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市虽然与青州市相临,但与青州市风格却大不相同。
青州市是旅游城市,城市规划多往文艺、舒适类靠,绿植多,公园多,玩耍的地方多。
隔壁市则是交通枢纽,算是很大的二三线城市,建筑林立、道路纵横交错,车水马龙,日夜不息,最多的就是大型商场,每日都在产生巨大的交易额。
路一尘虽然不知道绑走七喜的究竟是谁,但根据目前已知信息,却很容易能推断出来。首先绝对是这个城市的头几位富豪,其次,和缪盛的父亲关系还很好,缪盛几乎是依附于那个大亨的。
这两个信息一结合,就太好确定人选了。
路一尘到了这座城市略一打听,就打听到了那人的名字和公司住址。
路一尘用了隐身镜罩住自己,然后大摇大摆进了那吴富翁的公司,正巧吴富翁出了办公室的门,似乎是准备回家去。
路一尘自然就跟着他往地下车库走,直接坐在了车顶上,欣赏了一路的风景,吹了一路的风,来到一处安保系统极为出色的山间别墅。
路一尘贴着吴富翁的身子进了门。
吴富翁一进门就问:“那喜鹊妖呢?”
有人上前给他送上拖鞋,边说:“还在地下室关着,逃不走的。”
吴富翁点点头:“但你也别大意了,妖怪的手段莫测,别一不小心让她给跑了。”
“是。”那人笑笑,“我们会很小心的,上了好几道锁。”
“我去看看。”吴富翁说,带着保镖和这人一起往地下室走去。
路一尘急忙跟上。
这地下室的安保设备更是夸张,好几道声控锁、虹膜锁,竟然在最后一道还有个紫外线感应器。
路一尘贴着吴富翁的时候,感应器就滴滴滴滴地报警起来:“总共有四人进入地下室,请确认。”
吴富翁立即变了脸了,他身旁那个保镖竟然极其快速地抽出抢,朝四周一通乱扫射,想来是对隐身这个能力有一定的预备。也幸好路一尘不是老古董,对新时代科技都很有了解,一直保持警惕,在感应器报警的时候就飞快地滚进了地下室。
这一进去,看到的令他触目惊心。
七喜早已无法维持人形,化作一只硕大的喜鹊原型,被牢牢棍绑在合金铁柱上,周围罩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翅膀、双脚、脖子都被死死扣住,身上光洁润滑的羽毛早就失去了光彩,不仅掉落了许多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剩下的羽毛也都是沾染了血污,黯淡无光,哪能看得出来,这居然是一只神通广大的妖怪呢!
路一尘像是没防备看到这种景象,愣了一愣,甚至怀疑七喜已经死了。
七喜倒是想死,只可惜想死都死不掉,一只挂水瓶吊在半空,源源不断地给她输入营养和糖分,让她保持些微的清醒,让她一直活下去,直到需要她的器官,直到所有可利用的东西都被利用干净!
门口,吴富翁躲在保镖后,看保镖无差别扫射,皱眉问:“什么人?”
当然没人回答。
吴富翁一时间有些慌张,即使做好了很多准备,但面对这种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东西,还是本能地会感到害怕。
他的保镖倒是神色镇定,但握枪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生怕什么妖怪突然暴起,扭断了他的脖子。
地下室里也有三个人负责看守七喜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都训练有素地各自站外看,一手拿着枪严阵以待,一手拿着紫外线感应器扫射。
路一尘定了定神,小心地躲避那些紫外线光线,只可惜那三个人看似分开,但都将七喜牢牢地护在中间,想要在这么严密的防守下将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七喜带走,很困难。
这困难,几乎超过了路一尘以往任何一次捉妖。
人类,其实要比妖怪难对付得多。
而此时,门外的保镖也已经按响了警报器,别墅其他地方的保镖都纷纷警戒起来,一部分在岗位上各自站好,遥相呼应地防守;一部人立即配好最好的装备,赶往地下室。
有点麻烦。路一尘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想了想,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扔出几张以前捉过的妖怪皮,迎风抖了出去。
那些妖怪皮囊见风就长,眨眼间就变得和生前一样大小,而且也有几分力量,凭空嘶吼了一声,就朝别人扑去。
突然冒出来这么许多狰狞的妖怪,可是把在场的所有人给吓坏了,饶是在训练有素,遇到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形也要慌张!闭着眼就是胡乱扫射,只听得子弹声噼里啪啦一顿响,也不知死的是妖怪还是人!
再睁开眼时,发现眼前哪有什么可怕的妖怪,只有一堆泄了气的兽皮像气球一样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什么玩意?”大家吃惊面面相觑时,忽然有一人惊叫道:“那只喜鹊妖怪不见了!”
众人一看,那防护罩在他们瞎射枪弹的时候被人强力破坏了,里面奄奄一息的喜鹊妖不见了!
吴富翁急得气血上涌:“快去追!叫外面的人做好准备,飞到天上去也要用直升机打下来!”
接着又补充道:“谁把那只喜鹊妖抓回来,奖励一百万美金!再多抓一只同伙,再奖励一百万美金!”
财帛动人心,那些保镖们立即就开始动起来,几乎把命豁出去了,只要做好这一票,大可拿着一大笔钱,开开心心回家退休养老了!
别墅外所有的大门都被锁住,电网通起了高压电,屋顶上空立即飞来了三四架带有武装的直升机,现在就算只麻雀都飞不出去。
路一尘料到即使救出了七喜,恐怕也很难顺利逃出去,没想到这里的警戒比他想象的还要森严。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隐身镜快要失效了,毕竟他无法一直维持隐身下去,否则也太逆天了!要是一直不动也还好,跑起来太消耗能量。
就好比修一张图片轻而易举,但想要修视频,还要持续不断地保持不被看穿,那就太耗费功力了!
路一尘仰头看了看隐身镜,估计了下剩下的隐身时间只有几分钟了,必须得想个脱身的办法。
七喜自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看见路一尘的脸,开口就是问:“思思呢?思思怎么样了?”
路一尘顿时情绪有些复杂:“陈思思很好,在穆加那里,你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七喜的声音又快低落下去,“谢谢你来救我,谢谢……但是算了,我是个累赘,你把我收了,一个人逃走吧……把我的皮囊交给穆加,让穆加炼制一下送给思思吧……但别告诉思思我已经死了……只跟她说……我其实回去妖界了,但我留下的东西会永远保护她……叫她永远不要害怕……”
“别说了!”路一尘吼道,眼眶有些红,“我既然来救你,就有一定的把握。”
可是,出路呢?
直升机已经开了探照,许多保镖也在四处奔跑者,拿紫外线感应器和红外线感应器交叉着排查,防备几乎密不透风。
而隐身镜又快失效了。
路一尘背着七喜躲在一处景观花盆后,急切地寻找破绽。
与此同时,路一尘心底里又涌上来说不清的悲哀,这样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在各个地方,或许有很多和七喜一样的妖怪,正在被囚禁屠杀。
就在这时,众多保镖纷纷呼喝,朝不远处的山峦上射击:“在那!已经逃到那里去了!快去追!”
直升机轰轰地转向。
路一尘奇怪地挑眼一看,那边居然真的有个巨大的黑影在窜动,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人,更不是普通的野兽。
天助我也!
路一尘在这个关键时刻也懒得去追究那是什么了,立即心生一计,问快要昏迷过去的七喜:“七喜,七喜,你还有力气吗?能把我们带到那架直升机上吗?到了山里,我们想逃走就容易得多了!”
七喜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下直升机的高度,不确定地说:“我试试,我尽量试试!”
“加油,你可以的!”路一尘说,也不再继续躲着了,趁隐身镜还有最后的一两分钟,猛地助跑、上跳,在跳到最高顶即将落下时,七喜一振翅膀,将自己和路一尘都带了直升机的尾部。
直升机的驾驶员只感觉忽然震颤了一下,却没在意,以为是别的直升机吹来的气流问题,他生怕美金被人先赚走了,没有细细思索,就赶忙朝着那黑影出没的山中密林而去。
“好样的!”路一尘在狭窄的直升机尾部站好,稳住了身形,一边要背牢七喜,一边还要抵抗直升机的强风。
路一尘夸了一句,却不见七喜回答,扭头一看,瞳孔一缩,却见刚刚那一跃,几乎耗尽了七喜所有的精力,而那双本就鲜血淋淋的翅膀,此时更是触目惊心,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几乎与身体分离。
这么严重的伤,也不知道治好了还能不能再飞!
“你后面!后面!”
隐身镜的时效已经过了,路一尘和七喜的身形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一时间,地面的保镖都看见了,急得手舞足蹈地大喊,喊完了才想起来对方根本听不到,急忙拿呼叫机喊:“那只妖怪在你尾翼前!”
“什么?”驾驶员大惊,然而路一尘感觉到别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看着反正已经被直升机带出了高压电区域,来到了山里,底下全是高大葱郁的绿树。
路一尘索性带着七喜跳了下去,很快隐匿在茂密不见天日的山中。
保镖带着猎犬来追。
但猎犬却疯狂吠叫,死也不肯往山里去,似乎山里有他们的天敌。
保镖们无奈,只好数人组成一个小队伍,慢慢地排查网罗。
路一尘带着七喜躲在一堆藤蔓纠葛的灌木里,喘着粗气,这也算是死里逃生了。
虽然现在要回到青州市,也很难,他背着七喜恐怕不能长久地徒步奔跑,自己体力可能坚持不了,对七喜也不是很好,万一将伤口撕扯得更大就不太好了。
但好在妖怪也没那么容易死,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觑机逃走,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歇不是问题。
正这么想着,路一尘听到了一丝不大对劲的声音,立即屏息凝神,不敢暴露。
但那种轻轻的声音,似乎能闻到什么,还是一路走了过来,踩踏碎了枯枝和藤蔓。
路一尘已经把攻击的镜子给拿在了手里,只能一击得手。
那个声音却在外面不动了,低吼了一声,说:“你们快跟我走。”
路一尘剥开密密麻麻的藤蔓,见站在不远处的是一只体态优雅的花斑猎豹。口吐人言,就是妖怪了。
花豹龇牙一笑:“没想到最后来救她的居然是捉妖师。”
路一尘怀疑地看着花豹:“你认识她?”
“不认识。”花豹摇摇头,“但我看到她被那群人运到这里来,一直想救她出来,但这些人实在太厉害了,我没找到过机会进去。今天忽然听到一些动静,就去看看,看到那么多飞机,就猜到了肯定是有人来救这只喜鹊了。而且看你们似乎遇到了麻烦,就在这边替你们转移注意力。”
原来刚刚出没的黑影,就是这只猎豹。
但路一尘依旧没放下警惕心理,怀疑地打量花豹。
花豹蹲下后半身:“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吧,看样子你们也没力气了。”
路一尘没作声。
花豹就说:“你坐在我的背上,该担心的是我才对吧?人类还真是多心眼呢。”
七喜自昏迷中悠悠转醒,说了句“相信他”就又睡了过去。
路一尘这才将七喜小心的放在花豹背上,自己也坐了上去,“去青州市,穆加那里。”
花豹顿时化作闪电,一跃而出。
他也没特意避开人类,反正以他全力奔跑的速度人类也反应不过来。通常是人们只看到一道飞快的影子,等回过神来喊道“在这里”,花豹已经离开了好几千米。
花豹一路不停息地跑,在他背上却稳得很,没有丝毫的颠簸,比起最好的跑车性能还要出色。
夜里的时候,花豹抵达青州市,将七喜一路送到“来来往往”旅馆里。
穆加看到如此狼狈的七喜,忍不住心头酸柔,急忙拿出积攒的药物给她治疗。
暂时也没跟陈思思说,怕她看到了害怕。
其他还在旅馆的小妖精看到七喜变得这么惨,一个个浑身发抖,都不敢出去玩了。
穆加给七喜包扎好后,将她放在房间内,叫了一只温软细心的松鼠妖怪照看着她,一有什么不对劲,就要立即通知穆加。
松鼠妖乖巧地答应了。
穆加这才有空,听路一尘说了花豹救了他们一把的事情。
穆加看着花豹,想起了他,说道:“我记得你,你来旅馆是两年多前?那时候你还挺不服管教的。”
花豹傲慢地仰起头颅:“我为什么要服你的管教?”
“行。”穆加笑道,“这次多谢你的帮忙了。”
“那是我的同类,要你说什么谢谢?”花豹道。
穆加无奈地摊手,没跟他计较,或许这就是妖怪们的古怪脾性吧,心性是好的,就是不愿意表露出来。
穆加再看向路一尘,说道:“多谢了。”
路一尘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回去等你消息。”
穆加看他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七喜直到第三天才醒转,穆加这才把陈思思带去看她,两人一见面就抱头痛哭。
又过了两三天,卿心和孟孤舟分别回到了青州市,他们已经竭尽所能地去通知能通知到的妖怪。这几天,陆续有妖怪赶回青州市,“来来往往”旅馆一下子爆满,房间不够住,穆加只好让一些脾性相近的妖怪们两个住一起、三个住一起,甚至一窝住一起。
徐雪峰那边也加大了警力
穆加也和卿心和孟孤舟说了路一尘的目的,以及路一尘去救七喜的事情。
卿心气得牙痒痒:“这些还不都是他搞出的鬼!如果不是他,那些妖怪们、七喜,又怎么可能受伤!”
穆加低着头说:“据七喜说,路一尘去救她,也是冒了很大的危险。现在不是讨伐他的时候,关键是等妖族之王回信。”
“哦,是的!”卿心说道,“这都这么久了,母皇怎么还不回信?她一点都不着急吗?”
卿心都急得团团转。
孟孤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这会儿突然说:“她或许的确不着急。”
“你什么意思啊?”卿心瞪着孟孤舟。
孟孤舟却不说话了,起身回自己屋子里。
卿心还气呼呼地盯着他,嘴里念叨他的坏坏。
穆加看着孟孤舟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众人的期盼中,三天后,妖族之王的信才姗姗来迟。
穆加拆开来看,只扫了几眼,神色就变了。
卿心急切地问:“我母皇说些什么了?”
穆加的眉心蹙了起来,将信递给卿心。
卿心忙去看,整张脸都变了,难以置信地喊:“母皇怎么这样说?她想看着这些小妖怪们都被人类杀死吗?她为什么就不同意和捉妖师们一起成立妖怪管理局,明明是很好的事情啊!”
卿心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想立即回妖界找她母皇问个清楚。
等她发泄完了,孟孤舟才把回信拿过去看,只看了几眼,似乎这都在他意料之中。
妖族之王在信上先是对妖怪在人间界的处境感到担忧,为死去的妖怪们感伤。但是话锋一转,就说这或许是妖怪们必经的磨难,安逸永远无法让妖怪们在人类社会成长、乃至于学习到东西,只有在人界见过的磨难多了,再回到妖界时,才会更大成功地经过洗礼;虽然免不了伤亡,但这是妖怪一直以来的培育子嗣的方式,没有生死的危机,就没有脱胎换骨。
比起过不了洗礼,浑浑噩噩渡过余生最后百年,还不如在年轻的时候搏一搏。
一番话冠敏堂皇到了极点,就是半点儿也不提成立妖怪管理局的事情,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路一尘收到穆加的消息,就往这边赶,一进门,看到这几天的神色,就明白了大半。
穆加把信给他,路一尘冷着脸看完,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等等!”卿心喊道。
“有什么事吗?”路一尘面无表情地问。
卿心居然有点被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喃喃道:“我母皇……可能是有她的原因……”
路一尘哼了一声,却没回答卿心,而是看着穆加说道:“一定有她不可告人的原因!否则为何宁愿看着她的子民送死,也不接受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的野心,你还看不透吗?”
穆加垂着脸没说话。
卿心便道:“你别这样说我母皇!她只是考虑得太多,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妖族还有那么多亲王大臣,每天拉锯吵架,很多事情她一个人也没法决定的。”
路一尘讽刺一笑:“但我想这件事上,她们一定早已经达成了共识。既然这样,他们就好好等着吧,希望事情都能往她们期待的方向发展。”
说完,路一尘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决绝而孤独,再无先前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