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裳隔着中庭看了对面楼半小时,赵阿坤躲在走廊拐角看冯裳看了半个小时。
而穆加,在监控视频前,看这静止不动的两人也看了半小时,眼睛有点瞎。
什么异常也没有,穆加没好气地暂时关了视频。
不过这不代表穆加放弃了对冯裳的监视,这人什么也不做,恰恰是最大的异常,除非有钱人独特的爱好是跨越大半个中国在旅馆看风景。
穆加去二楼餐厅勉强吃了顿青菜面当晚饭,心里记挂着东西,吃得也不痛快,捂着餐巾纸,擦着嘴就下了楼。
远远的,穆加就看到冯裳在1号楼附近徘徊,似乎想进去。
1号楼的一楼做成挂着白色珠帘的游廊,供观赏用的,没住人;上楼的电梯和电子闸门都需要刷房卡,外人根本进不去。这是穆加防止有人类误闯弄出来的。
冯裳碰了壁,神色讪讪地转身,就和穆加打了个实实在在的照面。
“老板娘。”冯裳笑得亲切极了,一点儿也不心虚。
穆加也笑:“没出去玩玩吗?”
冯裳说道:“看过了老板娘,我就已经领略到这地方的山灵水秀,没什么好需要亲眼再看的。”
嘴真是甜到发齁。要不是对方是个女人,穆加真怀疑她想泡自己。她这个人的插科打诨就像她充足的脂肪一样,把本质包裹得滴水不漏。
穆加客气地点头,在与冯裳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低声说:“你知道有人在跟踪你吗?”
冯裳莫名地扭头看穆加,不解问道:“老板娘你在说什么?我有点没听懂。”
“一个男人,身高在一米五左右,身体强健,肤色很黑,脸型很圆……”穆加每说出一个赵阿坤的特征,冯裳脸上的肌肉就缓缓抽动一下。
穆加好整以暇地倚在桌子边,笑看冯裳:“我希望冯小姐给我一个解释,要不然我会报警的。”
冯裳深吸一口气,说:“这是我的私事,我会尽快解决,不会影响老板娘的生意。”
“可是你已经影响了怎么办?”穆加像个敲竹杠的奸商一样耍赖皮,“边南富豪意外身死,他的妻子却在我的旅馆逗留,更可怕的是还有人心怀不轨地跟在她身后,这要是在我的旅馆见了血,出了人命,我这生意怎么做下去?你知道,生意人都很迷信的。”
冯裳盯着穆加:“那老板娘觉得怎么办才好?”
穆加笑了笑,说道:“至少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评估一下我这旅馆即将面临的风险。”
“风险吗?”冯裳重复念道,把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全都撸了下来,一把塞进穆加手里,“我想,不管什么风险,这些东西都应该能补偿吧?”
穆加一愣,失笑地还回戒指,“既然你不愿意坦白,我也不勉强;作为老板我又不能把客人赶出去,所以我只能奉劝一句,要么去逛逛知名的景点,要么就待在旅馆好好休息,毕竟妖都对你来说是外乡,还是小心点好。”
“我会的。”冯裳郑重其事地点头,但那无所谓的眼神依旧表明她没把穆加的话听在心上。
穆加目送冯裳上了2号楼,接着她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监控画面内,她的步态十分缓慢,也不知到底是因为胖还是心事重重。
冯裳已经知道有人在跟踪她,而看神情,她绝对还认识赵阿坤。至少从外貌上看,两人所处的等级是千差万别,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穆加思索着两人的关系,始终不得其法,但她不急,她料定冯裳会采取行动的,只要冯裳有异动,就很可能露出破绽。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穆加盯着监控的眼忽然亮起来,她直起背,目光落在出现在监控角落里的身影,是赵阿坤,他正往冯裳房间方向走。
这种事,赵阿坤做过很多次。但这一次,赵阿坤不再鬼鬼祟祟,反而敲响了冯裳的门。
冯裳探出头来左右看看,把赵阿坤拉了进去,怒气汹汹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赵阿坤十分窘迫:“我只是担心你。”
穆加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些什么,监控是不可能装到客房里去的。
其实以穆加的耳力来说,如果她趴在门口或窗外,就能听清里面的谈话,但她毕竟是小有名气的老板娘,大白天做这种偷听的事情实在很不像样,如果被其他客人撞见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猥琐的嫌疑,穆加只好悻悻地作罢。
大约过了十分钟,穆加才从监控里看到赵阿坤从房间里出来,身体姿态自然放松,脚步不徐不急,看来冯裳和赵阿坤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和解。
这可不是穆加乐意看到的,局面不破,她就无从下手了。
另外两边,同样陷入了僵局。
穆加只好让他们当做旅游,在那里好好玩玩吧。
“公费报销吗?”路一尘在微信上贱兮兮地问。
穆加没好气:“报报报!堂堂悬镜门继承人,抠死你得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悬镜门继承人?”路一尘奇怪,他好像没拿这个身份炫耀过吧。
穆加一顿,好在隔着千山万水,路一尘从手机上看不到穆加的停顿,只能看到一行字跳出来:“你不是三代单传弟子吗?难道悬镜门不知你一个弟子?”
“去你的。”这回轮到路一尘没好气了,“捉妖门是没落了,也不至于没落到只剩我一个。我说的单传,是由掌门一脉的单传,其他师叔师伯还是有收弟子。”
“原来你还家大业大啊?”穆加恍然,“那你尽快给我滚回去,别在我这蹭吃蹭喝。”
“我哪里蹭吃蹭喝?我不还干着保洁吗!”
“你见过哪里的保洁还有公费旅游的?”
“靠!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报销呗。”路一尘被气出一个白眼。
穆加扳回一局,笑呵呵地丢下手机,一抬头,看到冯裳正坐在酒吧区和人说话。
自从孟孤舟走了后,本就冷清的酒吧区更加冷清了。酒吧区在大堂右侧,靠近右边的1号楼,因此在这里歇脚的大多是妖怪们,少数几个人类是为了看网上盛传的酒保小帅哥,结果没看到,大失所望。
而冯裳,在那里和伪装成人的妖怪们说得津津有味。
妖怪们走了一个,她继续找下一个聊,偶尔也和人类聊几句,好像只是个非常热爱交朋友的驴友一样。
她到底想干什么?
穆加微微眯起眼,这是她最大的困惑,冯裳不远千里跑来青州市,住在她这里,难道就为了看看美女老板娘?穆加再自恋,这个理由也说服不了她。
与此同时,穆加也看到赵阿坤也在酒吧的角落里。那个角落的位置对于前台来说太隐蔽,要不是穆加目力好,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赵阿坤。
穆加从冯裳那里看不出端倪,就将注意力放在赵阿坤身上。
赵阿坤的表现,就显得稚嫩很多,他几乎将情绪都摆在了脸上。
赵阿坤正一脸紧张和担忧地看着冯裳。
咦?穆加摩挲着下巴,原来赵阿坤不是对冯裳心怀不轨啊。看样子,赵阿坤很关心冯裳。
他在担心什么?
穆加抓住了这个重点,继续琢磨和观察。赵阿坤的表情总体很紧张,但有时候稍微松弛,有时候紧张得紧紧咬牙,浑身紧绷,目不转睛地盯着冯裳的方向,穆加毫不怀疑他会突然冲出来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差异?
在有了足够多的观察样本之后,穆加猛地睁大了眼。
在冯裳和普通人类交谈时,赵阿坤会轻松些,但一旦冯裳和妖怪在攀谈时,赵阿坤的表情就开始紧张,浑身惴惴不安。
赵阿坤能分辨得出妖怪和人类!
穆加最终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否则无法解释赵阿坤的异常。能分辨出妖怪与人类的不同,除了妖怪本身、以及她之外,只有捉妖师了。
原来看上去长相宽厚老实的赵阿坤竟然还是个捉妖师,这就有点出乎穆加的意料了,她一开始根本没从赵阿坤身上察觉到捉妖师的气息,不像路一尘,远远地就能感觉到那与众不同的气场。
穆加食指敲着桌面,沉思着。
冯裳和郜鹏池是夫妻,穿山甲一直跟着郜鹏池,为郜鹏池开采红宝石,穿山甲是被捉妖师杀死的;而现在,冯裳身边跟着一个鬼祟神秘的捉妖师。
要说这捉妖师和穿山甲的死没关系,穆加可不太信。
入夜后,冯裳和赵阿坤一前一后地回了自己房间。
穆加和青青打过招呼后,进了1号楼。
穆加白天特意记住了几个被冯裳搭讪过的小妖怪,直接去了其中一个小妖怪的房间。
“七喜,我问你点事。”
七喜诚惶诚恐地点头:“穆加姐,你说。”
七喜是一只喜鹊精,和穆加颇有家族渊源。无他,七喜的一大家子,从一喜二喜三喜到七喜,都是穆加接引到人界的。穆加很喜欢她们的乖巧伶俐,从不惹事,乖乖地到人界,然后待满三年,再乖乖回来。
要是所有妖怪都这么乖,那就天下太平了。
穆加说道:“今天下午,有个胖胖的女人找你说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七喜头点得像啄米,她记得很清楚,主要是她性格内向,这一天下来,接触过的人类也就冯裳一个,当然印象深刻了。
“她和你说了什么?”
七喜歪着脑袋,疑惑不解:“她好奇怪啊,说的话我不是很懂。”
穆加笑道:“没事,你跟我说一遍就行。”
“好。”七喜说,“她跟我说,你长得好好看啊。”
穆加点头,看来这是冯裳搭讪的惯常用语。
“然后她就问我,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就说,我也不知道啊。她还问我,你原先就这么好看啊?我说,什么原先啊?我一直这样啊。她就突然说,你知道怎么变好看吗?我说我不知道,她还老是一直问我。最后我烦得不行,就跑开了。”
穆加皱起眉头,冯裳没来由地说这些做什么?
告别了七喜,穆加又去其他几个妖怪那里询问了下,发现冯裳问的问题都差不多,都集中在外貌上。这情况实在有点诡异。
“七喜,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穆加又返回七喜的房间,突然说道。
七喜有些紧张,结巴地问:“做,做什么?”
穆加神秘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