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主手忙脚乱,也没闹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踩到了刹车,只听得到兹拉刺耳的轮胎擦地声,车主的身体剧烈震荡,差点一头撞向方向盘。
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好险。
那个小女孩就站在他的车前,距离绝不超过十厘米,晚一秒,他就得撞上这个女孩子,孩子瘦得他毫不怀疑能把她撞到折断。
与此同时,他还注意到车前盖停着一只颜色漂亮的喜鹊,微微歪着脑袋。
喜鹊啊,寓意好,有惊无险。
车主想道,然后反应过来,一阵后怕,下了车就嚷嚷:“搞什么?你搞什么啊?这要出人命的懂不懂?”
他身体魁梧,极具压迫性,走到缪盛面前,直接给了他一巴掌,“你这混小子,差点让我闹出人命!”
能住在最贵的酒店,开的又是玛莎拉蒂经典款,这人也是不差钱的主,脾气上来了才不管缪盛是谁呢。
这巴掌可比七喜故弄玄虚的要来得实在,缪盛顿时眼冒金星,耳鸣不断。
缪盛下意识地捂着脸,瞪着车主。
“还敢瞪我?”车主怒道,抬起手佯装还要再打。
缪盛吓得急忙往后躲,今天一件两件事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的钱和背景没能帮上丝毫的忙。
周遭乱咋咋地响动,人群都在低声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州市最多的就是把手机拿在手上随时拍照、随时录像的游客,因此缪盛故意把陈思思推向车前的一幕,被全方位地记录下,没有任何死角。
游客纷纷上传朋友圈、微博、论坛等,这么一小会功夫,来自天南地北的游客已经把这件事传播到了全中国。
校领导暗道不好,心里痛骂缪盛实在太不知轻重了,但面上还得和蔼地上前劝阻:“缪盛同学,有什么矛盾我们回酒店慢慢谈,好不好?大家不要拍了,不要围观,都是同学之间的一点小摩擦!”
缪盛委屈极了:“叫我爸来!叫我爸过来!”
校领导忙不迭点头:“已经通知了!”
缪盛抽抽鼻子,惊恐地瞥了眼陈思思,跟着校领导回酒店。
李老师检查了下陈思思有没有受伤,随后才放心地带她一起回去。
缪盛受惊地喊道:“让她离我远点!”
校领导给李老师使眼色。
“思思,你饿吗?我带你去吃饭吧。”李老师只好说道。
陈思思点了点头,手一伸,那只喜鹊飞到了陈思思的掌心,陈思思展颜一笑,随即目光看向人群。
穆加等人冲她微微颔首。
陈思思脚步轻快地跟着李老师去酒店餐厅吃饭。
舆论发酵得很快,佐上各种视频和照片,富二代缪盛很快被人肉出来,他的背景一时叫网友咋舌,但随之而来的更大的反弹,人人都在痛骂缪盛过分,都在要求他给小女孩一个说法,那可是两次谋杀未遂啊!
如果说第一次缪盛把陈思思骗到两界山深处没有证据的话,第二次的谋杀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全了,青州市警方立刻介入。
当天下午,缪盛的父亲赶到青州市,有意想压下这件事,但舆论太过火热,全国网友都盯着呢,没人敢顶着风头和缪盛父亲接触。
陈思思的父亲也从瑞士飞回来了,抱着女儿哭得好不伤心。
陈思思以前还有点怨恨父亲冷落了自己,但现在却看得很开了,或许是已经有人陪伴的缘故。
陈思思父亲已经打算要给女儿转学,还准备辞职,换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好多点时间陪女儿,工资少点就少点吧。
但陈思思懂事地劝住了父亲,她明白父亲养家不容易。
穆加她们看完热闹,就继续回旅馆上班。
路一尘说:“看过刚刚那酒店,再看咱们这旅馆,唉,没法比没法比,一个凤凰巢,一个麻雀窝。”
穆加斜睨他:“谁跟你咱们?你就一个保洁员,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青青在前台喊:“穆加姐,刚刚邮差送来了一封信!你的!”
“信!”路一尘看向穆加。
穆加说:“普通的信。”
路一尘反应过来,一说到信他还以为是妖界传回来的信,也是,妖界送信哪用得上邮差,都是乔晨阳顺便带过来的。
穆加从青青那接过信,其实只是一张风景明信片。路一尘探头探脑,但穆加没怎么看,塞进口袋里,往屋子里走。
“把脑袋缩回来了!”卿心说路一尘。
路一尘悻悻地摸摸鼻子。
卿心又八卦起来:“看到了什么没有?”
孟孤舟也把视线落在路一尘身上。
路一尘说:“好像是座山,山上有座雕像。”
青青笑道:“那是耶稣神像啦。”
孟孤舟、路一尘、卿心:???
青青解释:“里约热内卢的耶稣山和耶稣神像,是巴西的地标性建筑,一般人去那旅游,都会买一些地标风景的明信片,盖上当地的邮戳,寄给亲朋好友。”
“巴西啊?”路一尘啧啧,“穆加真是了不得,居然还有在巴西的朋友。”
“巴西在哪?”卿心懵懂。
孟孤舟也懵懂,但他不说出现,显得好像很懂一样。
青青说:“不止巴西,每个月穆加姐都会收到明信片,有澳大利亚的,北欧的,加拿大的,全球各地都有。”
路一尘一听有戏,问:“都是同一个人寄来的?”
“应该是吧。”青青笑了笑,“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到旅馆没两年,听隔壁邻居说,三年前,穆加姐和一个到这旅游的男孩关系比较好,我以前好奇,问过穆加姐,是不是那男孩寄的,穆加姐没承认也没否认。”
“那就差不多是了。”路一尘给孟孤舟抛了个暧昧的眼神。
孟孤舟没理他,径直回房。
陈思思与缪盛的事很快上了新闻,闹得沸沸扬扬。
缪盛的父亲不知道是不是见无力挽回舆论,就果断带着缪盛道歉,但把蓄意伤害美化成了同学之间的小矛盾,还说要给陈思思当面赔罪,并赔偿她巨额精神损失费。
缪盛终归还是未成年人,定不了罪,这样的结果也是无可奈何。到最后,估计也就是进行教育,在缪盛的履历上添一笔不太光彩的事迹——但这对缪盛来说,无足轻重。
但陈思思坚持要继续打官司,即使法律给不了缪盛惩罚,但她至少要一个名正言顺的道歉。
徐雪峰给七喜安装了便携式监控摄像头,以手链的形式让她随身携带,监控画面连到徐雪峰的办公电脑上,只有少数人才有查看权限。
七喜会在允许范围,使用妖力保护陈思思不受外界的伤害。
直到三年后,陈思思长大成人,而七喜也该回到妖界接受妖河洗礼。
这或许对七喜来说,是一场最好的人间历练,让她学会什么是陪伴和爱。
人和妖,不一定总是对立关系。陈思思和七喜的感情,让路一尘也稍稍转变了人妖殊途的观念。
送走七喜和思思后,穆加等人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尽管天气越来越冷,但旅馆里却始终温暖如春。
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穆加清晨起来,推开门,见到的就是仿佛焕然一新的中庭,高树矮花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白绿相见,颜色分明又动人。细碎的雪花还在缓缓地下着,模糊了视线,让整个世界显得清新而寂静。
寂静很快被连续的推门声打破。
孟孤舟出了门,随后,路一尘也走了出来。
“下雪了啊。”路一尘口中冒出白气。
“是啊,下雪了。”穆加说。
路一尘有点奇怪地看了眼穆加,他说的那句话纯粹是句废话,没指望有人会应,没想到穆加却反常地接话,更反常的是没怼他,还又说了句废话。
穆加穿了身大红的长款薄羽绒服,把手插口袋里,没再说话,越过中庭,走向前台。
艳红的身影,在雪地中更为夺目。
路一尘歪头看穆加的背影,等那一抹红消失在前厅后,路一尘对孟孤舟说:“穆加有点不对劲。”
“嗯。”孟孤舟也看出来了。
“你说为什么?”
“不知道。”孟孤舟也走了。
路一尘追上去:“诶,你这样不行啊?这样怎么追女孩子……”
今天雪下得很小,但前厅电视机正播着青州市的当地天气预报,主持人说小雪会持续一段时间。
穆加偏头看了几眼电视,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明信片。
青翠的耶稣山,高大的、要拥抱世人的耶稣神像,统统被凝固在一张纸上,景色恒久不变,供远在重洋的这一方人欣赏。
明信片背面是几行苍劲有力的字:
穆加,这是我环游世界的第四十六站,但此时此刻,突然很想你。
如果青州市下雪了,我就飞过去看你。
没有落款,但写信的人和收信的人都很清楚。
如此过了三天,积雪已经很厚了,一脚踩下去,能淹没鞋帮。
雪中的青州市和两界山,多了许多洁白幽远的风情,雪景照片在网上传播,引人惊叹,游客并不见少。
“一间大床房。”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递过来身份证。
“不好意思,房满了。”穆加微微抬眼,看见桌子上身份证写着的名字:莫循。
穆加怔了怔,仰头看向来人。
“好久不见,穆加。”莫循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因为才从雪中走来,小麦色肌肤上沾了点雪粒子,此时融化成水,显得性感而阳光。
穆加也笑了笑:“欢迎再来我们美丽的青州市。”
莫循为难:“可是青州市好像并不是真的很欢迎我,连个大床房都不给我。”
“大床房没有,还有豪华大床房。”穆加笑道,拿着他的身份证开了间豪华间,再把身份证和房卡一起还给他。
“这就超出预算了。”莫循故意说道。
“自然是我请客。”
“请客就不必了,是不是还能给我一次打工的机会?”
穆加偏头看向右侧的酒吧区。
莫循也看过去,出现了一秒钟的愕然,随即神色恢复正常:“已经有侍应生了啊。”
孟孤舟往这边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
莫循开玩笑道:“你招酒吧侍应生的标准是不是颜值?”
穆加说:“有你这么夸自己的?走,我带你去豪华间。”
莫循背着一个硕大的旅行背包,那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当,他背着他走过了千山万水,也包括三年前的青州市。
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路一尘。
这两人前脚刚走,路一尘就从角落里冒出来,趴在吧台上,朝孟孤舟努努嘴:“什么情况?”
孟孤舟淡淡道:“什么?”
“刚那人啊!”路一尘说,“谁啊这是?看上去和穆加挺熟。”
“客人而已。”孟孤舟说。
路一尘揶揄地笑:“你见过哪个客人是被老板娘亲自带去房间的?”
孟孤舟不说话了。
路一尘还喋喋不休:“这人不会就是给穆加寄明信片的那人吧?没想到穆加好这口,小老弟啊,我看你是没希望了,你和那一款差得远了……诶,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我没说你不好。但你再好,不是穆加喜欢的型,也没用啊。”
孟孤舟转身去擦酒架上的酒,不理路一尘了。
“你从哪飞来的?”穆加刷卡,开门。
“阿根廷,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南美。”莫循笑道,“有一张阿根廷方尖碑的明信片,还在路上,我比它更快。”
信件邮寄本就慢,更何况还是跨国。一张明信片漂洋过海来到穆加手上,也很不容易。
“真豪华。”莫循感慨。
“来来往往”旅馆主打的是平价旅馆,主要供普通游客和驴友住宿,因此房间都很简单。所谓的豪华房,不是酒店那种套房,只是略作隔断,隔出一个小空间,摆了些茶几和椅子,屋外还有阳台,垂着吊椅。
“打算在青州市玩多久?”穆加检查了下房间设备,没有坏的,物品也都齐全。
莫循靠在那看着穆加,意有所指地说:“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
穆加含糊嗯了一声:“你休息吧,我还要去看店。等你时差倒好了,再叙旧。”
莫循点头,微笑着送穆加离开,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