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个月,顾念兮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破败的山庄。世间万物仿佛都是相似的,曾经是武林盟主的繁华的离家,在遭遇了家变后,就与二十年后的浪悠山庄一般模样。浪悠山庄自那一晚后,家中无人看护,她被迫漂泊,从未见过的大哥也没什么消息,二少爷白幻尘作为间谍这段时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顾念兮不由得感慨,到中州大陆尚不过一年时间,她却已经遭遇了各种难以想象的经历。
那一夜,离无双站在一口枯井前沉默不语。顾念兮在长满杂草的空旷的院子里并未看到墓碑。她不敢出声,又不敢逃跑,只能陪着离无双在井口前站了半夜。离无双虽说要她一起祭拜,却在进了山庄后再无半句。
翌日,他们重新启程,不过半天路程,便进入了酆都的地界。酆都是中州大陆的北边的城镇,酆都的核心便是无双门所在。酆都的百姓与浪悠山并无区别,不过这里地处北疆,天气较江南的西丰镇稍显寒冷。顾念兮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入冬了。
一连几日,这里都是大雪纷飞,顾念兮他们又走了一日便从酆都的边境穿城而过,到了无双门的外围。无双门其实隐藏于酆都的后山中,在一片迷雾森林的最深处,才看到无双门的入口。
“隐藏的这么深,果真有些邪教的模样。”顾念兮一路走来,只看到深山老林,见不到半分人影。猜来猜去,她能联想到的无非是邪门邪派的障眼法或者幻术。在中州呆了也有一年的时光,顾念兮再傻也明白这里并不是她认知中的古代,人们的武功也并非全部都是拳拳到肉的那种电影中所演的。类似幻术、巫术、魂魄之类的说法在这里其实很是流行,只是常人也无心去探讨更多,只有这些武林人士才会在意。
“门主,到了。”车外传来追风的声音。
紫儿与追风一同坐在车外,扭过头看了看帘子,没有作声。
“下车。”离无双面无表情,全然没有以往的温和语气。自从那日祭拜他所谓的父亲后,他就变得更加冷漠,让顾念兮有些陌生。
顾念兮心里很是矛盾,她起初是不想跟离无双来的,后来又是被迫来到这里,然而眼下却开始有些心惊胆战。
“离无双,你说过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说话可要算话。”顾念兮怯怯地说了一句,看着离无双。
“下车。”
顾念兮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说,乖乖下了马车。
“门主,顾小姐该如何安置?”追风拱手问道。
紫儿站在一旁冷哼一声,神色满是不满。离无双看了看紫儿,又看着顾念兮说道,“本座听闻你跟顾小姐是旧日主仆,你应该清楚她的生活习惯。”离无双冷冷地撇下一句,转身一闪,清冷的身影便隐入黑暗之中。
“离无双……”顾念兮想叫住他,紫儿却走到顾念兮跟前,有些怪异地看着顾念兮,“小姐?跟我走吧。”
顾念兮回眸瞪着她,直到她不怀好意,却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一旁的追风皱了皱眉,“紫玉,你要懂得分寸,莫要坏了门主大事。”
顾念兮疑惑地看向他,大事?分寸?
“门主都不在意,用你多嘴?”紫儿转头有些嘲笑着看追风,“风使这番嘱咐,莫非,你对她存了别的心思?”她扬起一张暧昧的笑脸,追风立刻冷了脸色,“玉使小心言辞。”
看见追风有些冷暗的脸色,紫玉稍稍放下了戏谑的笑容,转眼冷冷地看顾念兮,“忘了告诉你,我叫紫玉。紫儿,早就不存在了。”
顾念兮冷冷看她,没错,早在她同白幻尘背叛顾念兮浪悠山庄的那一刻起,紫儿早就不是当初的紫儿了。想起白幻尘,顾念兮心中竟丝丝抽痛,顾念兮低头,掩盖自己有些苍白的表情。
“走吧,你也该到你的贵宾席去了。”她有些冷冷地笑着,顾念兮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你要带我去哪?”顾念兮突然觉得来这里似乎错了,离无双那个人多变、暴躁,他的心情时好时坏,根本不会在乎自己。
“我会‘好好’照看你”,紫玉转身,扭着水蛇般的腰身,走了两步忽又转头笑了一声,“以你的身份,门主也不好安置你,既然交给我,我看,你从最低贱的奴婢做起最好不过。”
什么?顾念兮睁大眼看着她,猛地转头看向追风,他瞥了顾念兮一眼,神色有些无奈,但他也只字未提,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忽然间,这里只剩下顾念兮孤立无援。
“离无双叫你好好安置我,没叫我做奴婢!”顾念兮气呼呼地说道,“你这是公报私仇!离无双不会这么对我!”
“啪!”一道凌厉的耳光扇来,顾念兮被一掌扇倒在地,嘴角隐隐有血迹流出,右脸火辣辣地,连着整个脑袋都发昏。顾念兮勉力支撑着不倒下,这一掌该是用了内劲,竟让顾念兮一时无法起身。
“门主的名讳岂是你一个贱婢能叫的?”紫玉上前一步,低下身来到顾念兮面前。
紫玉浓妆艳抹的脸上全是冷冷的恨意和嫉妒,“顾念兮……”她忽然伸出修长的指尖,食指的指甲长而尖厉地划过顾念兮的脸颊,顾念兮身子有些紧绷着,竟有些害怕。
“你说,你长得一副狐媚相,一会勾引二少爷,一会又与澜风堡纠缠不清,现在又搭上我们门主,就连追风使也似乎对你另眼相待呢。”她继续吐着气,顾念兮淡淡地看她,冰冷的地面让顾念兮的腿有些麻木,却不得不维持着半跪坐的姿势。
紫玉一手抓住顾念兮脑后的头发,另一手的指甲划破了顾念兮的皮肤,顾念兮感到面上微微的疼。
“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顾念兮仰着脖子,艰难地吐字。
“你说,我要是毁了你这张脸,你还有什么资本去勾引男人?”
“勾引?”顾念兮不由得笑了一声,神色冷冷,仰头看去,“我看,这词用在你身上才对。还是你勾引白幻尘未果,才来这里跟我示威?”
“啪!”反手又挨了她一耳光,这一回,顾念兮的左脸估计也肿了起来,“牙尖嘴利!贱人,我看你过几日还怎么笑的出来!”她站起身,嘲讽地撇撇嘴,“你以为男人对你都是真心的么?哼,白幻尘不过是利用你”,顾念兮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你别提他!”顾念兮憋不住心中的怒气,脱口而出。
“哼!怎么?被抛弃了,难过了?还是发觉你不过是一个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顾念兮厌恶地别过头,却感到脸上还一阵痛意,不免心下咒道,紫玉,这该死的女人。
“也是,他怎么会喜欢你这蠢女人!不过,我劝你最好认清现实,若不是你还有利用价值,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识相的,早早说出宝藏的下落。不然,你免不了要遭受一番折辱。这对你顾大小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顾念兮没有听清她话中隐含的意义,只是轻蔑的笑笑,“这个不牢你费心,再怎么说,顾念兮也是浪悠山庄的大小姐,绝对比你这个叛徒的下场要好!!”顾念兮恨恨地看着她,就是不能让她的话给击垮,紫玉脸色一变,一手扼住顾念兮的脖颈,“你找死!”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又松了手,“门主留着你还有用”,紫玉看了顾念兮一眼,不耐烦地皱眉,“我不跟你多费唇舌,明日开始,你也不会再有这么多力气废话连篇了。”
她起身,连带着抓住顾念兮的领子,将顾念兮揪起,顾念兮吃力地站起身,脚踝处传来阵阵疼痛。还没站稳,紫玉忽然从左侧飞来一记手刀,顾念兮感到脑袋一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陷入一片漆黑,不知是夜色,还是命运的颜色。
顾念兮以为,紫玉的话不过是恶毒的诅咒,是一个怨妇的不甘,谁知,有时候,一语成谶,竟就是命运的轨迹。
当很久以后,顾念兮一挽红衣,站在阵阵和煦的暖风中,却只感到心底最深处的战栗和冰冷,顾念兮有些模糊地看着崖底那深不可见,感觉心里破了一个洞,从最中心扩散开来,直到黑洞吞噬了顾念兮的所有,直到一切都不可挽回,顾念兮才发觉,随风飘逝的那眼角一滴泪,原来都是为着曾经那些遗失的美好而洒落。
只是当时已惘然,不被珍惜的过往,就只有错过。那时,顾念兮忽然想起今日的对话,嘴角裂开一抹不甘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