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孤舟敲开路一尘的门。
路一尘看见他,兜头就是一顿冷嘲热讽:“你还好意思到我这里来?”
孟孤舟径直走进去,一本正经地坐下。
路一尘气乐呵了:“你把这当你家呢?”
孟孤舟抬头看他:“你知道穆加是怎么回事?”
路一尘避而不答:“你这态度算什么?你出卖我的事,可还有笔账还没有算呢。”
孟孤舟道:“我没有出卖你。”
“你把我当卿心那傻子?”路一尘瞪大眼,“就刚刚过去没多久,不是你把我卖给穆加了?”
“你没说让我保密。”孟孤舟淡淡道。
路一尘忍不住拍桌子:“不让你保密,我大半夜偷偷溜出去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你没和我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孟孤舟忽然来了一句耍赖皮的话。
路一尘惊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当场赏孟孤舟几个耳光。
孟孤舟又说了:“即使我不说出来,穆加也已经知道你在说谎。”
“那不一样。”路一尘梗着脖子,“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她终归是猜测,我就死不认账她能奈我何?归根结底,都是你说出来惹的。你没事,多那句嘴有什么好处?反正轻鱼岛又没碍你的事。”
孟孤舟盯着脚尖,沉默了几秒才道:“我不想再骗她。”
路一尘嘲笑:“搁这儿装情圣呢?你都骗她多少次了。”
“只有你那一次。”孟孤舟断定说。
路一尘撇嘴:“是,是,只有那一次。其他的什么,故意隐瞒、沉默、假装听不懂,就不是骗了。没说出口的,怎么叫骗呢,是吧?”
孟孤舟没理会他的讽刺,再次回到他最初的目的:“你知道穆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路一尘冷着脸。
“你看到妖河水的时候神情就变了,变得心虚、愧疚。”孟孤舟是肯定的语气,“你知道穆加用妖河水来干什么。”
路一尘的目光如风尾扫过孟孤舟,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两人都感受到一股隐隐的气息波动。
路一尘和孟孤舟都站了起来,互视一眼。
这波动,来自于穆加的房间,带着狂躁、阴郁和其他说不明道不清的负面情绪,摇摇欲坠如悬崖阁楼,起伏不定如海上小舟,仿佛随时会倾塌翻倒,再无踪迹。
孟孤舟抬脚就走。
“你干什么去!”路一尘急忙拽住孟孤舟。
孟孤舟因为担忧而生出急躁和恼怒:“我去看看她。”
“你看了也没用,反而打扰她。”路一尘不客气地说,“你最好乖乖地待着这,过一会儿自然会好。”
孟孤舟眯起眼,危险地看着路一尘:“到底是怎么回事?穆加不能离开青州市,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路一尘讶异:“你怎么知道她不能离开青州市,穆加告诉你的?看来穆加对你还不错嘛,居然把这秘密透露给你。”
孟孤舟定定地看他,大有他不说明白就决不罢休的气势。
路一尘摊手:“你别这样看着我。就算你知道了,有什么用?你也帮不了她。”
“你说。”孟孤舟言简意赅。
“行吧,反正不是什么大秘密,说给你听也无妨。”路一尘拽了把椅子,挪到屁股底下,好整以暇地搭着二郎腿,“穆加不是人,也不是妖……”
“我知道。”
“你听我把话说完啊。”路一尘把不满两个字直接摆到了脸上,“穆加既不是人,又不是妖,却能拥有人的形体、妖的能力,而且能力还很不一般,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能离开青州市?”孟孤舟问。
路一尘说道:“这算是一个代价吧。可以说,穆加其实是人类造出来的,妖河水是她维持生命的重要手段,如同人类的血液。穆加身体没办法自造妖河水,但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消耗,所以她每年都得以外力将妖河水注入体内,这是另外一个代价。”
“造?”孟孤舟对这个字耿耿于怀。
路一尘理解他的心情:“造这个字只是贴近那个意思,你懂的。穆加实际上和人并没有多大区别,她有独立的精神和思维能力,她不是物品,我们从来也没把她但物品。”
孟孤舟点点头,又问:“很痛苦?”
他指的是外力注入妖河水。
“那是当然。”路一尘说,“人类寿命只有短短百年,妖又要经过漫长的枯燥修炼,而穆加呢,没有受限于人类的寿命,又不需要修炼就能拥有强大的能力,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怎么可能来得轻松?”
孟孤舟听完,沉默不语。
半晌后,孟孤舟才往外走去。
路一尘着急道:“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我不会打扰她。”孟孤舟轻声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里离穆加更近一点。
那股气息还在波澜起伏个不停,根本不受主人的控制。究竟是多大的痛苦,才能让一个人的气息如此紊乱?就连旁观,被那些气息沾染到,都隐隐有些觉得难受、恶心,说不出来的烦躁。
孟孤舟怔怔地面对墙壁,墙壁之后就是穆加的房间,她正在独自一人受苦。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那股暴烈的气息才缓缓收了回去,如同已经肆虐过瘾的潮汐退回,露出白沙细腻的海滩,海浪的咆哮声偃旗息鼓,现在是海上生明月的宁静。
孟孤舟立即起身,走向穆加的房间。
男人的脚步声和女人有很大的差异,所以穆加即使已经精疲力竭,但还是轻易分辨出接近的是个男人,她现在最讨厌男人了,尤其是她身边各怀鬼胎的男人,因此听到了敲门声后,毫不犹豫地说了声:“滚。”
虽然有些有气无力,毫无威慑性。
孟孤舟缓声道:“是我。”
穆加依旧没好气地说:“不见。”
“我来看看你。”孟孤舟近乎固执。
穆加道:“我说不见。”
“如果你不方便开门,那我自己开了。”孟孤舟好像没听到穆加的拒绝,自顾自道,心中默数了三秒,手搭上门锁,用蛮力把锁给打开了,但还没有立刻推门而入。
穆加简直难以相信,孟孤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大妄为了?
此时穆加颇有些狼狈,躺在床上,衣服都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头发散乱,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纠结在一起。她也没精力去洗漱,只想就这么躺着,一直躺着,直到天黑,直到天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