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萋萋没去看他,只是说道:“我怎么会有事?有事的那个我还没去找呢。”她举步跨出医馆门槛,忽然又停下来,一手扶着门边,一手挠了挠头。红药赶过来的时候,恰好瞧见她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萋萋,你笑什么?”
刘萋萋不回答,只是摇头。她一面摇头一面又扭身返回去。红药以为她是累了要回去休息,便也摇着头折返,只是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刘萋萋背上多了一个大大的药篓,手边一个专门用于挖草药的药锄,眉间神色透着疲乏,眼底却闪着坚毅的光,红药不由一呆
这么一发呆,就看到刘萋萋走出了医馆的大门。
刘萋萋没走多远,杀手们也跟了出去。两者之间相距一段距离。刘萋萋出着神,没发现身后跟着一串尾巴。精神恍惚中差点撞到前面的人,她才猛然清醒过来。抬头,只见自己站在拥堵的人流中,四周全是人。她茫然地挤开人群想离开,却被人群挤得身不由己,不知不觉竟到了发生拥堵的中心。
中央区停着一辆马车,一个轮子歪倒在地,致使马车陷在泥地里。马车上的主人已经下了地,刘萋萋被人流挤过去的时候,那女子正居高临下在斥责地上一名男子。因为人声喧哗,刘萋萋也是快要到她身后才听清楚
“你可知这身衣裳,乃是德娴公主亲自为我缝制,价值连城!岂是你这贱民赔得起的?”
刘萋萋不禁微微皱眉,这女子的声音如此熟悉,不必绕到面前看,也知道是谁了。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到她,刘萋萋反身想要重新挤入人流远离,歪倒着的马车突然更加倾斜。眼见马车就要压向怒斥别人的女子,刘萋萋下意识大声提醒:“小心!”
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声,那马车便发出嘎嘎怪声倒下来。
刘萋萋感觉被砸到的后脚跟生疼,疼得她忍不住飙泪。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那样大的力量,在事情突发之时,伸手扑向木莲郡主的后背。然后,木莲郡主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避开了马车。而她自己,摔倒在地上,与那位一直低头未曾回应半句的男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木莲猝不及防被推,勃然大怒。她站稳身子后,从惊愕中惊醒过来的丫环过来搀扶她,木莲抖着手,指向地上一副狼狈样子的刘萋萋:“你、你敢推本郡主?”
刘萋萋双手离开了那位男子,却蓦地与对方明亮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她一下子愣住,只因这眼神她非常熟悉。“你?果然是你……”下一瞬,她已经认出了对方,可是,在看到他迅速低头不敢与自己对视后,刘萋萋便把后面的话猛地咽了下去
“跟我来。”刘萋萋一边揉着痛处,一边拉着鹑衣百结且因为坐在泥地而脏污的男子起来。
看到大熟人竟敢对自己毫不理会,木莲郡主顿时涨红了小脸。而对于刘萋萋恢复光明的眼睛,她根本没有太多的在意。在丫环的搀扶下,她很快挡住了刘萋萋的去路,目光如火盯过去,“刘萋萋,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本郡主竟敢不下跪行礼!”她面色一沉,吩咐被马车挡住的侍卫上前掌嘴。
侍卫立刻过来,踩得一地泥泞,惊得旁观者纷纷睁大眼睛、垫高脚尖。
被刘萋萋拉起的男子抬步,一下子将刘萋萋护在身后,却是一言不发。刘萋萋心里一暖,嘴角含了柔柔的笑意。
侍卫一时奈何不得刘萋萋,只好止步,露出为难神色,并回头去看自家主子。木莲郡主根本不曾瞥他半眼,在盯向刘萋萋的中途,目光经过那位挺身而出要做刘萋萋护花使者的男子脸上时,她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便把目光迅速收回,“这么丑的丑八怪,也敢站到本郡主面前!来人,还不把他带下去?”
木莲郡主连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看到那男子露出可怕的面容时,人群也忍不住发出轰的唏嘘惊叹声。抬头,发现周围都是老百姓,木莲郡主一张脸就凶狠了几分,“看什么看,小心本郡主派人挖掉你们的眼珠!”围在最里面的百姓缩了缩脖颈,目光不敢与之对碰,连脚步也往外围后退了几分。木莲郡主看到威慑有效果,不禁得意洋洋。
侍卫将刘萋萋和那位男子一同围住,其中一个举起手,另外两个准备去拽人。刘萋萋根本不管自己会不会被人掌嘴,扭头去看那位男子。男子低着头,抬袖拼命遮挡颜面。他的另一只手被刘萋萋紧紧捉住,几次想要挣脱却没有成功。刘萋萋也不问他,直接拖着他的手就往另一头的人群中挤去。
侍卫举起的手刚好挥下来,却因为刘萋萋刚好偏头而落了准头。立刻,木莲郡主给他一记狠厉的目光。侍卫心里委屈,本来人家就是负责郡主安全的,又不是后院女子,擅长帮主子出气打人……
既然自己的奴才不管用,便由她亲自动手又如何?木莲郡主想着,身体便快速做出了反应
看到木莲郡主再次挡住去路,还亲自动手打向刘萋萋,那位男子眼神一暗,遮掩脸面也不再顾得,一把抓住她抬起的手腕,“马车陷入泥地起不来,我帮你抬出来了,你却诬陷是我害你马车倒地。见你是女子,我不与你计较,你莫要因此以为我是好欺负的。”男子说着,换成自己拉过刘萋萋的手,“萋萋,我们走。”
刘萋萋本来有些郁闷,不明白搞得如此凄惨的碧云天为何明明认出自己却不肯认她,现在听他这般亲昵地唤自己名字,不禁笑逐颜开,一面跟着碧云天走,一面还回头不忘对着木莲郡主扮鬼脸。
她挤眉弄眼的模样逗乐了周围观众,却把木莲郡主气得直跳脚,“给本郡主拿下这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众拉拉扯扯!不给一点教训,别人还以为我萧氏王朝的王法是摆设!”她一面叫一面喊,早有几个侍卫追着碧云天和刘萋萋挤向了人群。
“碧云天,让我看看你的脸。”刘萋萋跟着碧云天很快挤出人群,也不管身后有没有尾巴,跑到一个巷口的僻静处,便停下来,拉着碧云天的手,关切地道。她生怕碧云天跑了,一只手仍旧紧紧拉着碧云天的手,另外一只手则去掏后背的药篓子。
这么一掏,她才猛地想起自己出门是去采药,药篓子根本就没有药。她抱歉地朝碧云天干笑了一下,“我忘了我还没有去采药呢!”
碧云天目光闪烁,不愿让她看自己的脸,“不必了。”
“我可以治的,你忘记那天,下大雨,你送我去避雨,那时候,我就看到了你的脸。”刘萋萋跺着脚,咬着嘴唇,心里也有些紧张。她不懂为何碧云天要拒绝自己,“你难道不相信我的医术吗?”对于这个,她自信满满,可碧云天却还是摇了摇头。
碧云天道:“萋萋,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刘萋萋歪着脑袋瞪他,“别给我废话,快跟我去采药,我非要恢复你从前的风光不可。哼,你要是敢不配合,信不信我现在就下毒麻翻你?”碧云天越是退让不肯与她交心,刘萋萋越是紧张得不想放弃。
她两眼甚至都闪耀着亮晶晶的光芒。碧云天心里叹息良久,忽然一把将刘萋萋拽入怀中。他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声音低低的,“萋萋,我怕我这副样子会吓到你,所以才一直躲着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对不起,我不应该自以为是,以为躲着你,远离你才是对你好……”
刘萋萋乍然给他拽过去,吃了一惊,随即却全身心都放松了。她轻轻捶打着碧云天后背,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喜悦,“你忘了你的命是我用命换来的了?你敢有事试试看?哼,现在长本事了,知道自己不好看就不敢露面了?我告诉你,再有下次,我可不会救你了!”
碧云天伏在她肩头,心神一片宁静,“嗯。”
过了一阵,刘萋萋问道:“对了,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吗?”碧云天道。
刘萋萋舒服地窝在他怀里,尽管他一身脏污,十分地乞丐,但她却毫无所觉,满心都是重逢后的欢喜,“嗯。”她懒洋洋应了声。
“我与你已经结为了夫妻,可是最后却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碧云天叹了一口气,声音却带着欢愉,“那天宫里为太子获胜设宴,我趁龙颜大悦之时,请求与木莲解除婚约。”
能够做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真不知道该说他胆大还是无知。刘萋萋心里不禁暗自庆幸,还好,皇帝陛下虽然生气,却也只是流放、发配和将他贬为庶民。
“皇帝自然不悦,当堂借机发难,将我阖府流放、发配,我自己也因此被贬为庶民。”碧云天轻声说着,听声音可以知道他感慨的成分占了大多数,“这样一来,我与木莲郡主便不再门当户对。很快,德娴公主那边就派人过来,与我解除了婚约。”
刘萋萋小小地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的确,现在碧云天居然是笑着的,且这笑声不带苦涩,是含着饱满的幸福感、愉悦感,让听者感觉有点奇怪。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萋萋,你可知道,我正是为了要与你共度后面的人生,才冒险这么做的。”碧云天说着,便感到刘萋萋双手抬起来,将他搂得紧紧的。他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你都不知道,当木莲知道真相时,有多么地气急败坏,亲自带人到城门口堵我,又当着我的面,泼了我一脸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