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孤舟和路一尘这两边，收到了穆加的消息，都在往青州市赶。
路一尘不停地在微信群里念叨：这算怎么一回事？我们四个大老远地跑到外地，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的，什么都没查出来。她穆加怎么在家里坐着坐着，凶手就掉下来了？还一掉掉俩？这让我这张脸往哪搁？
没人理睬他。
过了一会儿，路一尘又不甘心地提出阴谋论：你们说是不是穆加早就知道凶手是谁，故意把我们支开，好独占功劳？
穆加：你能不能闭嘴？
路一尘：你不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我怎么闭嘴？
穆加：卿心？
卿心头支在窗边打瞌睡，路一尘拿胳膊肘捣她：“喂喂，穆加在群里喊你呢？”
卿心啊地一声，清醒了，连忙看群，不会打字只能语音：在呢，干嘛？
穆加：把路一尘弄死。
路一尘：……
卿心：真的吗！
这语气还有点欣喜是怎么回事？
穆加怕卿心领悟不了她的幽默，没敢说真的，要不然卿心和路一尘真闹起来，那不得人仰马翻。穆加只好说道：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我还有好多不明白着呢，等你们都到了，再一起问。
两拨人几乎前后脚同时回到“来来往往”旅馆。
路一尘一惊一乍地说：“你们怎么还多带了一个人回来？”说着，不怀好意的目光盯在徐雪峰身旁有点紧张的中年男人身上。
穆加也奇怪着呢，问道：“这谁？”
徐雪峰介绍道：“这位是边南的市警察局局长，姓杨。”
杨局长拘谨地朝大家笑笑，就算打招呼了，先前徐雪峰给他科普过了，这家旅馆有一半是妖怪，这位老板娘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怪，属性不明。饶是杨局长从警多年，也没经历过这么刺激的场面，由不得他不紧张。
穆加眉毛一挑：“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徐雪峰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郜鹏池的死是命案，那边的警察局有权过问，而且这事不好揭过他们来处理。”
穆加看了徐雪峰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他对这件事，知道的是差不多了？”
徐雪峰点头，没正视穆加，“是差不多。”
“行，那走吧。”穆加移开视线，对大家说。
路一尘觉得这两人气氛有点不对劲，但没在意，只问道：“去哪？”
“去我屋里。”穆加前头带路，把自己屋门一推开，阳光泼洒进去，里面的两人像是受了惊吓，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冯裳？”杨局长惊讶地喊道。
“是你们？”冯裳看见孟孤舟也很诧异。
随后，杨局长看到了两人身后巨大的的穿山甲尸体。妖怪尸体死而不腐，还保持着死时的恐怖场景，杨局长吓得脸色发白，好在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不至于失态到惊叫出来。
穆加一指冯裳：“这是杀害郜鹏池的凶手。”
接着一指赵阿坤：“这是杀害穿山甲的凶手。”
“你为什么要杀郜鹏池/穿山甲？”五人一起问道，弄得冯裳和赵阿坤都有些混乱，分不清到底谁在问谁。
“一个一个来。”穆加维持纪律，“远来是客，就杨局长先问吧。”
杨局长顿时感到受宠若惊，惊慌地看向穆加，嘴巴像是打了结，说不出话来。徐雪峰在一旁安慰了几句，杨局长勉强镇定下来，颤颤巍巍地把视线移到冯裳身上，问道：“你，你为什么要杀郜鹏池？”
冯裳垂下头，心如死水般：“他害死了大山。”
“大山就是穿山甲。”穆加在一旁补充，顿了顿，忍不住说道：“你明知道郜鹏池要害大山，却坐视不理，等他死了你却又要杀了郜鹏池为大山复仇？”
冯裳凄惨地笑了笑：“女人不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我怨恨大山要离开我，可我也喜欢他啊，我当然要为他报仇。而且郜鹏池那个人渣，贪心到无以复加，连雇佣赵阿坤的钱都想赖掉，面貌丑陋不堪，内心更是龌龊，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我早就受不了他了！”
“该我了该我了。”路一尘猴急地挤到前面来，问赵阿坤，“你为什么要杀穿山甲？你和轻鱼岛有什么关系？”
赵阿坤眼神木然，昨晚穆加抢走了灵钺，知道是他杀死了穿山甲的时候，赵阿坤已经认命了。今天又和他亲手杀死的穿山甲尸体待了一天，每一秒都是折磨，他感到了巨大的恐慌，和懊悔。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残忍地杀死了穿山甲？尽管他告诉自己，他杀死的是妖怪，他没有错，甚至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理由支撑着他。可心底里的恐慌，始终无法平息。
矛盾，像是冰与火一样在他的身体里肆虐。
听到了询问，也只是几乎本能、放弃抵抗地在陈诉：“郜鹏池花钱雇我去杀死穿山甲的，他说穿山甲会害他。而且，我恨妖怪，就算郜鹏池不出钱，我也会杀掉我能看到的所有妖怪！他们，他们该死……”
路一尘皱眉：“你是轻鱼岛的捉妖师？”
赵阿坤苦涩地摇头，居然哭了出来：“我是被轻鱼岛捉妖师从妖怪嘴里救出来的，那个时候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爸爸妈妈被妖怪撕成碎片吃了下去，我吓坏了。他们把我养大，教我捉妖，可我太笨学不会，成不了捉妖师，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替我爸妈报仇！直到郜鹏池出现，我意识到了这将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可能报仇的机会，灵钺是我从轻鱼岛偷出来的，我对不起把我养大的伯伯们，但我不后悔，永不后悔！”
最后咬牙切齿的四个字，更像是自我催眠。
在场的几人，面色各异。
穆加是早已知道后的平静。路一尘一直是仇派，为赵阿坤感到愤慨，卿心作为妖界公主则不好意思，徐雪峰有着身为人类的戚戚然，杨局长在戚戚然之间还夹杂着震惊和大开眼界。
而孟孤舟，一如既往的沉默，神色淡淡，如同风平浪静的蔚蓝海面，叫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们又继续问了些细节，总归就是那些恩怨，错得叫人为活着的惋惜，为死去的可惜。
最后，徐雪峰问：“现在，这两个人该怎么处置？”
“冯裳由杨局长带回去，她犯的罪是人类社会的事，还得由人类公检法来判决。”穆加说。
杨局长连忙千恩万谢，说穆加小姐明事理、重大局。搞得穆加都不自在起来，难道她对外的形象是很蛮不讲理、十分凶残的吗？
路一尘指着赵阿坤：“那他呢？”
他违背捉妖师规则杀了一只无辜的妖怪，按照规定，是要严惩的；可赵阿坤并不是捉妖师，严格意义来说，捉妖师规则对他没有约束力。该怎么处置他，还真是个麻烦事。
然而穆加经过一晚上一百天的思索，似乎早已经有了决策，她看了眼僵硬的穿山甲尸体和魂不守舍的赵阿坤后，说道：“让赵阿坤背着穿山甲的尸首一步一步走走到界门那，把大山送回家。然后，路一尘，你把他带回轻鱼岛，交给那群捉妖师处理吧。这事，真要追究起来，轻鱼岛也有责任，希望他们能给我一个合理的处置结果。”
路一尘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要他偿命呢。”
赵阿坤一个哆嗦。
穆加更惊：“在你们眼里，我真的这么凶残？”
路一尘撇嘴：“一开始你那种一定要找到杀死穿山甲的凶手的气势，是挺像要找出来偿命的。”
“我一定要找到的，不是凶手，而是公道。”穆加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目光轻柔又悲哀地落在穿山甲尸体上，“这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大山了，他不该死。可他已经死了，逝者已矣，杀他的人固然有错，但错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