号的破草帽,脸上还贴了一块膏药,李轻扬也放下了斗笠上的面纱,一行人中唯一见过面的唐不举也没认出来。胡天因为自己出尔反尔很是难堪,也就没敢相认。

  丁一品环视了一眼,目光和李轻扬温柔的目光相触,也没搭话径直坐到空桌上。

  小二殷勤的用抹布抹了抹桌子,只可惜那桌子越抹越脏,“客官,您用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老酒,南菜北菜味道都还算地道。”

  “来一壶老酒,两个可口些的小菜,再来一碗稻米饭。”丁品面无表情。

  “得了您,马上!”

  小二唱着诺,飞快的跑下楼。只一会儿就托着一个托盘跑上来,还有一个小吃碟一双筷子一个酒杯,干净利落的摆在丁品面前。“酒酿牛肉凉拌青瓜,一壶绍兴老酒一碗米饭!您慢用喽!”声音清脆的如刀切水萝卜。说完也没下楼,而是远远地退开。

  丁一品先夹了已筷子菜,并没吃,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又放下。然后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却被呛了一下,猛烈地咳了两声,酒入愁肠两行热泪淌出来。他又倒了一杯猛然灌下去。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李轻扬关切的看着,不由自主的想去安慰他,李连鹤连忙按住她的肩头。

继续阅读:第75章 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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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之雾锁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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