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甲被杀一事，已经水落石出。
穆加挥挥手，让他们出去，顺便把赵阿坤和冯裳关在别的房间里，也把穿山甲的尸体移到了一间角落里的安静屋子。
自发现穿山甲死后，穆加一直把他的尸体放在自己屋里。有尸体在卧室怎么睡觉？穆加就没打算睡，晚上就那么坐在床上，有时候看看那具毫无生气的尸首，有时候看看窗子外入镜的一角飞檐，那是化为雕像的冷兵铁戈，在冷兵铁戈后是一轮阴晴有律的明月，印章一样刻在墨底天空上。
往往这般，一坐就是一整晚，她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孟孤舟留下。”在他们都纷纷退出时，穆加忽然喊道。
路一尘朝孟孤舟挤眉弄眼，而孟孤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带警告。
“坐吧。”穆加关上门，显得心事重重。
孟孤舟顺从地坐下，等着穆加发问。
穆加道：“你怎么没和我说徐雪峰把妖怪这事告诉别人了？”
孟孤舟不解地皱眉：“这需要说吗？”
“怎么不需要？”
孟孤舟说：“我还以为你让我跟着徐雪峰，是对他全权信任，他做的一切都代表你的意思。”
“你怎么一点眼力劲没有呢……”穆加气得眯眼，忽然又泄气道：“算了，跟你无关，一时半会说不明白。”
孟孤舟想了想，轻声问：“他说出来，也没什么大碍，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不是气他说出去，我是气他的态度。”穆加拍桌子，“他要说出去行啊，要么跟我打个招呼，要么堂堂正正，别心虚。都认识这么久了，他的情绪都快写到脸上去了，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呢？他这种藏着掖着、先斩后奏的态度，弄得就像我是个大恶人，他忍辱负重地找对策呢！”
孟孤舟沉默，不去触正在气头上的穆加霉运。
穆加还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徐雪峰跟我那么长时间，还把我当外人防着，就因为我不是人？”
孟孤舟细细地斟酌了下措辞，说道：“或许他是有自己的想法。”
穆加独自生了会闷气，又问道：“你刚刚和路一尘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
孟孤舟心一惊，仰头看着穆加。
穆加一瞬不瞬地回视着他，目光里似乎带着某种深意，她说道：“你和路一尘关系似乎挺好？”
“没有。”孟孤舟闷闷地说了句，但天生口拙，没有巧舌如簧地圆过去。这一声僵硬的“没有”更显得可疑。
“没事儿。”穆加忽然咧嘴一笑，理解地说道：“好就好呗，我又不吃醋，还能只准你和我玩，不和他玩啊。”
孟孤舟抿紧了嘴。
“不过我还真是可悲啊。”穆加自怨自艾地感叹，“我身边有三个男人，一个个都有小秘密，还不如卿心那个没心没肺没脑子的体贴。”
孟孤舟心里又是一个咯噔，他想起路一尘曾经跟他说过的，他说比起他们俩，穆加更相信卿心。这话，与穆加刚才的意思，似乎差不多。
孟孤舟敛眉，目光低垂，摸不准穆加说这些到底想试探些什么，还是仅仅是纯粹的有感而发。
“你怎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和你聊天真没意思。”穆加不满地点点孟孤舟面前的桌面，“做镇守者更没意思，早点来接替的，让我退休养老得了，谁乐意在这待着谁待着去，反正我是不乐意了。”
孟孤舟正要说什么，就被穆加打断：“你也走吧，我太睡了，好几晚都没睡过觉，我这么劳心劳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孤舟默默地闭上嘴，出门，转弯，回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也就几天没回来，却感觉少了许多生气，显得冷清又空荡。孟孤舟没开灯，抽把椅子，在正中心坐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来，推开门去看庭院。
那一株茶花长得好好的，青翠绿油，没因为半路换了个坑就从此病恹恹的，它应该很喜欢现在的新坑，毕竟长得蓬勃旺盛，是开心的样子。
孟孤舟笑了下，从卫生间接了点水，浇花。
恰好穆加屋子的灯被关上，笼罩在孟孤舟和茶花身上的灯光一下子收了回去，留下两个一大一小孤零零的黑影。
孟孤舟的手掌覆盖在茶花略有些坚硬的枝叶上，小声地说：“明年，你可要好好地开花，开给她看，告诉她我可没害死你。”
……
第二天一大早，杨局长就带冯裳回边南归案，后续好有好多麻烦的事要杨局长处理，比如如何对大山的消失做个明白无误的交代。
穆加监督着赵阿坤把穿山甲尸体背上界门，交给柳小柳，穆加也把一封信一并交给小柳，里面写的是穿山甲的死因，小柳会一并交给妖界里面的负责人。
似乎是看到同类惨死，小柳有些难过，叶子耷拉了下来。乔晨阳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脸都有点发白，最后还是小柳来安慰他。
无意间被喂了一嘴狗粮，叫人难过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憋屈。
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人生，有人死，有人悲恸，有人欢喜，有人悲哀于此又幸福于彼，没有什么能定得了一生的基调。
路一尘、卿心又要返回轻鱼岛，把赵阿坤带回去。这回，孟孤舟和徐雪峰也跟着一起去了。
“早去早回，别贪玩。”穆加跟他们拜拜。
“你怎么不去啊？”卿心奇怪地问。
“我要看着旅馆呢。”穆加微微一笑。
“反正没什么生意，有青青看着就行了啊。”卿心心直口快，无意间给穆加插了个刀。
穆加笑得一脸慈祥：“生意怎么样，就不劳您老操心了。您安心地走吧。”
“走啊，哪来那么多废话。”路一尘拖着卿心就走。
卿心哎呦呦地叫：“穆加是不是就想偷懒？什么事都叫我们跑腿，她就坐在旅馆里舒舒服服地等着我们把事情办完。唉，你不是和穆加不对付吗？怎么还拉我走？”
路一尘颇含深意地说：“好好珍惜能到处跑腿的时光吧，想跑跑不了那才叫苦呢。”
孟孤舟斜睨他一眼。
卿心不明白：“什么意思啊你？”
路一尘嘿地一笑：“你没心没肺没脑子，不懂也正常。”
“你说谁呢！”卿心咆哮。
路一尘欠打的模样：“除了你还有谁？”
“你找死啊！”卿心作势要挠路一尘。
路一尘悠然道：“现在还没离开青州市呢，你要敢露出爪子，穆加第一个剥了你的皮。”
卿心一顿，嘴上还不退让：“哼，等出了青州市再给你好看。”
出了青州市的功夫，卿心就不记得之前说过什么话了。
他们一行四人抵达轻鱼岛，将赵阿坤交给岛主说明前因后果后，宿了一晚，第二天就又马不停蹄地回到青州市。
“轻鱼岛那边怎么说？”这四人风尘仆仆，穆加却好整以暇、悠然自得，似乎还保持着他们昨天离开时候的样子，都没带动弹的。不由得让路一尘也犯嘀咕，该不会是穆加真想偷懒吧？
“能让我们先喝一口水吗？”路一尘不满了，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猛灌一口才接着说：“轻鱼岛那边也很震惊，责骂了赵阿坤一夜。看样子，他们都很疼赵阿坤的，虽然不是弟子，却比弟子还要疼爱，更有点像对儿子一样吧。赵阿坤做出这种事，挺让他们心痛的。”
穆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只是责骂一夜吗？”
路一尘瞪着穆加：“当然不够，要不然怎么向你交代！他们说赵阿坤是个为父母报仇心切而走了弯路的普通人，做错事情有可原，虽然严重但实在罪不至死，就罚赵阿坤在轻鱼岛祠堂关禁闭一年，这一年内除了要虔诚跪拜劈海钺，还要负责清扫轻鱼岛其他的灵钺。你知道的，轻鱼岛的灵钺只有沾上妖血才需要清洗，这妖血有妖怪死前的戾气，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很大的威吓和折磨，神经变虚弱、夜夜做噩梦都是轻的。除此之外，等一年禁闭期满后，赵阿坤终生也不能离开轻鱼岛半步。”
路一尘说完，见穆加表情还是淡淡的，一点儿也没松动，不由动了火气，语气尖利道：“这你还不满意？非得让赵阿坤生不如死才好吗？”
穆加抬眼，冷冷扫他：“好啊，合起伙来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