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晚,七喜战战兢兢地下楼,看到冯裳还在酒吧区待着。
前台处的穆加给七喜丢了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七喜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对方不过是个普通人类罢了,况且还有接引者在暗地里看着呢,她用不着怕。
七喜这么催眠自己,才靠近冯裳。
角落里的赵阿坤又紧张起来。
冯裳笑眯眯地望向七喜,七喜紧张得肌肉僵硬,但这表现在脸庞上就有点高冷、不苟言笑的意味,很符合她妖精的人设,因此冯裳也跟着紧张起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七喜牢记着穆加教她的话,学舌道:“我知道你想做些什么。”
冯裳表情一滞,神情随即变得有些狂热:“你知道该怎么做?”
穆加不知道冯裳会说些什么,但她教给了七喜一个万能的答案。只听见七喜颇有些老神在在地说:“今晚十二点,你在中庭等我,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说完,七喜就立即转身走了,背影潇洒利落,实则手指已经在发抖了。
真丢妖怪的脸。七喜暗暗地骂自己。
夜半三更,旅游淡季的“来来往往”旅馆显得十分安静,就连大堂都熄了灯,只前台柜上亮着一盏微黄的小台灯,照着一块写着“住房请打此电话”的牌子。
冯裳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带上房门,浑身激颤不已地下楼来到中庭。
她借着月光看到中庭满园的花树长得都很精神,即使深秋了依旧能感觉到蓬勃的活力。其中有一株茶花特别不拘一格,没像其他花草一样组团,而是独自地栽在一角。
冯裳就站在这株遗世独立的茶花旁边,痴痴地望着1号楼,等着之前对她说话的妖怪。
七喜如约而至。
在七喜进入中庭之后,早就得了穆加命令的树木花草们突然疯狂而悄无声息地生长着,不一会儿,就把四周和天空都遮挡住了。
而冯裳一无所觉,她看到七喜来了,呼吸就止不住地加快。
她当然知道眼前的人其实不是人,是妖。是赵阿坤跟她说的,还说妖十分凶残,千万要小心。
可冯裳就是为了妖怪来的。在没有达成目的之前,她不会轻易放弃。
“您,您好。”冯裳有些激动地和七喜打招呼。
七喜点点头,强行冷着声音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吗?那你看好了。”
七喜忽然张开双臂,冯裳正不明所以时,突见七喜的双臂蓦地疯狂长出羽毛,几个眨眼间,那一双手就变成了硕大垂地的黑色鸟翅膀,可偏偏人还是那个人。
冯裳的神色变得惊恐起来,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超出了她的底线。
从恐怖谷效应来说,要是一个实体“非常拟人”,那它的非类人特征就会成为显眼的部分,在人类观察者眼中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冯裳此刻面临的就是一个极度古怪又恐怖的妖怪恐怖谷。
七喜露出本体的一部分,这个时候倒比起完全人形轻松了很多,虽然不知道穆加为什么让她吓吓这个人类,但她此刻有点乐在其中了。
七喜笑嘻嘻的,挥舞着两只巨大的翅膀,作势还要拥抱冯裳:“你想摸摸看吗?”
“救命啊!”肌肉颤动不停的冯裳终于发出一声叶公好龙的求救,拼命往后退,一下子跌倒在地。
“不准伤害她!”一声大喝从高空穿来。
冯裳下意识地抬头,吓得更是面无人色,她这才发现头顶的星月都被遮得一干二净,什么都看不到,恍惚间,冯裳还以为是妖怪把她带到了什么恐怖封闭的奇幻空间。
很快,就有一束光劈进来。
头顶密密交织的树枝树叶不敢与那束光硬碰硬,纷纷收了回去,反正穆加交代过,要是有人硬闯,就让他进去。
赵阿坤握着一柄灵钺,从二楼之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冯裳身边,咬着牙对七喜怒目而视。
冯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几个连蹬,欲哭无泪地躲在赵阿坤身后。
实际上,赵阿坤握着灵钺的手已经是汗津津的了。
他知道冯裳晚上要出来见妖怪,他不放心,一直提心吊胆的地偷偷观察着冯裳。却没想到,等冯裳和喜鹊妖一会面之后,中庭像是刮起一阵妖风,树木疯长至遮天蔽日,他才知道原来那些看上去平凡无奇的景观树居然也是妖怪,还会配合那只喜鹊妖。
赵阿坤正着急时,忽然听到冯裳求救,就再也顾不得什么,从行李箱里拿着灵钺就冲了下来。
这把灵钺绝对是一把好武器,月光照在上面仿佛都化成了盈盈流水,赵阿坤只有不断地握紧灵钺才有勇气面对眼前的喜鹊妖。
赵阿坤其实不是捉妖师,他只是一心想成为捉妖师而天赋限制永远无望的普通凡人而已。
七喜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跳下来的人,那把灵钺散发着一股让她害怕的气息,不由得有些瑟缩。七喜求救般地看向穆加所在的屋子,那里黑灯瞎火,没有任何动静。
七喜害怕了,心想,哲人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捉妖师吧。她才出山,肯定对付不了这么厉害的捉妖师啊。
七喜想跑,于是双翅一展,翩翩欲飞。
赵阿坤还以为喜鹊妖要开始攻击他的冯裳了,顿时眼眶血红,额头豆汗滚滚,大叫一声壮胆:“我砍死你!”灵钺举过头顶,就要落下。
七喜吓得惊叫一声,呆呆地不敢动弹。
忽然,一道灰色光芒破空而来,是条绵软的绸带,团团绕住锋利的灵钺,以柔对刚丝毫不落下风。
赵阿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虎口生疼,再也握不住灵钺,一松手,灵钺就被绸带裹挟着飞走。
赵阿坤茫然失措,怔怔地看着空空的双手,掌心现在还发麻着。
七喜惊喜地直扑翅膀,一踮脚,飞到了穆加身后。
穆加掂着那一把灵钺,不无赞叹:“果然是把好武器。”
赵阿坤神色剧变,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不仅仅是把武器而已。
“你,你还给我!”赵阿坤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穆加喊道,喊完心里才发慌,自己拿着都有点费力的灵钺在老板娘手里就跟勺子一样被颠来颠去地看,由此可见这秀美苗条的女人可不是表面上那么人畜无害。
穆加原先还笑着,这会儿收敛笑容,冷淡地回看赵阿坤:“还给你?好啊,只要你能拿走。”
赵阿坤盯着穆加,半晌,喉结滚动,他居然真的走向穆加。
那把灵钺对他至关重要,他宁愿死,也不愿丢了灵钺。
穆加不躲不闪,就等赵阿坤斗胆包天来抢她手上的东西。
离穆加只有半米的距离,赵阿坤紧张地看了眼穆加的脸色,颤抖地往后退了退,似乎又害怕退缩了,但下一秒,赵阿坤浑身肌肉猛地绷紧又爆发,奔雷一样平地跃起,双手抓向穆加手中灵钺。
这一番动作不可谓不快,就连七喜都忍不住眼皮一跳,失色。
穆加还是不动声色,就在赵阿坤已经抓住钺柄时——赵阿坤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欣慰和惊喜,却不料一股力道反弹,赵阿坤不受控制地朝后飞去,狠狠地砸在地上。
一大口鲜血自赵阿坤嘴里喷出。
冯裳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