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天气都很好,流云安逸,微风徐徐。
只是穆加时常望着门外如织的行人发呆,眉心总是蹙着,似乎这大好天气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南北各地,似乎都是一样的平静,
某老巷纵横的城市,河流四处经过文明汇聚的建筑,带着古老的水润气息。
一只龙虾妖怪收到了穆加让冷兵铁戈传来的消息,却是哈哈大笑,满不在乎,边走边讽刺:“就人类?人类还企图猎杀我们妖怪?真是好笑啊,他们也只配吃吃麻辣小龙虾!话说回来,麻小还真是味道不错……”
龙虾妖吃虾从不付钱,倒不是因为小龙虾自愿跳进他嘴里让他吃个够,而是他对龙虾摊老板亮出了真身,吓得那老头是屁滚尿流,从此以后每天都恭恭敬敬做好几十斤小龙虾等他光顾。
穆加在劝告信上说那些在人类面前暴露过行踪的妖怪尤其注意,赶紧换个常住地方,或者回到青州接受穆加庇佑。
龙虾妖不屑一顾,那胆子忒小的老头敢去举报他吗?把他当神仙供奉还来不及呢。
正砸吧着嘴,回味刚吃的麻小滋味的龙虾妖没意识到他常住的这条小巷安静得仿佛半夜,小孩不哭闹了,老人不听戏了。
而现在,明明日头高耸。
龙虾妖仰头看了看日光,骂道真毒,都快把他给晒干了,回去得好好泡个澡。
不知是日光看多了刺眼,眼前一阵黑,待反应过来,那不是错觉,有一张大网兜头落下。
龙虾妖大叫一声想要逃走,却已经来不及了,大网将他照得严严实实。
从两边巷道突然跳下许多年轻力壮的男人,一个个面有狠色,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就凭一张渔网也想网住我?做梦!”龙虾妖怒不可遏,双手幻化成锋利粗壮的龙钳,朝渔网狠狠一剪。
龙虾妖一愣神,无往而不利的钳子居然没剪断区区一张渔网?不等他多加奇怪,那些壮汉已经提着铁棒、石棍朝龙虾妖用力砸去,直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哈哈哈。”其中有一个人笑道,“妖怪嘛,也就这样。”
另有人说:“抓到了这只妖怪,咱们老板就有救了,我们也发现了!”
一辆大货车开进来,几人一起动手将龙虾妖抬进货箱,高高兴兴地走了。
只可怜龙虾妖永远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输得这么惨,他想着自己的钳子钢铁、石头都能轻易剪碎,怎么就在这碰到坎?
周围的顺风顺水困住了他,叫他以为人类世界就是这样了,只有老弱妇孺,只有脆弱的产品,却无法想到特殊工艺制成的化合材料渔网到底有多韧性。也无法知道,人类在全力合作、出其不意下有多强大的力量!
而在遥远的另一方,一位女子战战兢兢地走进一家商店,一位长相不错的男子陪着她,奇怪的是,那男子看上去很爱这位女子,却在靠近女子的时候,女子下意识一哆嗦,整张脸都白了。
付钱的时候,女子苍白的手将钞票递给店家,眼神深深地注视着店家。
等他们走了后,店家越想越觉得奇怪,打开钞票一看,只见上面居然写着求救信号:我被妖怪因爱生恨囚禁了,男友也被他吃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救我!地址:XXXXXXXX
店家觉得匪夷所思,像是在恶作剧,可看那女子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店家想了想还是报警了,并将钞票上的求救话一字不漏地在电话里转达。
警察起初觉得好笑,觉得店家太单纯被人恶作剧,接着却想到不久前发下的通知,说是要是有人胡言乱语说什么妖怪之类的,千万不要不以为意,而是要仔细求证、保存证据。
警察立即上报这一信息。
很快,当天傍晚,特殊作战部队沿着钞票上的地址找寻过去,并埋伏在四周,经过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后,成功救出被绑架女子,并将那化作男子人形的妖怪杀死!
只不过杀死以后,有医生来检查尸体,发现细胞已经彻底死亡,器官已经没用了。
抓妖还要赶着活得抓,这更增加了人类的困难。
一时间各地,人妖大战纷纷上演,各方都是死亡惨重!
穆加检查着柜子里妖怪留下的信物,悚然发现这才一天,居然死了将近十个妖怪!
穆加知道,人类的猎杀妖怪行动已经开始了。而从这巨大的伤亡上看,穆加也清楚,相信她的话的妖怪没有几个,否则也不至于疏忽大意就这样被人类杀死!
穆加脸色凝重,立即叫来了卿心和孟孤舟,跟他们说明了情况的严峻性。
卿心心疼得眼睛发红:“那怎么办呢?”
穆加虽沉重但有条不紊地说:“虽然我派人送去了警告,但几乎没什么妖怪相信我。所以我要你们再去警告一遍,尤其是你卿心,你是妖族公主,你的话他们会听的。你让他们尽快转移、切记不要暴露行踪,如果还有余力,可以去通知其他的妖怪做好警戒。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对于这次人类反杀,能避则避,不要万不得已不要去挑衅人类,要不然只会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甚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卿心困惑地看着她。
穆加一字一句道:“第二次人类与妖怪的世界大战……这一次,谁输输赢就不好说了,但唯一不变的是,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将损失惨重、生灵涂炭。”
卿心啊了一声,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后,趁夜就飞奔了出去,一点儿不掩饰自己身上的妖族公主气息,妖怪感觉到了这种气息,都得过来拜见的,免得卿心一个一个地循着气味找过去。
卿心走了,穆加看向孟孤舟:“你也去吧,你能分辨得出妖怪吧?”
孟孤舟微微颔首,转身要走。
穆加说:“等等!”
孟孤舟又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平常但深深地望着穆加。
穆加被这样的眼神一看,心中一颤,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穆加沉默了一会儿,才摆手:“你去吧,小心点。”
“我会的。”孟孤舟低声道,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穆加坐在椅子上,看夜色深浓,思绪纷扰,一如那升腾而起的薄雾,理不清看不明。
卿心犹如夜里一盏闪闪发光的信号灯,来到了一个地方,找到最高的那座山峰,居高望月嘶吼。
普通人只觉得像是听到了什么野兽的叫声,那些妖怪们却是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或欢乐场中一个激灵,不管身边有什么人、在做什么事,都立即丢下不管,朝卿心所在的地方跑去。
只可惜卿心还稚嫩,在人类社会更是不敢大张旗鼓地变身,所辐射的范围有限,顶多方圆千里,一个市区都没有。要不然的话,卿心一声吼,所有的妖怪都来了,就不用一个个去找。
没一会儿,卿心身边就聚集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妖怪。
等妖怪来得差不多了,卿心就正色着将穆加教她的一番话,再教给这些妖怪听。
有的本性温顺的妖怪听了,就立即点头,说去青州或找个地方躲起来。
有脾气暴躁的,直接骂道:“公主殿下,我们何必怕人类?他们敢捕杀我们,我们就敢猎杀他们,看到底谁厉害!”
卿心呵斥了这些想要闹事的妖怪:“你要挑起人类和妖怪的大战吗?现在能到人类社会来的,都是未受过洗礼的小妖怪们,真要打起来,吃亏的会是我们。能不伤亡就绝不伤亡。”
有比较睿智的说:“公主殿下说得对,我们妖怪多少年才能生一个孩子?又得多少年才能长大成年?人类呢?子嗣方面,我们根本无法比较。”
那些跃跃欲试的妖怪才肯暂且停歇下来。
卿心劝告了他们,就要往别的地方继续去。有一些腿脚利索、擅长奔跑的兽妖,卿心也叫他们分成几批,各自选一个方向依次通知下去,要尽快将所有妖怪都通知到。
相比起雷厉风行的卿心,孟孤舟就显得气定神闲了许多。
穿着黑色卫衣的他,仿佛黑暗中来去无影的幽灵,虽是缓缓几步,却能跨越山海那巨大的沟壑。
孟孤舟来到繁华的市区,并不着急,慢慢地找着,有时候他会偏头看向某处,那里正有只妖怪在玩闹。
孟孤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妖怪,而对方一无所觉。
奇怪的是,孟孤舟也没有上前通知他们,而是就这样十分漠然地离开,好似从没见过他,也从没被穆加叮嘱过那些话。
但有时候,孟孤舟看到了某个妖怪,却不这般冷漠,而是上前低声耳语几番。
那只妖怪神色就陡然变了,对孟孤舟毕恭毕敬,若是周围没人,看样子几乎都要跪下来。
孟孤舟淡淡说了几句,那妖怪连连点头,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意见。
待孟孤舟离开会,那妖怪也迅速离开。
夜晚,仿佛有热风吹一样,有暴雨将下一样,人们莫名地睡不着觉。
终究还是人数有限,许多妖怪都没有通知到。
人类似乎也得了什么命令,与妖怪们赛跑似地抓紧时间猎杀。
有的妖怪强大一些,侥幸从人类围捕中逃了出来,既不解又生气,心想着人类既然下手了,那他不如也下手为强。当即不管不顾,路上遇到人就杀。
却没料,许多捉妖师像是早有准备,各派捉妖师联合起来,分布在城市各地,开启了各派的法宝,哪里有妖怪杀人,泄露了妖气,他们就第一时间赶去,收服妖怪。
他们有规则不能对无辜的妖怪动手,可妖怪都对人类下手了,就不是无辜的了,他们下手再狠都无所谓。
这些捉妖师行径之统一、合作之迅速,很难让人相信是没有组织的。
的确,前几天,悬镜门就向各派传递了消息,这才能如此快地反应过来。用的工具是手机、电脑,一键就能将重要消息同时传达到每个捉妖师手上,这是一项妖怪永远无法企及的优势,妖怪就吃亏在了这一点。
路一尘还在青州,是他向悬镜门通知了人类可能会大肆捕杀妖怪的消息,也预测妖怪会反扑,建议捉妖师们做好准备。
这一夜,死了很多妖怪,也死了很多人。
路一尘的手机嘀嘀嘀声总是不断,陆续传来消息,哪儿死了妖,哪儿太过混乱,哪儿又有捉妖师不幸遇难。
死亡惨重,真死亡惨重,这还仅仅是第一天。
路一尘眼神迷离,仿佛看见远处到处都是冲天的血光。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又过了一会儿,路一尘眼神恢复清明,立场坚定:“是对的,如果能换来好的结果,一切都会变成对的。”
这是腥风血雨的一晚。
在天亮的时候,一夜未睡的路一尘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去“来来往往”旅馆找穆加。
同样一夜未睡的穆加坐在前台,看见了路一尘,没有生气地跳起来指责,只冷冷地看着他,她知道路一尘一定有什么目的。
果然,路一尘施施然地走过来,笑道:“方便谈话?”
穆加没说什么,但伸手拨了一下前台摆着的座钟,无形的声纹顿时散开。
周围人看他们,只觉得在友好地聊天,或许是一个帅哥正在搭讪美女老板娘吧,谁能猜得到,他们两个谈的话如此的惊世骇俗。
路一尘凝视着穆加:“你该知道了一些事情了吧?”
“你想说什么?”穆加开门见山地问道。
路一尘却不急,慢悠悠地说:“这还才开始,事情还没到严重的时候,再拖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顿了顿,路一尘说:“这一下,不知道妖族之王有没有兴趣弄个人间妖管所了?当然,如果她乐意看到放在人间的妖怪子嗣全都死光,就当我没说。”
穆加冷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路一尘道:“穆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好,事实上,这对妖怪也好!否则这样无为而治下去,未来只会爆发出更多的人与妖怪的矛盾!”
穆加低垂了眉眼,她也的确清楚,路一尘的出发点并不坏,可她实在不能接受如此激进而不顾后果的办法!
半晌,穆加才低声道:“昨晚我已经给妖族之王送去了信,想必她有自己的考量,很快就会回信的。”
路一尘笑了笑:“这就好。妖王来了回信,记得给我打电话,短时间我想我是不会离开青州市的。”
穆加答应了,现在的情状确实需要妖族之王出来表态。
但穆加还没等到妖族之王回信的时候,却等到了神色慌张惊惧的陈思思!
陈思思像是一个人从隔壁市坐高铁过来的,浑身疲惫狼狈得不行。
一跑进“来来往往”旅馆,陈思思就冲着穆加哭喊:“穆加姐,快去救救七喜姐姐啊!”
穆加一惊,急忙问起前因后果。
原来陈思思和七喜回到她的家以后,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而那个缪盛被关在看守所里,因为舆论太大,他父亲花钱也捞不出人来。
他父亲去看缪盛时,缪盛又一口一个鬼,一口一个妖怪什么的。
缪盛的父亲以为缪盛是太害怕了,出现了幻觉、精神分裂,正心疼得不行,却偶尔听他依靠的某位大亨说起妖怪器官移植的问题。
这世界竟然真的有妖怪?
大亨信誓旦旦地说有,缪盛的父亲也开始将信将疑,突然想起了自家儿子的话,心里一惊,该不会是缪盛真的遇上了所谓的妖怪吧?
缪盛的父亲又去看守所详细问了缪盛,缪盛便把那一天无缘无故被打脸等一些诡异的事情说了出来,叙述正常、逻辑清晰,实在不像是疯了。
缪盛的父亲能把生意做到那么大,岂是等闲之辈,略经过思考,就猜想那个叫陈思思的女孩身边,可能是有妖怪在守护,在替她出气。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又为免打草惊蛇,缪盛的父亲便派了一个缪盛的同学,装作替缪盛鸣不平的样子去挑衅、欺负陈思思。
果然不出所料,那位同学一欺负陈思思,就总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小的如摔跤打喷嚏、丢作业本之类的,大的有差点被车撞等等,反正最后总是不成功。
要是换做以往,大家只觉得倒霉、玄学,但不会真的往一些怪力乱神的地方去想。
但现在有了确定有妖怪的预设立场,一切就显得那么有逻辑。
而那个平常胆小斯文的陈思思见了后却抿着嘴偷笑,有时候还与无人的地方做眼神交流。
仔细说起来,那里并非无人,还是有一直在普通不过的喜鹊。
而总是能见到那只喜鹊,就不可能太普通了。
缪盛的父亲看私家侦探拍回来的照片,一张张都有只喜鹊,看多了那喜鹊就觉得那眼睛简直渗人得紧,通人性,像是人的眼睛一样。
“这一定就是妖怪!”缪盛的父亲断定说,去了看守所给缪盛说:“儿子,我去给你报仇,不会让你白受这许多苦的。”
出了看守所,就往那位大亨住所跑,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起来。
那大亨自然喜出望外,虽然他现在身子骨还硬朗,但谁不希望有个能延年益寿的妖怪器官在那备着以防万一呢?
而就算认错了,打只喜鹊也无伤大雅么。
可怜初入人间的七喜,明明能力超群,却输给了人类的老谋深算。
大亨很快着手雇佣了一群经验丰富的雇佣兵,暗地了跟踪了陈思思好久,发现那只喜鹊从上学到放学都一直跟着她,更加确定了喜鹊就是妖怪。否则,谁养宠物是喜鹊吗?就算养了,喜鹊还能这么听话?
在做了周全的准备后,大亨下令,必求一击得手,还不能伤害了妖怪的性命。
正是这最后一条命令,让七喜拼死保护了陈思思,还让她逃了出去。
七喜被那群人抓起来的时候喊:“去找穆加姐,叫她来救我!”
陈思思虽然害怕得要死,却担忧着七喜的安全,强撑了精神跑到青州市,又找了穆加,身体和心灵都早已经累得不行,和穆加说完这些后,就忍不住深深的困倦,靠在穆加肩膀上睡着了。
穆加小心地将陈思思放在床上,面沉如水。
出了房门,穆加立即打电话给路一尘,她毕竟没办法离开青州市,亲身去救七喜,但愿七喜没事吧。
路一尘倒也不真的是乐见每一个妖怪都去死,对于七喜,他也很有好感,觉得这是一只善良而单纯的妖怪。
对于七喜和陈思思,路一尘也觉得这是人类和妖怪相处最好的模式。
因此路一尘从穆加这儿得知了七喜遇难的消息,也没多拿乔,同意了会马上去救七喜。
穆加这一次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