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孟孤舟明显不想让穆加这么咸鱼躺下去,站在门外的气场不容忽视。
穆加头疼地望着天花板,同时还心疼刚刚被孟孤舟弄坏的锁,心想着一定要扣工钱,否则还反了天了啊。
“进来吧。”穆加还是无可奈何地说,她觉得她要是不让孟孤舟进这个门,他能站到天荒地老去。他一个大男人,站在她一女孩子闺房门口是几个意思,要是被外人看到多不像话啊。
孟孤舟得了允肯,才推开门走进来。
一眼就看到与平日里大不一样的穆加,没了明显外露的恣肆和凌厉的气势,此刻的她不再是老板娘,不再是镇守者或者接引使,她仿佛只是一个有点柔弱的年轻姑娘。
“有话快说。”穆加依旧躺在床上,没有动弹的意思。
她的衣服呈现出浸了水的深色,周遭的床单也有些凌乱,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带着未干的汗渍,被那湿漉漉的几缕黑发衬得愈发脆弱,好似刚从水里拿出来的一块琉璃。
孟孤舟缓缓地扫过这些蛛丝马迹——多少可以证明穆加受了多大的苦楚,随后,他才颇为无力地收回算不上礼貌的目光,问道:“你还好吗?”
“你有事没事啊?”穆加忍不住斜睨孟孤舟,“没看到我要休息吗?”
孟孤舟顿了顿,说:“你不能这样睡。”
温吞吞的语气,要说关心似乎没有那么亲切,要说命令也没那么强势,就这么一字一字地说了,落地就成一个沉重的秤砣,磨人。
穆加是半点脾气都没了,只用目光示意门口的方向。
孟孤舟仿佛没有看到,看到了也表示看不懂那是送客的意思,“你至少应该洗个澡,换身衣服。”
“累得不想动,要不你帮我洗?”穆加故意恶心他。
孟孤舟的耳根可耻地红了,沉默了半晌,他才挪动脚步,说:“我去叫卿心来帮你。”不达目的不罢休,偏偏还叫人挑不错来。
“行了,回来。”穆加喊道,真是败给他了,“你去浴室帮我把浴缸放满热水,我自己洗。”
“好。”孟孤舟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被使唤干活也甘之如饴,他放的热水,直到试好满意的水温,才出来喊穆加。
穆加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但仍躺在床上没爬起来。
“水放好了。”孟孤舟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你可以走了。”
“水会凉的。”孟孤舟说,像是在客观陈诉一件事实。
“我说我知道了,还是你要看着我洗澡?”穆加恨恨地说,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烦啊,就不能让她清静会儿吗?
不能。
孟孤舟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他站在离床边一米远的地方,保持着得体的距离,然后用他一成不变的语气说:“如果你走不动,我可以扶你进去。”
“算你狠。”穆加一下子坐了起来,“孟孤舟,你真是个好伙计,雇佣你我可真不亏。”不知是揶揄反讽还是真心赞扬。
不管哪种,孟孤舟都心安理得地受了,看见穆加还能起身行动——虽然明显地有些虚弱,但他还是放心多了,在穆加往浴室走的时候,他退出屋外,说道:“我在这里给你守门。”
穆加一个头两个大:“需要你守什么?青天白日的,谁还敢来抢劫啊?”
“已经晚上了。”孟孤舟如实相告。
穆加一梗,蛮不讲理:“在我这旅馆,晚上和白天一样透明安全。”
孟孤舟道:“你的门锁坏了……”
穆加一听,乐了:“你还有脸说?”
“不安全。”孟孤舟还真敢说。
穆加要不是现在虚弱,非得拿缚妖索把孟孤舟团团扣起来,扔到楼顶上去。但她现在做不到,只能把浴室门摔得哐哐响。
孟孤舟露出一点浅淡得看不出来的笑意,帮穆加把屋门给掩上,然后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远远地看庭院中那一朵孤零零的茶花,这茶花长得好像比昨天又更好了一点。
穆加被自己吓了一跳。
镜子中的自己,脸色就跟个女鬼似的,狼狈不堪。
穆加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审视这样一个自己,她从未看过这样的自己。
以往每次灌注完妖河水之后,她都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一觉睡过去就得了,恨不得把这一辈子都那样睡过去,怎么还会有心思照照镜子整理仪表。以往的一百年,一百次,穆加都是这么过来的。
没人会破坏她的锁非要进来,没人会软硬不吃地非要让她换身衣服。
“原来这么丑啊。”穆加吐槽,再一看那满满一浴缸的水,犯了看什么都不爽的毛病,说道:“会不会做事啊,水放得这么满,是不想让我进去了是吧?”
穆加骂着,看了眼镜子,又停下来,纳闷地摸摸嘴角,“你笑什么呢?笑他太笨?”
穆加把自己放进温暖的水中,头枕在浴缸沿上,发出满足的一声喟叹。
“洗一个澡,也不赖嘛。”
等穆加洗好一个慢悠悠的澡,窗外已经月半明时。
穆加穿了件舒服的睡袍,头发包裹在浴帽之中,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许多,连带着看上去也精神了些。她走到屋门,打开,往外探头看了眼。
孟孤舟还背对着他坐在台阶上,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眼睛里盛了许多天上落下的月光。
穆加微顿,才缓声道:“你回屋去休息吧。”
孟孤舟起身,临回前还得唠叨一句:“你得把头发吹干了,才能睡。”
“有完没完啊你。”刚刚的温情刹那灰飞烟灭,穆加没好气地骂道。
砰地关上一扇锁坏了的门,穆加还是去找到了多年没用的吹风机。
……
青青以女人的直觉发誓,旅馆内的气氛绝对不正常。
首先表现在新请来没多久的保洁员路一尘,把清洁车推得哐哐响。青青工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大的保洁,当然,也没见过这么帅的保洁。
奇怪的是,老板娘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虽然每次路一尘推着清洁车从前台经过的时候,那种哐哐响又会再提高几个度,简直快要把清洁车活生生地给震散开。
这种情况,很像小情侣闹别扭。
但青青很快又发现,孟孤舟总是用一种表面看上去很平淡但实质上绝对不平淡的眼神看穆加。要问青青是怎么从孟孤舟那双静水般眼睛里看出不平淡的,废话,任由谁盯着一个东西长了,就算用的是再无所谓的目光,那种表现也绝对不是无所谓的样子。
得,可能还是三角恋。
其次,异常的还有一位很可爱的姑娘,穆加叫她卿心,乍一听和青青还有点像,所以青青时常会听错。不过后来就好了,只要穆加用不耐烦的语气喊,那绝对是在喊卿心,卿心似乎总在惹祸,并且对很多东西都很懵懂。
青青觉得这卿心很奇怪,这么小长得又好看的女孩子独自出来旅游,结果就在旅馆待了这么多天,她父母都不急的吗?
青青越来越觉得穆加的这桌旅馆很不对劲,其实她早就有这种感觉了。旅馆里总是会来一些很奇怪的客人,在这里一住就是好多天。
这些情况,穆加没想瞒着别人,瞒也瞒不了。
青青对那些异常保持着不关心、不打听的态度,她只要好好地做自己的工作就行,她怕多大听了,惹穆加不开心,把她开了。
青青想在这旅馆一直干下去,除了待遇很好之外,还因为那个人。
青青也看得出来,徐雪峰和这旅馆的异常似乎有点关系。青青一开始还担心旅馆来的那些怪人是犯罪分子、邪教组织等,不过发现徐雪峰对这些很熟稔之后,青青就放心了,有徐雪峰在,他们绝不是违法犯罪的人。这也是青青对那些一场不闻不问的重要原因,只要不危害到她就行。
青青很爱这个旅馆,看气氛不对劲,就忽然有了个想法,当然,也是有点小小的私心的。
穆加在前台玩扫雷。
青青过去,眉开眼笑地说:“穆加姐,过几天就是旅馆的周年庆啦,我们要弄点庆祝活动吗?”
“嗯?”穆加迟钝地应了一声,活得太久就是这点不好,对纪念日都有点不在意了,“好啊。弄什么活动,入住打折?酒水免费?”
青青笑道:“现在旅游淡季,打折也拉不了多少客源来,这个活动就达不到庆祝的目的了。”
穆加也笑了:“我看你是早就想到了庆祝方法吧,还故意来问我?”
青青不好意思地笑:“我想的活动啊,不是对顾客优惠,而是我们内部的人庆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