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穆加茫然的眼睛里才多了点清醒的理智，她想动弹，浑身却疼得难受。
“你别动。”孟孤舟轻声说道。
穆加的眼珠缓慢地移动着，终于在孟孤舟的脸上定焦：“你……怎么在这……”
“我带你回去。”孟孤舟抱紧了怀中的人，从河水中上了岸。
“那好……我睡一觉。”穆加微弱地笑了笑，放心地闭上眼睛。
路一尘他们陆续赶到，看到这一幅情景，面面相觑。
卿心的神情难得变得小心谨慎：“穆加……怎么了？”
孟孤舟冷冷地说：“你们来得太晚了，她差点被这个计划害死了。”
卿心羞愧地垂下头。
路一尘却道：“这个计划是穆加提出的，有什么意外应该在她的预料之中。”
孟孤舟瞪着路一尘，没有说话，抱着熟睡的穆加往旅馆走去。
留原地的几个人气氛尴尬。
轻鱼岛岛主打破沉默：“不知道那妖蛟如何了？李斐，我们去看看。”
岛主和李斐跳下河里，水性极佳的他们立即闻到了血腥味道，循着味道游到妖蛟死去的地方。
“天啊。”李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在他们的眼前，是一滩浓郁到化不开的妖血，妖蛟的鳞片、血肉都碎成一团团烂泥，搅和在一起，血气冲天。
如果不是在河里，李斐感觉自己都快吐了。
饶是轻鱼岛岛主见多识广，看到这样的场面依旧有些心惊，他拿出一个小瓷罐，揭开盖，那妖血便缓缓地打着转，很快被全部吸进那小瓷罐里。
河水终于恢复了清明。
“走吧。”轻鱼岛岛主拿眼神示意李斐。
两人原路返回。
路一尘和卿心还在岸上等他们。
“妖蛟抓到了吗？”路一尘见他们冒头，急忙问道。
“死了。”轻鱼岛岛主叹道。
“死了？”路一尘反问。
轻鱼岛岛主点头。李斐开口想说什么，被岛主一个眼色给制止了。
“是穆加和孟孤舟联手把妖蛟杀死了吧。”卿心说，有点低落，“死了也好，谁叫他老是害人。为什么有的妖怪就是喜欢害人呢？”
路一尘道：“不是有的妖，是绝大部分妖都喜欢害人。”
卿心哼哼，却也反驳不出什么来。
穆加这一睡，睡到了三天后。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正好是黄昏，夕阳从后窗射进来，透过工艺奇巧的窗格，在屋子里、蓝色被单上投下形状各异的金色渡边的影子，恍若还在梦中。
“你醒了？”一张半有昏黄晕光的脸出现在穆加的眼前。
“怎么还是你？”穆加无力地笑道，挣扎着想坐起来。
孟孤舟连忙扶起她，给她腰后垫了个柔软的枕头。
孟孤舟说：“你昏睡了三天，我们轮流照看你。”
“三天……”穆加的声音有些干哑，孟孤舟立即转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来。
穆加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感觉嗓子舒服了点，精神也清醒了点，回忆起昏睡前的一幕幕，穆加问道：“妖蛟呢？”
“死了。”孟孤舟的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
“哦。”穆加没什么意外，但也没见多么开心。
“那个……人呢？”穆加眸色微暗，显然，被自己救过的人推下河去，让她心里很难受。
孟孤舟说：“徐雪峰把他带走收押了，我们用迷迭花粉让他忘记了妖怪的记忆，但故意伤人的罪还是要他付出代价的。”
穆加点点头，半晌，说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孟孤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
孟孤舟轻声地退出去，带上房门后，眼神深邃地望了眼屋子，才转身离去。
走到前台，路一尘看见他突然出来了，顿时心领神会：“穆加醒了？”
孟孤舟点头。
路一尘抬腿就要去找穆加，被孟孤舟伸手拦住：“她需要休息。”
路一尘一怔，随即笑了：“行。”
孟孤舟把晚饭送到了穆加房间里。
穆加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喝了几口清粥。
又一夜过去，穆加的身体才算好了些，能自己下地出门走走了。
她裹着一件风衣，蹲在台阶那晒太阳的时候，路一尘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路一尘说：“心情不好？”
穆加眼皮子都没抬：“死里逃生，心情能好得起来吗？”
路一尘笑了：“你哪容易那么死？就算死，也绝对不是淹死或者憋死的。”
“你很清楚我不会被淹死憋死？”穆加斜睨他。
路一尘说：“我都不会被随便窒息而死，更何况你。”
“但我那一刻，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穆加淡淡地说。
路一尘错愕了一秒，有点说不出话来。
“有点儿难受。”穆加说。
路一尘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来了句：“好在有惊无险。”
“是啊。”穆加发出轻微的叹息。
路一尘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你没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穆加问。
“这次的事件。”路一尘靠在台阶一边的柱子上，双脚交叉，姿态悠闲，但眼神却有点凝重，“妖蛟的兴风作浪。事实上，在整个中国，不知道多少像妖蛟这样的妖怪在害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都敢这么为非作歹，离了青州市，指不定怎么肆无忌惮呢。”
穆加垂下眼睫，灿烂的阳光在她的脸颊投下扇子般的阴影，虚弱的脸色显得极为苍白和透明。
路一尘居高临下这么看着她，忽然有点于心不忍。
穆加说：“我知道，每年回来的妖怪比当年离开的会少一些，他们有的是作恶被你们捉妖师杀死了，也有的，其实是自相残杀。妖怪的凶狠，我从来没去粉饰过，我承认。但你也得承认，也有很多妖怪，是本分老实地历练完三年。”
路一尘从善如流地点头：“是，我也承认，我之前是有点太极端了，让你也为难了。”
穆加神色没有松动，她不觉得路一尘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果然，路一尘很快又道：“但极端也总比什么事都不做好，妖蛟的出现就是你放任自流的结果，而妖蛟只是第一例——甚至算不上，他只是被你发现的第一例。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多少悲剧正在上演？”
穆加从下往上地挑眼看他：“我除了放任自流，还能做什么？当初可没有人教我，还要保证每一个妖怪都得安分守己？我的任务不过是镇守，我想镇守是什么意思你该懂吧？”
“你说话别这么刺。”路一尘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人类在妖怪面前没有还手之力地被屠戮，否则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谈谈？”
穆加摊手：“你好好说，我就好好听。”
路一尘：“李斐的一些话倒启发了我很多，或许有两全的办法。”
“李斐？”穆加问，“轻鱼岛的李斐？他还没走。”
“轻鱼岛岛主也没走，他说等你无恙了再走。”
“行。”穆加道，“那我等会去看看他们，让他们大老远跑来也挺不好意思的。”
路一尘继续先前的话题：“李斐是个很活泼的年轻人，他说我们可以效仿电影电视剧里的做法，弄个妖怪管理局、妖怪事务所之类的东西。”
穆加皱眉。
路一尘解释道：“我们就可以在青州市弄一个妖怪管理局，每个从界门出来的妖怪都需要登记……”
穆加打断他：“事实上，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给他们登记。”
“不一样。”路一尘说道，“我说的登记，要比你这种更严谨详细一点，需要他们携带人类自制的定位仪器，他们的行动的都要受到管理局监控。同时，在各个地方，都有管理局分部驻扎，一旦有哪个妖怪不听话摘掉了定位仪器，或者监控到了为非作歹的画面，我们就能立刻予以阻止，把伤害控制在最小化。”
“不太现实。”穆加说，“妖怪不可能同意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受到监控。”
“我们可以争取他们的同意。”路一尘说，“不能觉得难，就不去做是吧？穆加，不可能有一个完美的办法从天上掉在我们面前，任何事我们都需要去争取。”
穆加顿了顿，说：“好吧，可以争取。但我还有疑问，定位仪器谁来提供？有没有可以监控到妖怪的定位仪器？”
路一尘笑道：“这个，我和徐雪峰说过，普通的定位仪器当然对妖怪没有用，但他可以向上面报告，申请资金投入研究，想必以现在的科学手段，只要有妖怪配合，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研究出来。而且定位仪器可以回收的嘛，投入不会太大。”
“人手呢？”穆加又问，“妖怪管理局有总部有分部，还得在全国各地安排能立即缉拿妖怪的捉妖师，得需要多少人手？酬劳怎么算？”
路一尘说道：“这可以麻烦其他的捉妖门派。每个捉妖门派出一定数量的人手，就近组成妖怪管理局分局，酬劳嘛，我想他们一定会自愿的，这对我们捉妖师来说也是件好事。”
穆加自嘲一笑：“敢情在我昏睡的这几天，你们都讨论好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行吧。”穆加仰头望天，被阳光照射得微微眯眼，“我去和妖界沟通，人界的事情你来负责。”
路一尘打了个响指：“就喜欢你这样的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