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柔之策。”景霜夹肉吃。
窦元曦文文雅雅的,淡静自若:“萧策助你免去和亲之困,实是给了萧峰一个顺水人情,人留下来,任由萧峰捉拿。以今日来看,萧峰并未向萧策发难,便是萧峰知当中之意。看来二人是达成了共识,认定你是那朱雀,而萧峰捉拿朱雀之愿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景霜哼一声:“那便看他萧峰有无本事。”
窦元曦抬眼静看景霜。
景霜一笑:“你也认定我便是朱雀?”
窦元曦心中苦涩摇一下头,夹一块肉咬一口把那半块放碗中,看景霜淡淡道:“是否朱雀,我无权置喙。教头于我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我皆助教头。”
景霜凝目片刻,一口喝尽盅里的酒:“你还是称我一声表姐吧。”
窦元曦拿酒壶,浅浅一笑:“多谢表姐。”
景霜也一笑:“为何谢我?”
窦元曦斟酒:“谢表姐不嫌弃我这个被人疑定的鲁国探子。”
景霜哈哈一笑,拿过窦元曦手里的壶反给窦元曦斟酒,那盅酒仍满,她轻斟一下放下壶,拿自己那盅酒举起:“来,贺你我二人是探子,喝!”
窦元曦抿嘴笑,端起盅举去:“喝!”
朱雀纵有千般罪孽,那亦是她的臣,护不了臣子的周全她枉为人王。
即便朱雀满手陈国人的鲜血,问罪亦该由她问罪。
景霜干了酒放下酒盅:“十一大可不必担心,我知道如何应对萧峰。倒是你,当心萧策。”
窦元曦也把盅中酒喝干,她拿壶斟酒:“我知晓,我会当心,请表姐放宽心,我不会轻易连累表姐的。”
“我倒不是怕被连累。”景霜拿箸食菜,“你当真是见外,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只怕那二人联手,那萧策的手段你也见着了,那萧峰,你知道萧峰有个外号叫什么吗?”
窦元曦放下酒壶,举箸看她:“什么?”
景霜:“间谍中的王牌。”
窦元曦淡笑,夹菜:“间谍中的王牌到长公主府中当探子?”
“不不。”景霜那只手摆一摆,“并非他当间谍有多高明,而是他布局高明。不过,他还真是当探子出身的,少时辗转于列国,九死一生过来的。”
“哦?”窦元曦心忖,眼下方与她说,看来景霜留的不止一手。她转念眼一动,为景霜夹去一块肉,“倒是个人物。”
景霜笑笑夹那块吃:“若非此,太后岂会这般器重?”
窦元曦淡淡道:“那是太后亲侄儿,器重那是自然的。我只惊奇这萧峰放得下身段去做探子,勇气可佳。而太后亦舍得,当真是心狠之人。”
景霜笑着看她:“知道太后的高明了吧。”
窦元曦点头,从容随顺:“高明。”
景霜手抚盅,笑得意味深长:“是故我们得更高明,若不然多活一日都是奢望。”
窦元曦侧首似想,一笑似恍然大悟又淡然:“表姐言之有理。”
景霜举盅:“剑双面皆刃。”
窦元曦又一笑举盅:“便看如何用。”
景霜一笑引颈一口将酒饮干。
她绝不相信此女仅是与萧策有旧情。
萧策似乎与此女达成某种默契,萧策欲拒还迎,此女则打蛇随棍上。
此女真会是鲁国探子吗?
接近她是为何?
她将盅轻轻放案上,又朝对面一笑。
此时窦元曦正看着景霜,她也报以一笑。
东院王府。
此时皎月当空。
萧策一手负身后一手捧盏立于屋外院中,静望远空明月。
他未将自己的揣测告知秦长晋,虽说先前也曾测,但未当真,眼下若再提及,只怕秦长晋当真。秦长晋归顺之心不假,若说天下最易变的是东西,那便是人心了。
他有护那女人之心不假,但若真是鲁国探子,便涉及于他,惧他倒不惧,只是要做之事未成,如何能甘心?
那萧太后,他如何能放过她?
思及此,他那骨节微泛白的大手再一紧,引颈抿一口酒,举止仍闲雅从容。
主公身姿看着闲雅,但秦长晋感受到那一份与天地容为一体的寒,他略迟疑上前禀报:“殿下,王妃求见。”
萧策转身看秦长晋一眼,上前将盏塞入他手中,一字未言,大步向屋内去。
秦长晋双手捧盏苦笑。
他便知是白问。
他挺挺脊背,快步向院外去。
屋内。
萧策仍深思。
太后放任他招吕十一为黑云都教头,是为试探吗?
试探他还是试探吕十一?
突然他停步。
必须将他对吕十一是鲁国探子之疑禀告太后,若不然此局便成死棋!
南院王府。
书房。
一位年约十七的黑衣少年在那里东翻西翻。
萧峰自门外入内上前拍他后脑:“让你到此处东翻西翻了吗?”
“三哥,嘻嘻。”那少年转身吐舌,手里的扔案上,顺势坐在上面,“不好玩。”
“玩玩玩,你就知道玩。”萧峰接过戴承芳递来的湿棉巾拭一把脸,拿着棉巾指那少年,“如何?”
少年便是萧金肃的独儿萧成,长得眉目清秀,黑眼睛滴溜溜转,一看便知是个淘气少年。
萧成嘻皮笑脸地扯过堂哥手上的棉巾拭手,撇嘴道:“让我堂堂北院王公子去当贼,还是光天化日之下,真丢人。这丢的呀,还是南院王的脸面。”
萧峰再拍一下他后脑:“即是北院王公子,与我南院王何干?”
萧成眼一睁眨眨:“你不是我三哥?”
萧峰没好气拿过那棉巾递去给戴承芳,他看着萧成:“少啰嗦!有何发现?”
萧成抢过戴承芳递向萧峰的茶盏,急吼吼地喝一口,连忙又吐了出来,吐着舌头猛吸气:“戴承芳,你想烫死你主公吗?”
戴承芳气定神闲讪笑:“成公子,这主公没烫着啊。”
萧成气恼把那茶盏往戴承芳面前塞:“我要吃绿豆糕。”
戴承芳接着那茶盏,转身放自身后奴婢的茶盘中,并捧那盘绿豆糕挥手示意奴婢退下,接着双手向萧成奉去:“成公子请。”
那奴婢快步退出去并关上门。
“这还差不多。”萧成抓起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三哥,你明知道没戏的,何必问?书房和寝室我都看过了,没有任何发现。既是朱雀岂会轻易留下蛛丝马迹?”
萧峰顺手将那盘绿豆糕放案上:“可有留下把柄?”
萧成嘴巴嚼着摇头:“小看我不是?”
萧峰也坐那案上,拈起一块绿豆糕给萧成递去:“无暗室?”
萧成接过绿豆糕一下子塞嘴里:“没有。”
萧峰手抚下巴:“查清楚了没有?”
萧成嘴里叭唧叭唧:“三哥,要是换你会在书房、寝室修暗室吗?明明知道那些地方会成为别人注意的目标。”
“主公,成公子言之有理。”那退在一旁侯着的戴承芳道。
萧峰没好气地瞪戴承芳一眼。
戴承芳讪笑:“殿下,不是您说的吗?不能只做木桩子。”
萧成噗一声笑,那绿豆糕的碎末星子喷了一地。
萧峰又往萧成后脑拍一掌,眼瞪戴成芳:“奉茶来!”
“是。”戴承芳忍住笑,快步向外去。
“三哥,你今日又输给姐夫了吧?”萧成手抹抹嘴边,又拿一块绿豆糕,“三哥,摆席吧,我饿了。”
“谁输给他了?那是本王让着他。”萧峰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功劳多大啊?颗粒无收还想吃席?”
“那可是景霜的府邸,九死一生啊,我差点就没命出来了。”萧成夸张地手舞足蹈,“三哥,不如你就娶了她,收入房中再慢慢拷问,还怕她不招……”
萧峰那大巴掌已经扬起来了:“你见了萧策?”
“没有没有……”萧成咽一下口水,嘻笑,“那块大冰块,我才不想见他。”
萧峰大手在他额上轻推恼道:“没有见?”
萧成抚抚额笑着道:“真没有!”
那厢戴承芳奉茶进来。
萧峰接过那茶递到萧成面前,肃容道:“此事三哥不与你说笑,萧策你是真见不得,你不是他的对手。记住,避开他!”
“哦。”萧成接过茶盏揭盖,“他有那么可怕吗?不就是脸冷说话刻薄吗?那还不是仗着姑母?咱可是姑母的亲侄儿,用得着那般怕他吗?”
“不是怕他。”萧峰暗叹一口气,“正因姑母要用他,我们得给姑母脸面。”
萧成喝一口茶向萧峰递去:“那我听三哥的便是。”
萧峰接过茶盏喝一口放在案上:“那人花花肠子特别多,你记住我的话便是。”
“知道了。”萧成点头,再抓一块绿豆糕向萧峰递去。
萧峰摆一摆手。
萧成一下子把绿豆糕塞嘴里:“今日有何趣事说来听听。”
萧峰长臂揽萧成肩膀:“走,用膳,边吃边说。”
萧成嘴里囫囵:“我还以为真要饿死我呢。”
“哪敢怠慢大功臣啊。”萧峰揽着他往外走。
“三哥,景霜会画小人书,我见着了那小人书当真好玩,差点儿就想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