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孤舟奔到木片碎裂的地方,却没看到穆加和妖蛟。
只有一个面目狂热的中年男人跪在河堤上,朝河水跪拜,嘴里念念有词:“河神大人,您要保佑我长生不老!您要保佑我一生富贵!”
接着,孟孤舟看到了河水上飘着的缚妖索,灰暗的、轻如羽毛般无力。
孟孤舟的心脏狠狠一跳,喊道:“穆加!穆加!”
无人应答。
孟孤舟跳进河里,紧紧地抓住缚妖索,感到疼痛的灼手,却不愿松开,攥得更紧,喉咙里发出慌张着急的呼唤:“穆加!”
“喂,你看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人吗?”孟孤舟问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嘿”的一笑:“我把她祭祀给河神大人啦!嘿嘿!”他兴奋得手舞足蹈,指着河里:“砰,我把她推到河里,河神大人就把她给吃了!”
孟孤舟脑中轰地一声懵了,来不及去质问那中年男人,立即朝河水深处扎去。
穆加……
穆加!
孟孤舟感到一股难言的恐慌,在河底疯狂地寻找着,每过一秒,仿佛就在心脏上多钉了一颗钉子,疼得痉挛,但他不能停下来稍作休息,他必须要找到穆加。
也许穆加现在很害怕,也许她很需要帮助。
孟孤舟此刻无比地后悔,他一开始就不该太相信穆加,放心让她去做饵。
或许是穆加给人的感觉太强势,好像没有她搞不定的事。可穆加她终究只是单枪匹马,她只是个从没有走出过青州市的女人,或许见识过很多妖怪,但从来没见识过世界到底有多险恶!
穆加!
从孟孤舟的心底,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冥冥之中,孟孤舟好像收到了回应,让人一个激灵,浑身战栗起来。
孟孤舟认准了一个方向,破开水浪,比游鱼还要快地前进。
终于,他看到了盘起来的妖蛟,穆加被他紧紧地裹缠着。
孟孤舟眼前一亮,但立即又熄灭,怒火燃烧。
穆加闭着双眼,无力地垂下头颅,一动不动,任由双手随着水流而微微摆动。
一阵电闪雷鸣在孟孤舟眼前平地而起,铺天盖地的灰白降临,将整个世界都染得毫无颜色,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眼前那个人无助的柔软的身体。
妖蛟心满意足地看到穆加逐渐流失生机,不再动弹,他正准备大快朵颐时,却全身发冷,感觉到一种恐怖的力量正锁定了自己。
妖蛟心惊胆战地扭头,落入了一双灰白的双眼中。
妖蛟看到先前伤害了的自己的那个男人此刻变得更为可怕,双眼里不见黑色瞳孔,只有一种接近死寂的灰白,这种白从他的双眼一直往外侵袭,河水静止,游鱼僵硬,在他附近,任何有生命会流动的东西都不再存在。
他好像是从炼狱里走出来的魔鬼。
妖蛟吓得松开了穆加,止不住地颤抖,那是来自于血脉的威压,可妖蛟也忍不住地激动:“大人,大人!”
孟孤舟上前一步,抬起手掌,五指动作明明缓慢,却带着千钧般的力势,让人无从躲闪。
“不,大人!”妖蛟瘫软着动弹不得,声嘶力竭地叫喊:“大人,我愿意效忠于您,我是为了封印——”
满江的鲜血弥漫,妖蛟的最后话语来不及说完,就在孟孤舟的五指轻轻一划下,身体瞬间分崩离析。
那浓郁腥臭的血液轰然散开,却独独不敢近穆加的身体,不敢脏了她。
孟孤舟的灰白双眼在看见穆加时,才从久久的死寂中挣脱出来,有了一点细微的波动。
“穆加……”孟孤舟上前将穆加抱在怀里,所过之处,妖血无不避散。
穆加浑身冰冷,心脏不跳,呼吸不再,仿佛像个没有生命力的瓷娃娃。
孟孤舟的手腕青筋突突地跳动着,扯动着所有的神经,抱着穆加,他有点茫然,脚尖点水,两人倏忽浮出水面,打破了落到河面上的月影。
大把大把的月光倒下来,河面碎光粼粼。
而夜色,不甘示弱地与月光抗衡,眼前的山峦树冠都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只有眼前的人,肤色白到几近透明,细微的毛孔和柔软的绒毛都清晰毕现。
孟孤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中,好像思维都凝固不动了,任由水滴缓缓地在脸颊流淌,那双苍白的眼久久地凝视着穆加,一秒也不舍得移开。
这一刻,某种情绪在他心中扎根,和以往他所得到的认知完全不同。
路一尘说他喜欢穆加,他的确是喜欢穆加。要说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当初穆加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要把他带回旅馆的时候,请他帮忙对付苍鹰的时候,穆加这个人对他而言就不一样了。
和穆加相处,是他活了那么多年,也未曾体会到的轻松愉悦。
可他不知道的是,喜欢一个人原来也会这么沉重、这么深入肺腑。
“唔……”怀中的人动弹了一下。
孟孤舟一怔,眼神颤动,黑白分明的瞳孔再次浮现,让他多了些人气。
“穆加?”孟孤舟急切地喊道。
穆加缓缓睁开眼,于是天上所有的星辰都落到了她眼里。
孟孤舟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撞到了一样,酸涩,又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