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冷的气息在耳边萦绕,惹得她惹不住抖了一下。邢文略微一顿,这才注意到她今日打扮得有些不寻常。身着衣裙,束起的长发也变成了双螺髻,脸上抹了点淡淡的水粉,眉眼如画,就如同他送给她的那幅画一般。
他的眼光深深地流连在她脸上,略微停顿之后他才又继续说起话来,“这陈元清只怕怨恨更深了,我看他这样真的会害死人。”
南照徒然瞪了双眼,有些震惊地望向那躺在地上的姚老爷。姚小姐回眸瞪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埋怨。
“你快走,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她生气极了,原本还以为真的能见到元清大哥,不料现在不但没见着,她父亲却晕倒了。她真不该相信这个女人的话。
南照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快起来,那已经不是你爹了。”
姚小姐却根本不予理会,反倒反唇相讥,“姑娘真是说笑了,这不是我爹,难道还是你爹不成?”
陈夫人和薛达也颇为奇怪,疑惑的望向南照,可是南照却一直坚定地反复,“姚小姐,你快点起来,那真的不是你父亲。”
姚小姐冷笑,“我想各位还是先离开吧,这里我们府上自是会处理。”
她还欲说什么,手下却被人紧紧捏住,难道是父亲醒了?她惊喜地转过头去,却发现姚老爷脸色苍白,神情古怪。
“爹?”她不确定地喊道,想要将手从他手里抽出,却怎样都动弹不得,反倒被他捏得越发用力。
“爹?“她不确定地又叫了一声,心里却开始浮起点点惧意。
姚老爷眼圈发黑,冷笑了一声,一把拽过手里的人,恶狠狠地说道:“伶儿,我不是你爹,我是陈元清!”
什么?姚小姐瞪了双眼,满眼难以置信,“不,不,你不是他,你是我爹!”
姚老爷冷笑,一把将她推到在地,豁然站起身来,瞪着虎目打量着四周,“我怎么不可能是他?事到如今他还不肯承认自己做了何事,如此卑鄙之人,死不足惜!”
姚小姐双目通红,咬着嘴唇哭诉道:“元朗,真的是你吗?”
她跌坐在地上,青葱玉指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角,“元朗,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陈夫人见状脸色也是大变,朝后倒退了两布,捂住胸口问道:“清儿,你……真的是你吗?”
薛达立马上前扶住她,心里五味杂坛,再看那一旁的南照,却好似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姚老爷冷冷地没有回答任何人的话,他现在心中只有恨,他要毁了这个姚家,要毁了这个姚老爷。他的眼中发出绿色的光芒,就好似一只吃人的野兽,凶残、暴力。
“今日,我就要去替我报仇,让你们姚家也尝一尝这种人人唾弃的滋味!”他狠狠地甩掉姚小姐的手,蹲下身来,捏起她的下巴。
“姚小姐,你害我丢尽颜面,失去双脚,丢了性命;你爹害得我父亲颜面尽失,害得我母亲抬不起头。这笔账,你说说我们该怎么算?”
姚小姐哭丧着脸,颤抖地眨着眼眸,失声哭道:“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我看姚小姐不仅薄情寡义,而且还见利忘义!”
不,她没有,她没有。姚小姐的心就如同一张布帛,被人残忍地撕碎,然后踩在脚底践踏。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从来没有!
她爱他,的确想要和他私奔,可是被父亲发现,无奈禁足。可是她还是逃了出去寻他,却不料根本没有人在等她,他说他痛心绝望,那她呢?有何尝不是?
明亮的眼眸逐渐染上了泪水,她的委屈,她的思念,她的绝望一并爆发。
“不,我去找过你,可是你根本不在。”她望着面前的人,全身都在哭诉,她的心早就在他身上,得知他自缢,她也在屋子里上吊。原因无他,只是想此生此世,做人不能在一起,那么做鬼,也要在一起!
“不可能。”姚老爷加重了力度,“我在那大柳树下等了你一整日,等来的确不是你,却是你父亲派来的人,他们,还将我的腿打断!这件事你怎么说?”
大柳树?
姚小姐剧烈地摇着头,“不,我们相约的地点难道不应该是那石桥?什么时候变成了大柳树?”
一席话下来,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如此一来,只怕这中间有人故意从中作梗,故意挑拨二人关系,让他们见不了面。
姚老爷神情微变,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小了下来,“是你让我去的,你怎地不知道去处?”
姚小姐又是一愣,细眉拧成一团,“不是你叫我去石桥的吗?”
两人这下才知,原来这么些年的恩怨情仇,不过只是有心之人故意做的戏。悲愤、苦闷和绝望又一次冲击着两个人。
蜡烛在一旁剧烈地颤抖着,邢文几人并没有动作。原来这一对苦命的鸳鸯,阴差阳错错失了这么多。或许等解释明白了,这一切也就过去了罢。
两人静默无言,陈夫人只觉得头晕眼花,被薛达赶忙扶到了座椅上,这才稍稍缓过气来。
她温柔地望着那个附身在别人躯体里的儿子,仿佛真的看到自己儿子一般。
“清儿,”她低声唤了一声,却见那姚老爷背部一僵,缓缓侧过身来,却并没有看她。
她知道,这只是她儿子的一种方式,她不怪他。
“清儿,”她低低地又叫了一声,声音温柔温暖,就如同生前她曾经叫过无数遍那样,“姚姑娘没错,只是你们有缘无分。今生今世,你们的缘分到此就结束了。你也切莫再苦苦纠缠,生离死别,你……就此罢手罢!”
生离死别,你就此罢手吧!
姚老爷闻声放开了姚小姐,满脸悲恸地垂下了头,他张了张嘴,低低地唤了一声:“母亲。”
陈夫人闻声,顷刻间泪如雨下。
“上天待我如此不薄,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听到我儿叫我一声母亲,我……我死而无憾!”
垂着头的姚老爷浑身剧烈地颤抖,渐渐地开始摇晃,众人大惊,薛达立马扶住陈夫人。姚小姐长大了嘴,正想去看个究竟,那姚老爷的身子又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留下来的,却是一个全身发白的年轻男子。
他缓缓转过头去,眼角含泪,“母亲,是孩儿不孝!”
陈夫人哭着摇了摇头,欣慰但又忧伤地浮起一丝笑意,“不,是母亲不好,母亲未能给你足够好的生活。”
陈元清的心如同被刀撕裂了一般,痛不欲生。他辜负了所有人,他不该强求!缘分至此,他早该放手!
“哟,这么感人的戏,怎么不叫我来瞧瞧?”
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划破了屋内的气氛,陈元清面露戒备,警惕地望着来人。
姚夫人扭着身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美艳但又凶狠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陈元清。她不屑地轻笑,“既然来了就别走,我们姚家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的身后跟了一个道士,中年模样,脸正眉长,看起来有些来头。
姚小姐担忧地站起身来,挡在陈元清的面前,央求道:“母亲就放过他吧,他已经知道错了。我们就放过他吧!”
姚夫人冷笑,“我的好女儿,你怎么还跟他纠缠不清,难道他变成了鬼你也忘不了他?”
姚小姐咬着嘴唇,怯怯地与她对视,“不……母亲,他已经够惨了,求求你,放过他吧!”
“放过他?你没看到他把这个家搞得鸡飞狗跳的呀?你看看你爹,都被他还成什么样了?”说着这话她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口气粗鲁地呵斥道:“若不是我侄子看上了你,你以为我会留你在这里?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姚小姐被她变换莫测的嘴脸吓得一愣,往日那个温柔贤淑的母亲,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她真的还是她的母亲吗?
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惊不已。呆愣片刻又冲了上去,却被身后那个道士拦住。
“姑娘,此事你切莫再管。”
南照扫过邢文几人,暗道不妙。陈元清方才逝去的怒意又浮上心头,看样子要和那道士殊死搏斗。
“哼,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姚夫人走到陈元清面前,笑道:“谁叫你自己愚笨,偏生还痴情,怪不得我用这种手段。”
陈元清大怒,“这么说,就是你在从中做梗?”他捏紧手心,尖锐的指甲刺破了他的肌肤,他惨白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
姚夫人不以为意,“是,就是我。我那侄儿看上了她,求着我帮他。我能怎么办?再说了,这事要怪就怪你不死心!贼心不死!”
原来,这一切是姚夫人在作怪。她故意让二人心生怨恨,故意拆散他们!
陈元清越想越气,阴黑的脸庞逐渐露出骇人的獠牙。姚夫人挑着眉头绕到道士身后,笑得妖艳,“我告诉你,就算你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陈元清彻底被激怒,大步冲了上去,却被道士徒手挡了回去。只见那道士从身后拿出一把桃木剑,从胸前掏出一张八卦镜。
“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他冷着脸大喊,丝毫没有情绪。
南照大惊,转头向邢文几人求助。说时迟那时快,几个白影冲了上去。
道士耳边刮过一阵阴风,大叫不妙。侧身退去,扫过众人的脸,“夫人只告诉我有一只厉鬼,为何屋子里还有其他的鬼?”
姚夫人大惊,否认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有其他的鬼!”
道士迟疑,却突然腾空而起,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照心中暗喜,只有她能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冉冲和聂影风一齐朝着那道士打去,道士不敌,手中的宝物全都落了地。
只见他狼狈地在空中翻滚,只听见他痛苦的哀嚎,却不曾见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番打斗之后,道士霍然倒地。再爬起来时,已是连滚带爬,捡起宝物直奔门外。
姚夫人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跌坐在椅子上。但是她的尊严,不允许她那么狼狈。她可不是那个没出息的道士!
陈元清黑着脸想要上前杀死她,可是却别人扯住了衣袖,他哄着眼回眸,却见一张白皙的笑脸正对着他苦苦哀求。
姚伶飞,一个他深爱的女人。
“元郎,求你放过我母亲吧!她只是一时糊涂,才做出那种事。”
陈元清看着她的脸,眼神中满是怨怒,“我们这样都是她害的,你为何要帮她?难道你根本就不爱我?”
姚小姐死命的摇头,死死抓住他的手,“求你,放过她吧。我自是爱你的,但你若是害死了她,那你日后怎么办?”
是啊,日后怎么办?可是他不在乎,他的愤怒和怨恨,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他不会自缢,也不会一直徘徊在人间。都是她,都是她!
一切就像个牢笼,让他生不如死!
他挣脱了那双手,一步步走向姚夫人,带着死亡的气息。姚夫人看着近在咫尺的亡灵,眼里划过一丝哀伤,但很快便掩盖过去。
即便是死,她也不会低头。
“你杀了我也好,”她张着红艳的嘴唇冷笑,“不然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有什么用?”
陈元清没有动作,因为陈夫人也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姚夫人缓缓望向那躺在地上的人,嘲讽地笑了,“他一直忘不她,这么多年了,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