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看雪出了摘星楼,一路不停,很快就到了景德镇。
他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走到了景元客栈的门前,却在进退之间犹豫起来。
如果心中有陈秀,为何不马上进去,如果心中无陈秀,却为何不往北而行,却偏偏南行至此?
萧看雪忍不住微微一叹,从怀里取出那张字条,但见上面写着“河南府铁马镖局马应雄”十个大字,他轻轻地把字条重又装了回去,然后毅然转身离开了客栈!
他答应过冯默云不再去找陈秀,但他也答应过陈秀会来找她,无论他如何抉择都会让一个人失望,但他绝对不能让冯默云失望,绝对不能!
他忽然像发疯似的在街上拼命的跑着,想借此把心中的委屈发泄出来,但是这却不被他人所理解,路人纷纷嘲笑他是个疯子!
疯子就疯子吧,只要能让心里好受一些,做一回疯子又如何呢?
他义无反顾地做了回疯子,寻着通往河南府的官道一路疯跑而去!
他相信,终点必会是烦恼的终结,终点也必会是希望的开始……
话说骆秋水等人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端午佳节的前一天赶到了河南府。
所谓的河南府即是今之洛阳,只是在北宋时并不这样称呼,当时的称呼叫西京,与东京汴梁遥相呼应。
这里非常繁华,历史上曾是九朝帝都,不仅位置得天独厚,更是中原文化和经济的主要发源地。
骆秋水一到此地便为这绝世繁化所折服,春花忍不住叹道:“这里和江南相比,竟然丝毫不逊!”
秋月当即笑道:“看了这里,实在难以想象东京会如何繁华!”
骆秋水淡淡地一笑,道:“是呀,都道江南美,却不知此地更胜江南!”
马车一路不停径直进了洛阳城,这时春花忍不住问道:“公子,我们要不要再买点礼物带上?”
秋月淡淡地一笑,道:“后面那辆马车上的东西已经足可做为见面礼了,要是再买,恐怕就得再租辆马车了!”
马如雨听到这里,也陪笑道:“主要还是见人,哪里在乎这许多东西?”
骆秋水笑道:“马兄说得极是!”
这时,马如雨忽然叫道:“停车!”
车夫听到叫声,便把马车停了下来,静等下一步的指示。
“马兄,可是有事?”骆秋水问道。
“一路上多谢诸位的照顾,现在西京已到,我还有要事待办,就不叨扰几位了!就此别过!”马如雨说着就要下车,却被春花一把拉住了。
“马公子稍等!你现在下车的话,少不得要先找个地方落脚,此地如此繁华,想必开销很大,你何不同我们一道前往马府,也好顺便寻个免费的落脚处?”春花笑道。
“不了,我在这里有亲戚,就此别过!”马如雨说着一脸惶急地跳下了马车。
“真是个怪人,话还没说话就走了!”春花笑道。
“也许人家有心事呢?”秋月笑道。
骆秋水轻轻掀开车帘,笑道:“马兄,他日有缘,再来相会!”
“一定会的!”马如雨转身一笑,便继续走开了。
“车夫,可曾知道铁马镖局?”骆秋水问道。
“不瞒公子您说,小人不止一次来过此地,别的地方可能没听过,但是铁马镖局却再熟悉不过了!”车夫当即笑道。
“那好,直接前往铁马镖局!”骆秋水吩咐道。
车夫听到此处,口里应一声“好”,鞭子一甩,马车就往铁马镖局前往。
这时,春花忽然指着车外的高楼道:“快看,这里好多的高楼啊!”
秋月当即笑道:“快看,街面上好多好吃的,真是馋死人了!”
骆秋水淡淡地一笑:“想吃就去买些来吃吧!”
“公子,真的可以吗?”秋月笑道。
“现在还不到中午,但去无妨!”骆秋水笑道。
秋月当即十分兴奋地跳下车子,径直走到一家包子铺前,笑道:“给我们来十个包子!”
“好咧!”店家十分高兴地招呼着,用草纸包好递给了秋月。
秋月刚要去接,却被春花拉着去看旁边的彩色百索,结果就没接到包子,秋月当即有些不悦,埋怨春花道:“你看你,看就看拉我作甚?”
秋月刚要去捡包子,却被几个乞丐一把抢了过去,也不管上面是否粘了灰尘,只顾大口咀嚼,秋月忍不住劝道:“别吃了,上面有土!”
那些乞丐哪管这些,反倒吃得更香了。
这时,店家发话了:“姑娘,包子既然掉了,那我就再给你包几个吧!”
店家说着便重新包了十个包子递给秋月,秋月刚伸手去接,那几个乞丐却急忙一把夺了过去,转身蹲在街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实在无礼!”秋月说着便要上去理论,却被骆秋水高声制止了。
他微微笑着走了过来,对店老板道:“多给他们一些包子,别让他们饿着了,钱的事,我来出!”
店家忍不住看了骆秋水一眼,笑道:“客官可是说笑?”
骆秋水从怀里取出十两银子往店家面前一放,笑道:“并非说笑!”
这时,那几个乞丐纷纷站了起来,走到骆秋水面前,当即就跪了下去:“多谢大恩人!”
骆秋水急忙一把扶起众乞丐,笑道:“有多大肚量尽管放开了吃,包子管够!”
众乞丐当即瞪大了两眼盯着骆秋水,十分怀疑地道:“恩人说话当真?”
“我像是在说笑吗?”骆秋水笑道。
这些乞丐听到这里,当即乐开了花,朝着骆秋水拱了拱手道声“多谢”便一齐围到了包子铺前,这下子,可把店老板为难坏了!
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待要驱赶却被骆秋水付了银两,待要招呼,却实在担心因此坏了自己生意!
骆秋水当然看出了这一点,随即往老板手里塞了五十两银子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好生招呼便是!”
店老板收了银子,当下也想通了,做谁的生意不是做?
于是,他十分开心地把刚出锅的包子拿给那几个乞丐吃,说不出的热情。
骆秋水一直等着那些乞丐吃得翻了白眼,再也吞咽不下,这才十分开心地上了马车,催促车夫继续前行。
“公子刚到此地,实在不宜如此招摇。”春花道。
“没错,而且更不该花钱请那帮叫化子吃包子,这要是传了出去恐对公子名声有损!”秋月不无忧虑地道。
骆秋水惨然一笑,道:“他们已经饿了两三天,如果再不吃东西,恐怕就没命了!”
“公子如何得知他们已有三日未食?”春花不服气地道。
“因为我曾经也是个要饭的!”骆秋水说到此处,一脸的伤感。
三个人忽然都闭起了嘴巴,谁也不说一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春花忽然道:“不好了,公子,他们追上来了!”
骆秋水急忙掀开车帘向后望去,但见马车后面跟了一大群乞丐,一个个手舞足蹈地跟着,看那架势足有五十人上下!
“都是公子太过张扬,这下好了,把全城的叫化子都招来了!”秋月说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时,但见方才那几个吃过包子的叫化子,口中叫道:“谢过恩人的包子!我们来为恩人送行!”
那几个叫化子说到此处,身后的众丐一齐响应,这架势立马便引得街上行人驻足围观。
骆秋水淡淡地一笑:“他们只是来送行的,你们过度忧虑了!”
他话声甫落,但见那群乞丐忽然狂奔而上,一直跑到骆秋水的马车前面,然后纷纷跪了下去,口中仍道:“谢过恩人的包子!”
“这礼是不是有些大了?”春花以言挑之道。
骆秋水淡淡地一笑,掀开了车帘,然后从上面跳了下来,他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笑道:“在下初来宝地,无意结识更多朋友,且有要事在身,欲至铁马镖局寻访故亲,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众乞丐听到这里,只顾叩首,道:“多谢恩公包子!”
骆秋水听到这里,眉头一皱,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张千两银票,笑道:“在下些许恩惠,何劳众位如此感念?这里有区区一千两银子,各位若不嫌弃,可自行拿去买些水酒来吃!请了!”
众乞丐听到这里,当即纷纷起身,为首那几个吃过包子的乞丐接过骆秋水手里的银票,随即拱了拱手,道声“多谢”,然后,扯了声口哨,众人发一声喊,便一哄而散。
骆秋水跳上马车,然后吩咐道:“走!”
马车接着又启动了。
“公子此番花下重金施舍那些乞丐,就不怕马老爷子知道后会不高兴吗?”秋月试探着问道。
“我以恩德与人,何看他人脸色?”骆秋水反问道。
“没错,公子当年也曾沦为乞丐,却不见马老爷子如何眷顾,如今公子腰缠万贯,又何需看他脸色?”春花冷笑道。
“住口!”骆秋水怒道。
“公子此番做法乃是故意厚此薄彼,好让马老爷子心中有愧!”秋月接着道。
“不要再说了!”骆秋水冷冷地说完,然后就像个孩子一样躺进了秋月的怀里,他的眼睛也随即闭了起来。
秋月忍不住叹了口气:“公子的心事又有何人能懂?”
大约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春花忍不住又道:“不好了,公子,他们又回来了!”
骆秋水急忙掀开车帘去看,却见此时身后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大批乞丐,看那数量绝对不止三百,不由得惊道:“似此这般,岂不太过欺人?”
“公子,眼下如何是好?”秋月急忙问道。
“此地离铁马镖局还有多远?”骆秋水急忙问道。
“公子,最多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了!”车夫急忙回应道。
眼见群丐越来越多,已完全阻塞了官道,骆秋水当即吩咐道:“快些赶到铁马镖局!”
“是!”车夫应到此处,长鞭一扬,那马便如飞一般奔跑起来,不消片时,便将那帮乞丐甩在身后。
当马车在铁马镖局停下来的时候,骆秋水等人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都以为到了这里就可以摆脱那些乞丐了,但是等他们跳下马车的时候,却忍不住呆住了!
原来那些乞丐此时正快步朝此奔来,而且人数比之方才却更多了!
骆秋水忍不住轻轻拭去额上的汗水,叹道:“一时仁慈竟然惹下此等大祸,当真始料不及!”
说话间,群丐已经围拢过来,就在骆秋水的马车周围坐了下去,一个个瞪着一双如饥似渴的眼睛盯着骆秋水等人,直如群狼盯着肥羊一般!
骆秋水当下做了个四方揖,苦笑道:“各位几番跟随,在下不胜惶恐!”
众人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骆秋水,却并不答话。
“你们这些人好不识趣!”春花当即站了出来,“我家公子怜惜你等贫寒,遂舍重金相赠,奈何尔等如此贪心,竟然不知见好就收,实在无礼已极!”
“各位,我们刚到此地,身上盘缠有限,请各位不要再为难我们了!”秋月忍不住哀告道。
骆秋水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道:“似此强要之事,在下倒是头一回见!罢了!”
他说到此处,从怀里取出一张万两银票朝着众乞丐身上扔去:“拿去花吧!”
众人眼见银票飞来,当即纷纷抢夺,这时,但闻一声咳嗽响起,众乞丐当即吓得垂手而立,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说不出的恭谨严肃!
这时,但见一个头发蓬松的老叫化子,手里拄着一根木棍,一步一咳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弯下腰将骆秋水扔在地上的银票捡起,然后放进怀里,当即笑道:“公子出手果然阔绰!”
骆秋水放眼望去,但见此人腰间系着六只布袋,当即笑道:“前辈见笑了!”
这老叫化子仔细打量了一眼骆秋水,笑道:“足下可是江南的骆公子?”
“正是晚辈!”骆秋水拱手道。
“既是骆公子,我等定然即刻离去!若有冲撞之处,还望恕罪!”老者说到此处,当即抱了抱拳。
“前辈客气了!”骆秋水笑道。
“还不快把条子贴上?”老者吩咐道。
这时,但见两个小叫化子,手里拿着一张葫芦样式的字条走到铁马镖局门前,其中一个刷米汤,另一个却将条子贴了上去,春花当即忍不住放眼看去,却见条子上写着“一应兄弟不准滋扰”八个大字。
老者看到此处,然后大臂一招,道:“还不快走?”
此话一出,群丐急忙起身,一个个十分有序的离开了此地。
“公子,那条子是干什么用的?”春花忍不住问道。
“此条名曰‘罩门’,每逢节日那些叫化子都会去大户人家讨要丐捐,凡是交过银子的便会在门上贴上那样一张字条,若是没有,他们就会上门强索硬要,烦人至极!”骆秋水淡淡地道。
“莫不是他们把我们当成是铁马镖局的人了?”秋月苦笑道。
“也许吧!”骆秋水淡淡地一笑,看了一眼铁马镖局的大门,吩咐春花道:“叫门!”
“是!”
春花应毕便走向那扇朱漆大门,重重地叩了下去。
骆秋水站在门外,一直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却仍不见有人前来开门,当即有些不耐烦了,随口叫道:“晚辈骆秋水,特来拜见马前辈,烦请通报!”
他这话声音虽然不是太高,但却用了内力相传,那声音就像风一般很快就传进了院内!
此时,管家马得才正在安排下人打扫,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也顾不得多想,急忙快步跑到大门,亲自把门打开,然后笑道:“来人莫非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