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瞧她一脸戒备,没多说什么,自己进去里面坐下,“这桩阴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刘萋萋见他坐到了自己平时习惯坐的地方,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叫他让座,只是冷声打断他的话,“不必说这些,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废话。”
“那时候的萧氏王朝才刚刚接替司徒氏的江山,司徒皇族中有人谙熟蛊毒之术,也不知他们如何运作,竟令每一个嫁给萧氏王朝的女子患上同一种病。这种病后来得到了抑制,然而十几年前,也就是你大概才刚刚出生的时候,皇后被人查出也患上了这种病。”红药看到刘萋萋转身,立刻不再废话。
刘萋萋顿住脚,眼中闪耀着绿莹莹惊诧的光,“你是说当今皇后?”
“正是。”
“是我在宫里遇到的那位疯皇后,还是后来那位假皇后?”
红药说道:“两位皇后其实都是今上册封过的。”
刘萋萋吃了一惊,“两位皇后?”
红药缓缓点头,“不错。你所说的疯皇后,当年被查出中了前朝皇族人下的蛊毒后,今上便秘密召集所有御医,打算群策群力医治,却万万没有料到,这蛊毒十分厉害,不但没有治好疯皇后的病,反而还因此折损了数位太医的性命。这几位太医后来多数归隐了乡下,然而没过多久,却传来他们不久于人世且子孙多病、短命夭折的消息。”
刘萋萋凝神静听,却是不信那蛊毒竟能厉害到隔人相传,“苗疆蛊毒天下闻名,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蛊毒还有厉害到可以隔人相传的。我猜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说不定是人们口口相传,最后变成了三人画虎、积毁销骨。”
“你说的没错,直到后来,那位假皇后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才引起了今上的注意。”红药说着,脸上的颜色难得变得越来越严肃,“仁嘉皇后原来是前朝的人,她被充作棋子送入萧氏王朝后宫,一步步走到后来的贵妃位置,之后,她又利用她的前任,铲除异己,踢走前任,终于登上了皇后的宝座。”尽管仁嘉皇后如此厉害,但操纵她后半生的人,却是他。
刘萋萋斜睨向他,光线并不充足的药房里,一身妖娆得有些刺眼的红药显得有几分莫名森冷。“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话虽如此问,心里却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推断。她已经从这些日子的沉淀中,大略揣测出红药与司徒流芳定有渊源,且这渊源非同寻常。
“因为,我与你的娘亲一样,都是前朝皇族的远亲旁支。”红药慢慢说着,眼底晃过淡淡的怀想。
刘萋萋不解道:“既然如此,怎么不见你与我娘相认?”
红药嘲讽一笑,“相认?倘若相认,你认为还会有你的存在吗?”
刘萋萋低头,转身望向院外风光。或许一旦相认,便随时落入萧氏王朝虎口,再无生还的可能了。这点,她也早已领悟,只是嘴上无论如何不肯承认。
红药续道:“仁嘉皇后为了永久霸占帝王之心,四处寻找养颜驻容之术。为此,十几年前,她便开始发挥底下蓄养的爪牙力量,采集全国各地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婴儿,小到刚呱呱坠地,大到能够迈开小短腿出门打酱油的孩子,几乎无一放过。”
红药说到这时,刘萋萋便觉头皮发麻,连自己的眼神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不得而知。而红药已经垂眸,完全进入到当时那可怕的场景中,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刘萋萋眼中的亮光摄人心魄。
“我听我娘说过,我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被她身边的仆妇出卖,把我卖给了人贩子。”刘萋萋淡淡的插言,因为这段时光她没有记忆,所以如今回想起来,也只能通过娘亲对她所说的经历来复述,“后来,我娘遇到了南王,南王当时受了伤,却还是亲自找到人贩子,从人贩子手中救走了我。同时被他救下来的,还有一批婴孩。”
红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南王可是在商都西街晴子胡同找到的人贩子?”
刘萋萋想了想,点头道:“正是。后来那批婴孩不知为何,居然一个个全都下落不明。南王为了找到幕后真凶,追查多年,听说最后查到凶犯是一群道士。当年师父临终收我为徒时,正是结果了那名身为主犯的道士后。”王当收她为徒的时候,她才不过六七岁年纪,自然是有了明晰的记忆的
“没想到我们原来早有联系。”红药一脸感慨。
刘萋萋有点愕然,“此话怎讲?”
“当年在商都西街一带的婴孩,大多数由我掌握,”红药叹一口气,“那时,我尚不知一切都是仁嘉皇后的指使,还以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刘萋萋冷哼一声,显然对他求官心切甚为不屑,“你不是说自己是个道士?为何不在深山老林修炼丹药,偏偏跑到闹市之中,专门干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她想不到自己出生时遭遇人贩子的事,竟然是与这桩阴谋有关,心中难免震撼。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个人岂能对抗命运的安排?”红药显出几分无奈神色,口气则有些淡漠。
刘萋萋不由冷笑,“一切不过是人的选择,岂能赖在命运之上?”她顿了一顿,不想再与红药纠缠这个话题,“你说三伏天时候会有一场瘟疫,有何凭据?”
“没有凭据。”红药不禁苦笑。
刘萋萋瞪大本就大大的双眼,“没有凭据?没有凭据你胡说八道什么,简直浪费我炼药的时间。”说罢抬脚跨出门槛。
红药一看她要走,心里着急,连忙说道:“我说过,你不必担心被人知道是前朝余孽,因为这场瘟疫,只有你可以挽救苍生于危难!”
如此可笑的话,居然出自红药的嘴。刘萋萋忍不住回头,“我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红药一脸笃定,就连眼神都透着无比的自信,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是王当唯一的传人。”
“是吗?”刘萋萋脸色恢复平静,她不会轻易相信红药的话,只因为她自己中毒却无法自救,最后还是误打误撞进了皇宫遇到疯皇后,才死后劫生。
红药脸色微微一变,冲她奔了过去。在刘萋萋还在反应的过程当中,他已经挤出门外,站在了刘萋萋面前,“刘萋萋,你想不想知道疯皇后为何发疯?”
刘萋萋迟疑了一下,疯皇后为何发疯她自己是想过的,不过就是后宫争斗,疯皇后不敌后来的仁嘉皇后,所以,就疯了。这件事跟她可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她脸上现出几分不耐烦,“这与我何干?”红药挡住她的路,她忍不住皱眉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红药并不打算放她,所有敢不尊重和敬仰他的人,要么已经死掉要么生不如死,可偏偏,他现在还不想对刘萋萋下手,“当然与你有莫大的关系!”
刘萋萋拧着眉头,“是吗?”红药不让路,她闪了几次没有成功后,索性就站住了脚,倒要听听他接下来会说出怎样令人惊讶的话来。
红药见她终于肯洗耳恭听,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你知道的,疯皇后是因为亲生儿子被仁嘉皇后弄走,她才发疯的。她一直以为儿子死了,其实不然,她的儿子至今还好好活着,只不过,命途多舛……”红药说到这里打算叹口气,故意卖卖关子,然而瞥见刘萋萋再次显露不耐神色,便不敢再停留。
“那疯皇后的儿子,正是几个月前被今上贬为庶民的碧云天小世子。”
“你,说什么?”刘萋萋过了很长时间,才从嘴里发出一道好像不属于她自己的声音。疯皇后如果是碧云天的亲生母亲,那他岂不就是太子了?然而世事难料,仁嘉皇后为了对付自己的情敌,不但扶持了另一位妃子生下来的皇子,将其养大成人,还另外不断派人追杀情敌的亲生儿子。她的居心,真是好歹毒。
刘萋萋心中作此感念时,红药那头也已经说出了这桩埋藏了许久的秘密。说完之后,红药脸上顿时如释重负,“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为那些虚名、权力所累,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感叹尚未完,便看到刘萋萋失魂落魄走远的背影,红药还是第一次见着刘萋萋如此,不由心头一跳,从后面追了上去,“刘萋萋,你上哪去?”
刘萋萋道:“炼药。”
红药一把夺下她手中匕首,“炼药?那你拿匕首做什么?”
刘萋萋目光有些发直,盯着被红药夺下来的匕首,歪着头,“自然是拿去砍药了。”
红药瞧她三魂仿佛去了二魄,哪里会真信她的话,“你确定自己是去炼药,不是去砍人?”
“呵呵,”刘萋萋突兀地笑了笑,“怎么会呢?要砍人的话,砍你就是,我早看你这妖孽不顺眼了,名字还怪里怪气,叫什么红药。”
她说话如此欠扁,他暂时还是不要理会吧。红药把匕首小心地藏到自己的衣袖里去,“你真不是去砍人?”要是知道她受不了这个刺激,他就不说出来,都怪自己一时没有忍住,唉,到底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红药难得在心里抱怨自己的时候,刘萋萋已经绕开他往前行去,方向却是医馆的门口。正在院子里拾掇药材的连丰盈瞧她神色不对,眼神也是木木的,手上的药材丢了一地,扭头看她,问道:“刘萋萋,你没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