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七喜都一怔,不敢和穆加那么亲近,稍稍退后一步,生怕穆加发起火来连她都打。
“果然像路一尘说的,是个很差劲的捉妖师。”穆加轻笑一声,往赵阿坤那里走去。
“你想干什么?”赵阿坤失声叫道,眼前这个女人的实力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连近身都做不到,何谈拼命。
“应该是我问你们想做什么。”穆加声音一沉,一张好看明媚的脸配合着满地鲜血,有点渗人。
赵阿坤和冯裳都是一哆嗦。
“喂,我问你呢,来这里想干什么?”穆加看向冯裳。
冯裳惊恐万状,再没原先调笑穆加的随意,甚至一想到自己曾经对这位女魔头没大没小,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赵阿坤急忙叫道:“和她没有关系,都是我主使的。”
“你给我闭嘴。”穆加呵斥,“等会儿有的是账找你算。冯小姐,郜夫人,我现在问你你为什么在丈夫死的时候千里迢迢跑到我这里来,你愿不愿意回答了?”
冯裳面色惨白,筛糠一样抖了半晌,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神色居然平静下来,眼睛里带着一股绝望,她认命地说:“我是来找妖怪的。”
“哦?”穆加道,“是谁告诉你这里有妖怪的?你找妖怪做什么?”
“是我告诉她的!”赵阿坤喊道。
“还学会抢答了?”穆加瞥他一眼,“那好,等会儿问你的时候,你要有半句话没说,我扒了你的皮。”
冯裳声若游丝地说道:“是我逼他告诉我的。他说,在青州市有个叫‘来来往往’的旅馆,那里有一半住的都是妖怪。我想找妖怪,是为了变好看。”
“什么?”穆加侧耳,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了?”冯裳悲愤,“为了变好看怎么了?有人为了金钱豁出去,有人为了权力豁出去,我为了变好看难道就低级吗?”
穆加有些无语:“你就是为了这特意跑到我这儿来?你知不知道妖怪有多危险?”
“我知道。”冯裳说,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泪痕,“再危险我也不怕,我受够了我过的日子了!所有人都像瞧怪物一样看我,长得胖长得丑是我愿意选择的吗?凭什么因为这而看不起我,甚至连结婚,都好像是别人施舍给我的,就郜鹏池那王八蛋,我才看不上他!我想嫁给一个帅气的男人有错吗?我喜欢好看的东西有错吗?”
穆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七喜,年纪轻轻的,见不得人这么哭,问道:“你想变好看找我们妖怪有什么用?”
“你们能变成人,难道不能把人变好看吗?”
七喜摇头:“当然不能啦。我们就算修成人形,那也是天定的形体,我们没办法随意改变外貌,是美是丑都得受着。而且,就算变得好看也没有用啊,也不会让妖力变得高深,我听我姐姐说,变得好看还容易惹危险呢,会有人类偷偷跟踪你,缠着你,还好我变得不好看!”
穆加说了句风凉话:“他们是妖怪,可不是神仙。”
七喜不好看,但很善良,安慰冯裳道:“况且,你长得也不丑啊,我们妖界比你丑的多得是。”
冯裳怔怔,追忆起一些东西,忽然凄凉一笑:“以前也有个人这么安慰我,说我根本不丑,说他家那里比我丑的有很多,还是活得好好的,没必要在意这些。”
穆加忽然灵机一动:“那人是穿山甲妖?”
冯裳诧异地抬头,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答案。
穆加冷笑着,转向赵阿坤,声音落地成冰:“说吧,你为什么要杀了那只穿山甲?”
赵阿坤身躯发抖,强行提起勇气对抗穆加,“我没,我没有……”
“想说没有杀他?”穆加道,“穿山甲的尸体现在还在房间里放着呢,你要不要跪在旁边说没有?”
赵阿坤身子一下子软下来,崩溃地吼道:“是,是我杀了他!他是妖怪,不应该杀吗?”
穆加冷冷道:“难道你师父没告诉你,没有作恶的妖怪你们捉妖师是没有资格杀的?”
“我没有师父!”赵阿坤激动地喊了一声,浑身力气都被抽光,像个孩子一样低低地啜泣,“我没有师父,没有父母。我的父母全被妖怪害死啦!他们每天辛辛苦苦地捕鱼,可是都被妖怪吃了!我恨妖怪!”
赵阿坤说得咬牙切齿,可想那一段可怕的经历始终在折磨着他:“是轻鱼岛的伯伯们把我救了下来,我想给父母报仇,跟着伯伯们学捉妖,可是我资质差,没有学捉妖的天赋,加入不了轻鱼岛,伯伯们把我养大后就让我回家,可我哪里还有家。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郜鹏池,他说他身边有妖怪要害他,我就去轻鱼岛偷了一把灵钺,把妖怪杀了!我终于为我父母报仇了!你说我为我父母报仇有什么错!”
七喜听得眼泪汪汪:“他好可怜啊。”
穆加理智尚存:“穿山甲是害死你父母的妖怪吗?”
赵阿坤一顿,摇了摇头。
穆加就道:“那你杀了穿山甲有什么用?这算什么报仇?”
“都一样!”赵阿坤高声喊,好像声音大一点,底气就能足一点,“都是妖怪!妖怪都没有好东西!”
穆加斜睨他一眼,没说话,转而问冯裳:“那你和你丈夫呢?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冯裳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是郜鹏池。是他利欲熏心、欲壑难填。大山说他不能继续给郜鹏池挖宝石了,因为他要回家,三年时间一到,他就必须要回家。郜鹏池不信,还以为大山想要自立门户,接着又怀疑大山藏了好多宝石,其实没把宝石都交给他。郜鹏池想起两年多以前出海的经历,当时有轻鱼岛捉妖师就警告他小心身边的大山。郜鹏池就去了轻鱼岛,想求人家帮忙收服住大山,但他们不答应,说妖怪没伤人,他们就不能伤妖怪。郜鹏池没办法,就找了这位赵阿坤,然后设了陷阱,害得大山重伤,最后被赵阿坤杀死了。”
穆加继续问道:“你呢?你做了什么?”
冯裳脸上的血色缓缓褪下:“我什么都没做。”
穆加讽刺地笑:“我听你的语气还以为你和大山关系很好呢,原来你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大山去死?”
冯裳委顿在地,有什么被残忍戳破,她内心积郁已久的悲哀泼洒出来,“大山骗了我。他说他没有藏宝石,可我发现他还是藏了一块最好的。他说不介意我长得什么样,说会保护我,可他还是要离开。我问他要那块最好的红宝石做离别礼物,他却又不给,他说要把这宝石带给穆加,他说穆加是唯一能配得上那块宝石的女人,看吧,他嘴上说不介意我,心里还是觉得其他的女人更好。”
穆加眨眨眼,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她看冯裳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悲哀。
穆加蹲了下来,看着冯裳的眼睛说:“如果他真的骗你,就不会告诉你会把宝石送给别人,他不会撒谎,他对你一直很真诚。”
穆加又道:“你应该不知道,我就是穆加。”
冯裳猛地睁大了眼。
穆加想起穿山甲居然还记得给她带个礼物,有些欣慰,但又想起穿山甲早就成了一具冰凉的尸首,欣慰化作更大的心痛。
穆加说道:“大山要送我一块最好的宝石,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因为我是他的接引使——虽然这是我的本分,但老实的他肯定会想着如何感谢我。而他说三年就要回家也没说谎,如果他不回,我还要派人去把他抓回来呢。冯裳,你误会大山了。”
冯裳微微仰头,像是要分辨穆加说的是假话还是真话,但双眼已模糊,看不清穆加的脸,只有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地方传来的魔咒,将她的血液抽干,将她的神智迷乱。
冯裳从未感觉到过这么大的绝望和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