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休息的玉面佛胡天没睡多久就被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师叔,您老醒醒。”房门的窗纸忽明忽暗,白春涛的声音夹杂在簌簌的雨声里很是恭敬,胡天以为他是想问黑无常的事,就咳了一声,“有事么?若是不要紧就明早再说吧。”
“师叔,有件事小侄有些为难,还请您帮我斟酌一下。”
“那进来说话吧。”吱扭扭的门开声,一道昏暗的光线摇曳的射进来,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师叔,打扰您老人家了。小侄刚刚收到了李师祖的一个口令,让白光宗等八个弟子立即去西悦客栈见他老人家。还说明不得延误!我记得上次他老人家突然说到这几个人,不知道您老知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
胡天冷冷的看着他,“那你就赶紧让他们去吧!师祖有口令还犹豫什么?”
白春涛面露难色,“问题是黑无常走了我就派人去找了,这几个人不在临安府!”
胡天眉头紧皱,眼神游移不定的思虑了一会儿,“口令来了多久了?”
“回师叔,有半个时辰吧!”
胡天猛然站起迅捷的穿上外衣:“我这就去西悦客栈,你立即亲自带人去找,无论找得到找不到半个时辰后都到西悦客栈会合!”也没等他回话就急匆匆的踏进雨雾里。
胡天被客栈掌柜领进二楼的客厅时李连鹤面色凝重的独坐在桌前,李轻扬沉着小脸,一张饱满的嘴撅的老高,不时望望窗外漆黑的夜色。
“师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黑无常会对自己的……”
李连鹤冷哼一声:“哼!这群不肖弟子!来了看我不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人呢?”李连鹤很少过问各门派的事,以致年轻一些的门人只知有其人却未见其面。
“没在临安府衙,也没找到!”
李连鹤浑浊的目光徒然间精芒四射,但李轻扬反应更强烈,她猛然跃起,一脸的焦急:“什么?老师兄!他们去了?爹!我说什么来着,丁大哥怎么办……”
李连鹤啪的一拍桌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无礼!傍我退一边去!”
胡天一听有什么丁大哥更加疑惑,“师叔!到底怎么了?”
李连鹤颌下花白的胡子连跳了三四下,看来气的确实不轻,正要说话,掌柜的领着白春涛走了进来。原来他展开轻功一路狂奔,到了临安府一看没人就直接赶来了。进门先向询问的看着自己的胡天摊了摊手,“一个没找到。”
李连鹤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你门下的好弟子……”话说了一半,一直站在窗前的李轻扬突然腾空而起,斜斜的射向窗口。李连鹤反应神速,也猛然跃起伸手抓向她的脚踝。但事出突然,李轻扬又是轻功见长,还是晚了半拍,差了半寸,李轻扬已经破窗而出,消失在雨雾里。
李连鹤急的直跺脚,向着窗外大喊道:“丫头,临安城到处都是高手!你赶紧给我回来!”但哪还喊得回。愣愣的站在窗前好一会儿才颓然的叹了口气,“哎,孩子大了终究管不了!”
白春涛关切的问:“师祖,小师姑去哪?我去追回来。”
李连鹤摇摇头,“你和她轻功相近,如今已经追不上了。各人各命,随她去吧。”关上窗回到桌边,但终究放心不下,又吩咐垂手站在门边的掌柜的:“安排几个人去找找你师妹,找不到也就算了。”
看着掌柜出门胡天才谨慎的说道:“春涛这孩子为人正直,您……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连鹤打量了打量白春涛,长叹一声,“之前的事不知道你和春涛讲没讲?”胡天摇摇头,“嗯,古庙之事如今看来应该是真得了。”
胡天眉头一皱,从到了临安这几天他皱眉的时间比过去一年加起来的还多,本来平坦的双眉之间已经留了一道深深的竖纹,他看了看疑惑的白春涛,把先前的事简要的说了一下。白春涛一愣:“师祖,这不可能呀!别人我不好说,但光宗和耀祖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手把手的教武艺!要说顽劣了些倒是有,这等不义之事却不可能!”
李连鹤冷哼一声:“那现在怎么找不到?”
胡天也是疑惑不解:“还请师祖明示。”
李连鹤点点头:“先前的吴胖子死了之后我就很疑惑,派人去打听了临安府的审案过程,简直是胡说八道!明明是死于非命竟然说是马上风!当时的仵作也承认吴胖子是被杀的!这自然证明不了就一定和临安府有关系。但后来我的门人查访到白光宗突然和大理寺的一个刀疤李走到一起,也是临安城里有名的中间人。就在前半夜我亲自去了趟大理寺,擒住刀疤李,用了些手段,他终于承认是有人出一千两银子截杀太师府护卫郑斌!白光宗已经接下了这买卖,定钱都收了!”
白春涛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愣的坐倒在椅子里,“这……”
李连鹤冷冷的看着两人:“还有,他还说吴胖子的死就是他收买白光宗干的!”
白春涛问:“出钱的是谁?”
“这个人家打死也不会说的!况且干系也不大!”
白春涛点点头,收钱做杀手这毕竟是下三赖的勾当,是干系不大,而且江湖的规矩他也略知一二,刚才只是焦急。
“先不说这件事的对错,就他们的那点微末功夫,去碰紫面苍龙的弟子,岂不是去送死!老夫原本想叫他们来训斥一顿,至少留条命……”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屋内一片静默,良久,白春涛猛然站起,愤怒的冲出门外向守在楼下的弟子大喊道:“快去!叫起所有门下弟子!翻遍了临安城也要把那两个畜生给我找来!我要亲手打断了他们的腿!”
御街两边和深巷中大户人家门前悬挂的风灯的灯油大部分已经耗尽了,笼罩临安城的夜幕在开启之前反而更加黑暗。纷飞的冷雨之中丝毫感觉不到黎明的脚步,似乎上天也不想让开禧三年十一月初三这么早就到来!只有披着破旧的蓑衣的更夫拖着疲惫的身影孤独的走在雨中,低沉的更鼓声在雨雾中回荡,催促着时间毫不停留的运转。
殿前司衙门的后院却率先掌起了灯,夏震负手默然站在屋檐下,微微颤动的嘴角昭示着他内心的紧张。钱象祖面带疲惫神色却还算悠然的站在他身边。
五百名兵士盔明甲亮,在夏挺的带领下踏步走进院子,整齐的站在他俩面前,这就是夏震经营多年的“殿前铁卫团”,都是历年来从自己掌管的军队里中精挑细选的勇士,每一个都可以以一当十。而且一直留在身边,绝对的忠诚,可以说是“夏家军”。
夏挺快步跑到屋檐下,躬身施礼,雨水从脸颊上淌下,“大哥,集结完毕。”
夏震点点头,跨前两步走进雨中,犀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湿漉漉的脸。“各位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部下,有一大半还是本官的同乡,一直以来,又危险不让你们去,粮饷却拿的最多!为什么?只因我夏震拿你们当同甘共苦的兄弟!兄弟怎么讲?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大哥我遇到了点为难的事,兄弟们能为我分忧吗?”
“能!”声音整齐洪亮斗志昂扬,微笑观看的钱象祖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小声点!棒墙有耳!”
夏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大喊道:“大哥你就说吧,不管是谁,兄弟们也把他砍成肉酱!”“对!耙得罪我们老大天王老子也砍了他!”
夏震怕这群楞鬼们再喊出皇帝老儿之类的大逆不道的话来,必竟钱象祖还在身边,连忙挥了挥拳头,“好!就看兄弟们的了!大功告成每人五两银子,外加一桌好酒宴!兵发六部桥!”
夏挺抽出腰刀迎着淋漓的夜雨虚砍了两下:“弟兄们,走,随我砍人去!”嘈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队伍刚从后门出了衙门,四乘小轿就踏雨而来,从角门直接抬进了衙门的天井当院。一直没睡的史弥远卫泾等四人走进了客厅。夏震连忙张罗了一桌酒宴,恭敬的把史弥远让到了主位。史弥远也很客气,亲自把盏,“诸位,我们的荣华富贵就仰仗夏将军了!”
客套的官话说过气氛就沉闷起来,几人根本就无心吃喝,连老练如钱象祖心里也七上八下,不住的打量墙边的铜壶滴漏。卫泾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张居安握着酒杯不肯放的手不住的颤抖。史弥远干脆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望着雨雾对面幽暗的花墙。
夏震的心也在不安的跳动着,额头出了一层冷汗!他心里明白一旦失败的后果,身败名裂!身首异处!想到这后背就阵阵的发凉,老老实实的殿帅干着,干嘛冒这个险?但有时候不是自己可以选的!自从上了钱象祖这条贼船他心里就明白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往前!好在命运的转着点就在前面不远处,用不了等多久!“等着吧!”他朝钱象祖举了举杯,放到唇边慢慢饮着,视线也投向铜壶滴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