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千寿宫出来,赵祈再也忍不住,双眼通红,眼角泛出不自禁的热泪。想着皇兄昔日多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现在却成了这幅模样,真不知道,遭受了何等非人的折磨,才让他精神失常,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柳柳!皇兄在西夏地牢受苦受难,我赵祈发誓,一定要将他带回大宋。”
望着夜空,赵祈声音哽咽道。
“我已有对策。就是不知此计能不能成功。”一向聪明伶俐的柳云懿真是可爱的智囊啊。
“是什么?!”赵祈忙问。
柳云懿先瞥了一眼四周,才小声对赵祈说:“与其坐等机会,不如主动出击。西夏国内危机重重。太子党与没藏家水火不容。之前太子刺杀二皇子,接着又刺杀没藏黑云,双方已剑拔弩张。我们可趁机添柴加火。”
“怎么做呢。你赶紧说说看。”
“如此如此。”柳云懿在赵祈耳边细语一番。他一听,脸有喜色。
殊不知,那宫墙下,一个黑影,默默地窥视着这一切。
虽然听不清楚赵祈说什么,但柳云懿和赵祈出了千寿宫,身形越发诡秘,梁霄心中疑虑更深。
“这两人行为鬼祟,难道这千寿宫,有什么秘密不成?看来,此事得找机会禀告二皇子殿下。”
等柳云懿和赵祈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梁霄也匆忙离去。
见过赵褆如此模样,这一夜,赵祈夜不能寐,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将大皇兄救出去,重回大宋。
同样夜不能寐的,还有一位皇子。
西夏太子宁令哥,不仅夜不能寐,而且深思忧虑。
听说那妖后没藏黑云回宫后,多次劝说李元昊更换太子,立二皇子李谅祚为储君。虽然被李元昊多番拒绝,但此事在宁令哥看来,确是极为严重。一次拒绝,不代表次次都会拒绝,枕边风是最可怕的东西。
再任由没藏家胡作非为,太子党将会备受打压,难以喘息!
趁着天黑,宁令哥直接出了宫门,奔向野利府。
“舅父!此次刺杀没藏黑云失败,现在这妖后回宫,势力大涨,我到处受到打压,如何是好!”
野利遇乞的书房中,宁令哥脸色阴沉道,语气稍稍有些兴师问罪的感觉。
毕竟,野利遇乞再三保证,绝无意外,可最终还是刺杀失败。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如何对付没藏黑云和二皇子一党,才是关键之事。
野利家在西夏皇宫之中也有耳目,没藏黑云在李元昊面前提起废太子,另立储君一事,野利遇乞也早就知道。
此事对他来说,也极为惊讶。
要是真废了太子,下一步,野利家恐怕也会被连根拔起。
该如何是好呢?连一贯冷静的野利遇乞一时也没了分寸。
三人碰面,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
忽然,外面的仆人发出一声惊叫。
野利兄弟与宁令哥走出去一看,只见一名侍女战战兢兢地坐在地上,指着院子里的瑞兽石像,脸色苍白得吓人。
野利遇乞上前呵斥:“你乱嚷嚷什么?”
侍女指着石像回道:“它……在流血。”
三人一看,也是大惊。原来,瑞兽的眼睛内赫然流出两道鲜血!
怎会这样?!
宁令哥脸色大变,野利兄弟也面面相觑。
就那时,忽然,天下哗啦啦地落下一群麻雀。
一看,全死了!
不一会儿,又飞来一群乌鸦,密密麻麻地停留在屋顶与树枝上。
看到这一幕,谅谁也会坐立不安。
加上西夏人本就迷信,遇见这大凶之兆,早就心神不宁了。
他们想:这是不是暗示着什么呢?
翌日,这野利遇乞率随从出门,刚走到街上。
忽然,街边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大人,请留步。”
野利遇乞一看,是一位算命先生摆了个小摊,旁边还站着两个年轻的跟班,一男一女。
“你叫我?”
“不错。正是你。我见大人面堂发黑,府内近日是不是诸事不顺?”
听这么一说,野利遇乞顿时心一惊,忙上前问道:“可否让这位大师指点迷津。”
算命先生笑着捋捋白胡子,说道:“我与大人有缘,不妨为你卜一卦。”
“有劳了!有劳了!”
于是,算命先生拿起龟壳,放入几枚铜钱,抖了抖,然后倒出来。
他观察一下,又掐指一算,长叹一口气。野利遇乞见此,忙问,“大师!”
算命先生才说道:“大人,先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
野利遇乞照做。
算命先生算了算,直摇头。“不该啊。不该啊。”
野利遇乞被弄糊涂了,忙问:“如何如何?大师你倒是说话呀。”
算命先生这才说:“照大人的生辰八字来看,你本应是权贵,可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啊。你命中犯小人,有人事事与你作对。”
“不错!不错!”
算得可真准啊。野利遇乞连连说道。
算命先生又说:“恕老夫直言,大人近日将有一场大劫。恐有血光之灾。”
野利遇乞马上想到了昨夜府内的怪事连连,忙说:“大师真乃高人呀。不知,我该如何化解此劫?”
算命先生却摇摇头,起身要走。
见状,野利遇乞哪肯就此罢休,他马上示意旁边侍从将算命先生一行拦住。
算命先生无可奈何,“大人这又是何必呢。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我若是告诉你化解之法,可是要遭天谴的。”
野利遇乞恳求道:“大师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算命先生又是哀叹,说道:“唉。罢了罢了。既然我与大人有缘,我就折寿几年又何妨。”
“多谢大师了。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算命先生左顾右看一眼,才凑近野利遇乞的耳边说道:“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只有这般,才能躲开此劫。”
野利遇乞一听,马上明白对方话中之意。
谢过算命先生,他便匆匆率人回府。
而留在原地的算命先生与两位随从,则对视一笑。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化装后的柳云懿,赵祈,与叶问天。
原来,这一切,又是柳云懿所安排。
之前,野利府中的怪事,是她让叶问天去干的。
只有这样,才能骗得野利遇乞等人深信不疑。
“柳柳,你觉得野利下一步会是什么?”赵祈问道。
柳云懿胸有成竹:“依我看,他会起兵谋反。一山不容二虎,太子党与没藏家,迟早有一战。”
叶问天捋捋白胡子,笑道:“你这丫头,真可怕呀。老夫佩服。”
柳云懿冲他俩挤眉弄眼一笑。
果然如柳云懿所料,野利遇乞回府后,马上请太子宁令哥前来。并将算命先生的话告知。
“舅舅。那我们该如何谋划?”宁令哥还是不懂。
“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野利遇乞眼中射出一束狠辣的凶光。
见宁令哥有些茫然,坐他身边的野利旺荣拍着胸口道。
“太子殿下,您就放心吧!这件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如今是刀锋入骨,不得不战。现在没藏家一步步势大,对我们步步紧逼,与其这样拖下去,等没藏家羽翼渐丰,再来对付我们。不如来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宁令哥目光一窒,野利遇乞竟然早有谋划,不由诧异的看着野利遇乞兄弟。
“舅父,你们的意思是……?”
“一不做二不休,我们谋反!”
“谋反!”
宁令哥差点失声惊叫。就算他是西夏太子,猛然听到谋反两个字,也吓得面如土色。
在野利遇乞犀利的眼神下,宁令哥慢慢冷静下来,继续听野利遇乞道。
“没藏黑云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主持你和辽国七公主大婚一事,七天之后,就是你和七公主的大婚之日,到时候,大王和妖后,还有那没藏老贼以及二皇子,都会悉数到场,出席婚宴。”
野利遇乞的意思,趁着大婚之日所有人出席,一举将李元昊、没藏黑云、没藏讹宠以及李谅祚,悉数一锅端掉。
野利家掌控着西夏左右厢军。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都是统兵大将,手下蓄养了无数心腹死士。
趁着大婚之日,无人防备,杀一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李元昊和李谅祚一死,没藏家被灭,整个西夏王朝,就都落在了宁令哥和野利家的手中。
“可是……”
宁令哥毕竟还未从震惊之中,彻底的摆脱开,不由得犹豫道。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谋反一事,一旦实施,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成功便就义。就算是三岁小孩,也知道要是失败了,会有什么下场。
“太子殿下,大丈夫富贵险中求,怕什么!”野利遇乞目光如刀,极为凌厉的说道:“临战杀敌,哪一样不冒险,想要登上大位,就得心狠手辣,先下手为强。否则,就等着没藏老贼和妖后,将我们一步步逼死。”
野利遇乞的最后一句户,直戳宁令哥的痛楚。
没藏黑云的步步紧逼,让宁令哥压力巨大,难以喘息。要是没有办法,就只能引颈就戮,坐着等死。
“好!”
宁令哥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听舅父安排。”
“不过……”宁令哥又想起什么,继续道:“这七公主可是萧太后最宠爱的女儿,我们选择在大婚之日起事,冒犯了她,恐怕不妥吧。”
西夏和辽国的联姻,是互相结盟,一起对付大宋。七公主所代表的是辽国,西夏对此事非常重视,不敢有丝毫大意。
既然决定举兵起事,势必血流成河。而在大婚之日,必然会冒犯了七公主,让辽国心生不满。
要是因为此事,辽国萧太后心怀不满,问罪西夏,于西夏大为不利。
野利遇乞既然谋划了这么久,这一点怎么会没有想到。只是,对他来说,谋反一事,干系甚大,本来就是放手一搏,要是事事都考虑进去,干脆放弃。
“太子殿下,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管的上这些。辽国七公主是娇贵,但要是你当上了大王,即便是辽国萧太后,又能把你怎样?辽国是和我西夏联姻,但若是七公主成了西夏皇后,对辽国来说,也是乐见其成。”
“太子殿下,到时候……”
三人在书房之中小心密谈,仔细谋划布局。
野利家掌控西夏大军,到时候,野利兄弟会以换防的名义,调集西夏左右厢军驻扎在兴庆府城外。而大婚之时,再出动死士埋伏,突然出手,打一个措手不及,外有大军呼应,里应外合,天衣无缝,势必一举篡夺西夏王位。
有大军在手,加上这么细密周详的计划,宁令哥的心思转变极快,一开始的震惊和害怕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即将登上王位,掌控一切的窃喜。
从野利府出来,宁令哥想起事成之后,自己一呼百应,手揽大权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得意忘形,精神一扫之前的颓废。
一回宫,宁令哥便添酒置乐,招来宠爱的姬妾美人,好好的纵欲一番。
太子寝宫的牙床之上,宁令哥抱着梁霄,神色甚是满足。
自从攀上宁令哥这颗大树,为了讨好宁令哥,梁霄甚是殷勤,使出浑身解数,让本就色令智昏的宁令哥,对她极为痴迷。
就算梁霄现在明面上依旧是二皇子李谅祚的人,也经常招来太子寝宫侍寝。
连日被没藏黑云压制的阴郁一扫而去,宁令哥今晚显得极为精神。
梁霄察言观色,见宁令哥与往日不同,她心思细腻,洞察敏锐,一番甜言蜜语,让宁令哥倍感舒适。
“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奴婢得先行回去,否则,让二皇子发现就不好了。”
要是平时,宁令哥顾全大局,就算舍不得这温柔乡,也只能让梁霄在天亮之前,回到李谅祚那边。
可今晚,宁令哥多次幻想事成之后,自己登上王位,意气风发的场景,不由得抓住梁霄的粉嫩的藕臂。
“怕什么!你是本王的人,迟早有一天,本王要封你为妃,让你独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梁霄眼前一亮,不过,她的城府极深,既然不会轻易被宁令哥的三言两语打动,而是故作娇媚道。
“太子殿下真心待奴婢,奴婢也希望早日成为太子的妃嫔,侍奉在太子殿下左右。”
“太子妃!哈哈,本王要封你做本王的西夏王妃……”
宁令哥得意的大笑起来。
“王妃!”
梁霄目光再次一窒,今晚宁令哥的种种反常,加上这一句话,让她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古怪?
难道,这宁令哥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心思一动,梁霄脸上浮现迷人的媚态,轻轻地撩拨着宁令哥,声音温热地凑到宁令哥身旁耳语道。
“那太子殿下可要快些,奴婢可有些等不及要做王妃了。”
这番撩拨,让宁令哥心神荡漾无比,下意识的道:“快了,你就再多等几天!等……”
正说到关键之处,宁令哥忽然惊醒。
这种谋反大事,绝不能泄露风声,否则,必败无疑。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的宁令哥赶紧闭上嘴,随口敷衍道。
“等本王继承王位之时,一定不会忘了你。”
虽然在紧要关头,宁令哥及时住嘴,没有泄密。但是他怎么能料到,听者有意,梁霄的心思城府,哪里是他能够想象得到的。
宁令哥的话,梁霄不仅牢记在心中,而且越想他的神色,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西夏皇储之争的归属,扑朔迷离,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宁令哥突然这么有信心,难道又有什么奸计,要对付二皇子?
此事极为机密,要是能事先告诉二皇子殿下,便是大功一件。
梁霄的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冷笑。
离开太子宫,已经是深夜,漆黑不见五指,但她并没有返回二皇子寝宫,而是直接出宫,匆忙来到没藏府邸前。
比起二皇子宅心仁厚,没藏讹宠老奸巨猾。梁霄深知,此事透露给他,比透露给宅心仁厚的二皇子更有价值,
没藏府,听梁霄描述起刚才太子宫所发生之事,没藏讹宠心中大惊。
“你此话当真?”
听说二皇子深夜派人出宫来找自己,没藏讹宠还以为李谅祚出了什么大事,匆忙把人带进来。
没藏黑云遇刺一事,让他极为谨慎,甚至有些草木皆兵。
然而,听梁霄描述宁令哥的语气神态,老奸巨猾的没藏黑云,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情势
的变化。
“奴婢不敢隐瞒!”梁霄故意语气惊慌道。
“最近太子经常与野利兄弟私会,奴婢怕他们有所行动,会对二皇子不利,才赶紧告知国舅爷。”
“哦!”
没藏讹宠微微点头,目光眯成一条细缝,打量着眼前的小宫女。屋内的气氛凝重。半天,才听没藏讹宠慢悠悠地问道。“既然太子已经答应封你为妃,你为何还要出卖他?”
梁霄的话,没藏讹宠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谁知道这是不是太子宁令哥的奸计?
“我是二皇子身边的侍女,虽然碍于太子权势,委身于他。可二皇子待我不薄,我怎能出卖二皇子?”
梁霄语气动容地说道,瞬间化身忠心耿耿,不负旧主的忠奴形象。
没藏讹宠何等老辣,察人更是细致入微,听了她的话,心中顿时冷笑不止。
这小宫女先是跟太子勾搭成奸,却转头就将宁令哥出卖。而且不去找二皇子,偏偏来投靠自己,足以说明,这个女人眼光独到,而且野心极大,连宁令哥许诺的西夏王妃,都不能满足她的胃口。
有野心并不是什么坏事,这样才能为自己所用。没藏讹宠心中迅速算计,怎样才能利用好眼前的这件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宁令哥和野利家居心叵测,若是你能打听出他们的计划,老夫一定不会亏待你。”片刻后,没藏讹宠心照不宣地点头道。
梁霄等的就是这句话,欣喜地点头。
“奴婢一定不负国舅爷所托。”
等梁霄离去,没藏讹宠目光一寒。
野利家和宁令哥如此机密,恐怕绝非普通的谋划。
“来人!密切监视野利家和太子宫的动向,事无巨细,皆要汇报,不可错过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