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说了。”窦元曦波澜不惊的眼中闪着斗志、睿智,“阿武,只要能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以之为王又如何?我已拟诏交予太王太后,若我有不测,荣相继国。”
荣修武脑中轰地一下,他猛地跪下地:“王上万不可……”话未说完便哽咽了,“臣……罪该万死……臣不该……”
“好了。”窦元曦转身俯身去扶,“莫这般,让人见着该起疑了。我意已决,莫再劝了,若想我安然无恙,便做好当下该做之事。”
事已至此,悔已无用,荣修武只得起身。
窦元曦松开手:“明日我便向萧策举荐你。你近得公孙贾之身方能知其中一二,一方面亦是盯着他,你不必担忧他是否会认出你,他若不主动与你相认,你便莫轻举妄动。至于我,他未必料到是我,我朝探子并非没有女子,莫慌,镇定一些。乐成国朝中各方势力相互掣肘,萧太后的掣肘术是高明,但亦会是弱点,我们不会输的,相信自己相信我。”
荣修武恢复镇定:“是,阿武知道了。”
窦元曦:“我去与景霜打声招呼,萧策已为她解了和亲之困,她会放你去黑云都的。”
荣修武:“是。”
窦元曦:“界时在黑云都,你我只按同僚相待便是,只有萧策知你我是主仆身份,公孙贾知不了。再者你尽可能不要在公孙贾面前露武功,尽可能不让他先认出你。”
荣修武:“是。”
窦元曦转身向廊的那头去。
荣修武站在原地看着,直到窦元曦的身影消失才转身离开。
半柱香功夫后,窦元曦在景霜的书房。
冬日天黑得早,没到酉时中天就黑了,此时屋里已掌了灯。
这个景霜的书房,不摆放鲜花也不燃檀香,屋中那青铜香炉便是摆设的。
窦元曦看着那香炉笑道:“教头为何不燃些宁神香。”
景霜坐在案后,写着画着:“要那些劳什子作甚?我需要宁神吗?”
窦元曦再笑上前拿起砚条磨墨:“教头不问东院王办差办得如何了?”
景霜镇定得很,悠闲自在地画着,她在画人,确切说是画武功招数:“所以你说我需要宁神吗?”说完她指指那纸上的小人儿,“如何?画得可好?”
别看景霜只会舞刀弄棒,这画小人儿倒真是画得好。窦元曦端详着点头:“没想到教头丹青功夫这般好?”
景霜自嘲:“你真是抬举我了,我只会画这小人儿,你说的那些文人雅士画的那种我可不会。”
窦元曦:“那亦了不得了,许多人还不会呢。”
景霜把那一张画好的放到一旁用镇纸石压住了,又继续画:“我这是胡乱画,画着画着便好看了些。”
窦元曦轻轻磨着墨:“教头,那事儿东院王办成了。”
景霜蘸一下墨:“我便说呢,你这一进来,我都不需要问。他可有说以何方法解的困?”
窦元曦:“未曾说,怀玉不便问。”
景霜:“不问是对的,问了反倒不好。无妨,太后欲与巫咸国结盟,仅一张口是不成的,既然我不嫁,那自是有别的法子,我看那东院王不缺法子,人精。至于以何拢络巫咸王,不日便会知分晓。东院王这个人情是欠了。”
窦元曦微忖:“教头决意与东院王一个阵营?”
景霜叹一声:“无永久的敌人亦无永久的友军,不过相互利用而已。”
窦元曦:“教头所言极是。”
“如今你也是教头了,咱俩之间便不必拘礼,唤我一声表姐吧,唤多了便习惯了,以免哪日不当心出了纰漏。”景霜又蘸一下墨看她一眼。
窦元曦报以一笑:“那便依表姐的。”
景霜唔一声应:“今日萧策相中了那么些个人,萧峰不恼?”
窦元曦:“自然恼,都想动手了。”
“哼。”景霜哼一声,“萧峰那个家伙,便得有个人治治他,这下好了,来了个萧策,有他受的。太后让我去和亲,还不是萧峰使的坏?”
窦元曦拿起那个小盅倒了点水到砚台上:“未曾想他们同姓萧也不和。”
景霜:“北院王与萧峰是亲叔侄都未见得和睦,更何况萧策便只是赐姓萧。都不和,这也是太后乐见其成的。”
窦元曦:“赐姓萧这般荣宠,足见太后对东院王的倚重。”
景霜那边画着,点头:“对呀,因此我才寻他萧策,若换其他人未必办得成。”
“表姐。”窦元曦轻轻磨着砚,像是漫不经问道,“今日便是为了那名为公孙贾的书吏南院王差点和东院王动手的,你可知那公孙贾?那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公孙贾?”景霜拿笔的手顿在那里思忖,“好像有这么个人,但我记得不甚清楚。那签押房,我都极少去。那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吗?”
窦元曦半垂着眼暗中观察景霜的神色,但她不敢过于彰显:“东院王当场试了,还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呢。南院王似乎今日方知那公孙贾有这本事,东院王一眼挑中此人,他都快气炸了。”
景霜神色不以为意又似乎幸灾乐祸,她继续作画:“哼,那便是他萧峰有眼无珠,怨得了谁?”
窦元曦暗忖。
萧峰不可能对手下之人不熟知,依那公孙贾所言,这极有可能便是司越代替了公孙贾。
天下虽大,但过目不忘之人不多的,司越有这个本事,要想潜入乐成国中枢得到赏识并不难,兴许这便是司越敢独闯观天城的原因吧。
只是他司越未曾想到会遇上她。
若公孙贾真便是司越,那与景霜会上面了吗?
若无景霜的相助,司越如何轻易代替得了公孙贾?
如今,确认公孙贾是否是司越,不就知道景霜是否是朱雀了吗?
若是她所想这般,带着他兄妹离撤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可事实断不如她所这般简单。
窦元曦暗叹一口气。
景霜另外那只手敲一下砚台:“十一,这是想情郎呢。”
窦元曦心一惊,连忙回神,松开那压住了笔的砚条。
景霜朝窦元曦笑:“方一日便让萧策摄去魂魄了?”
窦元曦暗骂自己不当心,自己想揣摩景霜,可别让对方把她揣测透了。当下她笑笑又撇一下嘴:“那般薄情寡义之人,不再在我眼中。我便是在想,若向东院王举荐阿武,不知妥不妥?”
“哦?”景霜眉微动一下,拿着笔看她,“说来听听。”
这般说辞,想必能应付过去吧,也恰好了,她一直寻合适的时机开这个口。窦元曦如是想:“我是想,既然东院王大举择选,不如多举荐几个自己人去,这不好知悉他黑云都上下之事吗?”
景霜点头:“倒是个好主意。南军中已再无人让他萧策看得上眼的了,这个阿武,不错,萧策想必会相得中,那便举荐吧。”
窦元曦点头:“好,那我明日便向东院王举荐。”
景霜放下笔伸个懒腰:“走,用膳去。”说完站起身,“我可跟你讲清楚了,不许搬出府,你得日日陪我用膳,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用膳,多无趣啊。”
是扣押吧。窦元曦面上带笑:“是,一切听表姐的。”
太后宫中。
烛火摇曳,芸香淡淡。
萧太后坐于案后看书。
这萧太后打年轻时便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别人绣花她读书舞刀弄枪,能有今日,断不是仅靠脸蛋的。
柳苗入内禀报:“太后娘娘,济川王在府中自尽。”
萧太后眼光在书上动都不动:“便是说没死了?”
“是,救下了。”柳苗走去拿开灯笼罩,拨一拨那火苗,瞬间屋内便亮了许多。
萧太后:“吩咐下去,若再自尽,便由他。”声音轻轻但杀伐之气摄人。
柳苗垂手立在一旁:“是。太后,只怕济川王有反心。”
“早就有了。”萧太后放下书,手捏一下眉心。
柳苗即刻上前伸手到她额上按揉。
萧太后手拂一下。
柳苗退回原处。
萧太后看她,眼光烁烁:“南院王已前往济川王府,小小济川王翻不了天。”
柳苗点头:“太后英明。”
萧太后:“东院王推济川王出来,你觉着东院王是为保长青吗?”
柳苗微忖:“济川王、长青长公主皆是太后心头之患,依奴婢看,不像。”
萧太后:“那吕十一不就是那个闹喜堂的妖女吗?有此女在当中,东院王能不保长青?”
柳苗:“东院王与长青长公主一个阵营?那……可会对太后不利?”
萧太后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她摆一下手:“无妨,哀家要的便是这般。哀家给了东院王这个人情,那追查朱雀一事,东院王必然不敢松怠。哼,长青躲得过和亲,看她躲不躲得过朱雀!”
柳苗:“若长青长公主真是那朱雀……这留在朝中岂不是隐患?”
萧太后手轻抚一下额:“无妨,哀家自有法子。”说完她又抬眼看柳苗,“哀家待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