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太师韩佗胄也是一夜没睡,一个人在书房中批阅了几份户部关于调拨军饷的奏章,又给张严写了封信,详细讲述了丁一品和大刀李怀的方案,嘱咐他一定认真对待,制定出细致可行的做战计划,再上报审阅。
写完书信刚刚放下笔,窗子忽然开了,一阵冷冷的夜风裹挟着雨丝灌进来。他猛然打了个寒战,哗哗的雨声传进来,豆粒大的雨滴在灯光的映照下像一根根羽箭划过窗口。“雨下这么大了?”在外间的韩老六连忙跑过去关上窗,“老爷您冷了吧,还是早点歇息吧。”
韩侂胄点点头,心里却突然有些憋闷,心跳也稍稍加快了些,想着应该是这些日起起落落的,太疲倦了,“现在几时了?”
“四更打完有一会儿了,应该寅时已过了吧。”
“要上朝了!”他长叹一声,但又不知为何叹息,“我现在毫无睡意,就不睡了。对了,郑……那个姓丁的年轻人回来了吗?”
“他去送那小女娃子了,还没回。”
韩侂胄不快的摇摇头,“北方佬就是不可信!不知道轻重缓急!”心道,幸好把那些江湖人都软禁起来,不然他就这么跑了怎么办!“你去安排上朝吧,我就在此休息片刻,那青年回来马上告诉我。”
韩老六答应着出去,韩侂胄就和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雨似乎小了些,但他却依然毫无睡意,心里也越来越憋闷,脑子里就胡思乱想起来。
毒酒一事应该立即把殿前司的那一队兵士抓起来,或者把夏震也先控制起来,只下了个追查令太简单了。当时一听那姓丁的说的话太兴奋了就忘了这些事。不过他还是不大相信朝廷里会有人敢对自己下毒手!毕竟自己主政多年,门生爪牙遍布朝廷。哪个敢明目张胆的对付自己?等送走了丁一品就好好审理审理那几个江湖草民!但夏震也要查一查,这件事不能遮掩!许久没杀人了,正好借此事立立威!
他胡思乱想着到睡着了,当似乎刚闭上眼就听见开门声,他心里一惊,猛然坐起身,却是韩老六默默地垂手站在身旁,“怎么了?”
韩老六见他这么惊慌倒有些诧异:“没什么,老爷,是该上朝了。”
韩侂胄恍然哦了一声,点点头,想起身,腰背却有些酸疼,韩老六连忙上前搀扶,“看来是老了,躺着么会儿就有些着凉了!”他简单的梳洗更衣,车轿仪仗都已经准备好。上轿之前他喊过韩老六:“你就别跟我跑了,年纪也不小了!那姓丁的青年回来你让他立即去午门候着。”抬头看了看伞外连成线的雨丝和幽暗的夜色,又回头扫了一眼府内的亭台花榭,转身上了轿子。“起轿!”嘹亮的喊声在雨夜里回荡着。大轿颤悠悠的抬起,平稳的出了府门,在灯火的映照下向御街走去,也向着宿命走去。
李轻扬焦急的出了西悦客栈,直奔钱塘门,沿着墙边的甬道上了城墙。城墙上空荡荡的,守城的兵士早躲到城楼里去睡了,她轻巧的一跃,翻过城墙,单手在墙头挂了一下,顺着光滑的城墙滑了下去。一边滑落着脚尖边轻点着城墙的砖缝,身形就在稍稍空中一顿,没几下就到了城外。只是她嫌地面湿滑肮脏,不想翻滚,落地时双膝有些酸疼。
李轻扬一落地就急急的蹿出。一直向北飞掠,像一只春燕急匆匆的奔向三合村。树木西湖小路从身边飞速的后退着,行着行着,本来簌簌的下着的雨徒然间瓢泼一般,打在脸上隐隐作痛。她连忙翻身顺着一棵高树的树梢落在地上,本来想躲避一时,但忽然从树的缝隙里看到小路上有人影晃动。
她扒着树枝望去,心头猛地一紧。迷雾般的夜雨之中隐隐约约的看到山路上,十几匹马散乱的站着,两条人影相对而立,地面散乱的横着的条条黑影,似乎都是尸体。她蹿到路边的一棵树后,靠近些,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刚刚探出头想看清些,路边手提长剑的那个猛然回头,两道冷森森的目光射过来,一股浓浓的杀气立即把自己锁定了,李轻扬惊得张了张嘴,那人竟然是丁一品!
她怯生生的从树后转出,“丁……丁大哥!”丁一品也认出了她,却没答话,又看了看风雨里呆呆站着的刘二,飞身上马向北疾驰而去。
李轻扬感觉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了,她小心翼翼的查看着,越看越心惊。虽然生在武林世家,生下来就以刀枪作伴,很小就见过杀人,但看了这血腥的景象心里还是一阵阵发凉。她本来是想给丁一品报信,但现在隐约能认出这些人就是临安府十三差官,数了数也对得上,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还留了个活口。但她实在不想在这久留,空气里的淡淡的血腥味也让她恶心反胃。连忙跳上一匹马向着丁一品离去的方向追去。
没行多远就看到点点灯火掩映的小村,行到溪水岸边,只见对面的三合村每家每户都点起了灯火。原来平日夏百合待人和善,深受乡邻们的喜爱,听说她家出事,全村的人奔走相告,纷纷赶来吊唁帮忙。
丁一品骑着大黄马站在溪水对岸的村边,呆呆的望着沉浸在一片橘黄色的昏暗的灯影里的三合村。夏百合看着风雨里他那孤独憔悴的背影,又听到村里隐约传来的悲切的哭声,心里也猜了个大概。她纵马过溪,来到他身边,关切的喊了声:“丁大哥!”
好一会儿,丁一品才转过头,湿漉漉的一张脸上看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表情却格外冷酷,“她死了!”李轻扬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丁一品冷哼一声:“是那群狗贼害得!哼,还有一个!”调转马头向临安城奔去,李轻扬跟在后面紧紧连忙追赶。还是原路返回,经过刚才的战场时丁一品却丝毫没停留,李轻扬见刘二依然呆呆的站着,像一尊塑像。
眼看着来到钱塘门外,就见丁一品纵身下马,双脚点地,直直的蹿向城头。蹿到将近一半时速度明显变慢,他伸手扣在湿滑的城墙砖缝上用力一按,身体再次腾起,苍鹰一般掠上城头消失不见。
李轻扬可没有如此功夫,若是在平时倒有可能使出踩天梯的功夫,但此时城墙湿滑根本就踩不住。她转了一圈儿,带马尽量靠近城墙,站在马背上使出全身的力气蹿了上去。眼看着力竭,抽出短刀猛插进城墙,手用力一带又腾了起来,脚尖轻点短刀再次上蹿。正好够着城墙,单手一勾也跃了进去,但丁一品却早已踪迹不见了。
丁一品是奔向殿前司,他的前面没有宿命,因为不久前在城外拔出剑的时候,命运就已经确定了。
时间在铜壶里化作点点滴滴流逝着,蒙蒙夜雨让宫灯长明的皇宫大内的亭台楼阁结了层淡淡的水雾。杨皇后昨夜格外的温存,令本来就身体虚弱的宁宗皇帝如坠云里雾里疲惫不堪,早早就睡下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就感觉眼前一片血红,他暮然间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是杨皇后娘娘鼓鼓的白嫩胸膛上松松的裹着的小巧的红肚兜正对着双眼。
远远的一盏宫灯散发出淡黄色的光线,只见杨皇后手拄着头斜斜的躺在身边,出神的望着自己。她云鬓低垂,眉头轻锁,晶莹的眼光流转,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了。那楚楚动人的表情看得宁宗皇帝心都快碎了。他连忙伸手轻抚她的眼角,“皇后,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不高兴了?”
杨皇后嘴角抽搐了几下,两行热泪就滚下来,“陛下,妾犯了欺君之罪。”
宁宗还没完全从她的温柔乡里醒来,连想都没想就笑道:“皇后何罪之有。”
杨皇后却突然伏在宁宗身上,一双柔软的乳房正好压在他脸上,“陛下,我……我用了您的御笔……派人擒拿了韩太师!”
“哦!”皇帝正享受着那柔软香腻的感觉,心头猛然间一惊,“什……那个么?”好容易挣脱开嘴巴,“你说什么?”
“我派人治了韩太师的罪!”
皇帝嘣的坐起来,“你这是为何?”匆匆的下了床,“来人呐!傍朕更衣!”几个太监宫女急急的跑进来,他手指一个太监,“你,赶紧……”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猛然一跺脚,“哎!你……你拿了朕的尚方宝剑,立即出宫传朕的口谕,着殿前司立即追回韩太师,赦太师无罪!”
小太监起身刚要走,就听杨皇后大喊一声:“慢!”她跳下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腿,“皇上,金兵已经打下了襄阳,眼看着就打到江南了!全因为这韩太师的一己私欲,就死伤了两国百万生灵!而且他一向看妾身不顺眼,还要废了妾身和皇子!怎么都是死,陛下要是赦了他就把妾身赐死吧!”见皇帝没什么反应,“就算陛下你不赐死我,妾身也悬梁自尽!”
皇帝用力的挣脱,竟然没能把腿拔出来。杨皇后是乐工出身,又做过几年宫女,那臂力哪是养尊处优的宁宗皇帝可比的。当即一拍大腿,“哎呀!皇后,你这不是让朕为难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行热泪从眼角淌下来。
杨皇后起身温柔的抱了皇帝,像哄孩子一般轻抚他的头,用柔软的奶子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好了,陛下,过了五更就没事了!我们再上床休息会儿吧。”宁宗皇帝也像受了委屈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孩子,抽泣着随杨皇后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