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挂着的明月晦暗不明,乌黑的云遮住了一大半的光芒。夜色下一片寂静,突然一声凄厉空灵的喊叫从黑暗深处传了出来,树干上正在小憩的鸟被惊醒,乱叫一声,立马扇着翅膀飞走了。
突然,一阵风刮过,浓密的树叶晃得沙沙作响。片刻,旁边一颗枯老的树上,从黑夜里显现出一个白色的人形,他直立在树干上,负手望着远处,身上的衣襟随风飘舞,他就似一个发光体,在黑夜中白得刺眼,白得透明。
他长啸一声,只见那满是落叶的地面,突然又是一阵风刮过,露出光洁的黄土。不多时,黑暗中便传来了人声,只是并未不能看见是在何处嬉闹。
黑夜中弥漫着浓重的水雾,那人所站的大树下水雾尤为浓厚,只消片刻的功夫,浓雾就汇成了白茫茫的屏障。那人垂眸,正见两个男子从白茫茫的雾中走出,一时之间白雾消散,幻化为人形。
“今日可真是稀奇,刑老弟居然到这个地方叫我们出来。”
空灵的男声在夜色下回荡,整个树林里似乎都是他的声音。树上的邢文垂眸一笑,瞬间从树上落到了地面。
“我的朋友出了点事,想请哥哥们前去相助。”他笔直地站在二人面前,眉眼处零落着英气。
之前那鬼又笑道:“莫不是你常和我们提起的那个小娘子?如果不是她,我们是在不知道是谁能让你如此挂心。”
另一个鬼也笑道:“我看八成就是,今日正好我们一起前去一睹芳容,看看那位妹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我们邢老弟这样挂念。”
二鬼谈笑间眼神上下瞟动,戏谑之意满满都是。
邢文轻咳一声,倒也没有反驳,领着二人便往衙门里飘去。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不多时,南照便看见邢文回来。她立马上前问道:“可是有解决的办法?”
邢文笑了笑,还未说话,身后的那片黑暗里便走出来两个男子来。一个体型壮硕,满脸胡须,看起来威武雄壮。另一个体型稍瘦,但是却只身只穿无袖夹袄,身上露出来的手臂和胸前露出来的也都是棱角分明的肌肉。
她初见一愣,立马转过头来。那个稍瘦的男子就裂开嘴大笑:“听闻姑娘自小闯荡江湖,这一看的确和那些平常的姑娘不用。”
他的头上裹着一块灰色的头布,头顶的黑发紧紧地裹在里面,露出那被卷起的一团。一看便知这鬼生前也是一个在外面闯荡的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担忧又少了几分,走江湖的都比较义气,看样子这两位兄弟也不是那种恶毒的鬼,想来也算比较安全。毕竟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鬼,她的心里是不可能没有些想法的。
她抬头与二位男子正色说道:“两位公子,在下南照,我的朋友近日出了点事,还希望二位公子能帮帮我。”
邢文站在一旁,赶忙介绍道:“这位是聂影风,聂大哥;这位是冉冲,冉大哥,二位大哥见多识广,郭兄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南照犹豫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郭三,也不再多话,赶忙领着聂影风和冉冲上前,满脸忧虑地说道:“方才我见他突然发作,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将他打晕,现在还睡着呢。只是不知怎么的,他现在全然不认识人,也不知道为何,还咬人,幸得被绑着,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聂影风上前一看,眉头一皱,回头问道:“姑娘,这位兄弟是被恶鬼缠身,若不赶紧驱除他体内的恶鬼,只怕会招来祸患,而且这位兄弟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
冉冲也满脸疑惑,“这位公子体内的恶鬼应该是才死不久,怎么会怨气如此之大?我看这里面有些蹊跷。你看他面色发青,印堂发黑,全身发白,这已经是那鬼在侵蚀他的身体的前兆。这鬼定是想要彻底霸占他的身子,不然不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应。”
“彻底霸占?”南照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莫不是这鬼想要把郭三的魂魄挤出身体,自己鸠占鹊巢?”
聂影风正色,“确实如此,如果这样,那郭三便会彻底变成孤魂野鬼,即便是想投胎也不行。”
居然如此严重!南照慌乱地望着聂影风和冉冲,迟疑地问道:“那二位公子可还是有办法救他?”
冉冲倒也直爽,直接回道:“有道是有,只是姑娘切莫害怕。那恶鬼在这位兄弟体内寄居,我们只能将那鬼从兄弟身体里掏出来,只怕倒是会让那鬼反抗,到时候姑娘一定要小心,跟在邢老弟身边,不然那鬼极可能附在你身上。”
只要能救人就行,南照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被附身,巴不得他们立马就开始。
邢文看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安危,飘到她跟前,紧紧地贴在她身侧。南照一愣,“做什么?”
“……保护你,姑娘难道没有听到他们方才说的话?”
南照瞥了一眼那正要开始的两只鬼,好吧,自己就牺牲一回。救人要紧。
冉冲和聂影风回眸一笑,取笑道:“邢老弟你就收敛一点吧,说得这么大声,好像害怕我们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似的。”
南照闻言脸上一红,抬眼瞪了那邢文一眼。邢文却一脸无辜,“我说得都是实话。”
聂影风和冉冲挑眉暧昧地一笑,南照越发看不下去了,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这才心里好受了许多。
邢文掀了掀嘴,弱不可闻地说道:“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你可看清楚了。”
正说着,眼瞧着还站在窗前的聂影风就朝着郭三结结实实地扑了下去,原本壮硕的身体在接触到郭三的身体时,片刻化成了空气。
南照瞪着双眼大惊失色,果真厉害。
邢文站在她身旁,高大的身躯略微挡在她的前面,声音低低地继续说道:“聂大哥先进入郭兄的身体,和那鬼纠缠,目的是将那鬼打出来。这鬼一出来,便会被冉大哥拦住,他们俩这一出手,那鬼根本逃不掉。”
他说话的声音极小,南照只得凑近了听,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侧脸,二人倒是一时没注意,等到话说完的时候,才发觉姿势过于亲密。
正了正身形,南照却看见那郭三身体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没有丝毫征兆就开始张牙舞爪。眼瞧着那捆绑的绳子就快被挣脱,在一旁站着的冉勇立马将绳子打了个死结。
被绑住的郭三从始至终就没有睁开过双眼,可是身体却一直在剧烈地抖动。南照咬紧牙关,目不转睛地盯着郭三苍白的面孔。
不多时,那剧烈的抖动停止了,郭三的身体上空,却浮起了两个正在扭打的白影。
白影一出来,冉冲也冲了上去,朝着那聂影风手下的人一顿猛打。三个白色的影子从屋子的这一个角落打到另一个角落,直到那手下的鬼披头散发,满脸青肿,那聂影风和冉冲才停手。
空气中吹来一阵凉风,聂影风和冉冲又恢复了人形,手里抓着的就是那罪魁祸首。
聂影风抖着大胡子厉声地问道:“说,你为何要在此祸害百姓,说不出来个理由,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被抓住的鬼立马求饶,抬起红肿的脸哭喊道:“我错了,大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们就放过我吧!”
聂影风却不依,举着拳头又要往他脸上挥去。那鬼立马跪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大人我说,我说。”
冉冲冷笑,“早说不就完事了?还不快说!”
南照死死地盯着那鬼,只见那鬼虽然头发散乱,但是却能看得出他年岁并不大。再看他被撕烂的衣物,看起来也不像是贫苦之人。
邢文见她这样看着人,略微沉了沉脸,但是什么也没说。
那鬼小心翼翼地扫过众人的脸,有些害怕地说道:“各位大侠,我这……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如果不是我心有怨气,怎会一直漂泊在凡尘,而不是随了那黑白无常去地府投胎!”
说完这话,那鬼居然瘫软坐到了地上,身体无力地撑着地面,低声诉说起来。
被逼?在场的人和鬼互相对视一眼,难道这事还有很深的渊源?
聂影风抖着胡子,威胁道:“你可别耍什么花样,不然我们是不会让你好过的。”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嚷得那鬼浑身一抖,哆哆嗦嗦不成个样子。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躺在床上的郭三,苦笑着摇摇头,“既然都被你们抓住了,我还能做什么坏事?”
南照闻言倒是颇为意外,这鬼倒像是受了很大委屈,难怪他那么幽怨,也真是郭三运气不好,遇上这么个怨鬼。
那鬼苦笑连连,最后竟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这一辈子,到死都不明白,为何她爹这般厌恶我。”
这一番开头白,让南照和邢文都一愣,聂影风和冉冲也为之侧目,皱着眉头也不再威胁他。那鬼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又是一笑,这才开始说起他的那段前尘往事。
“我叫陈元清,那一年,我遇见的她那一年,她才十四岁。我和她在郊外的邯郸寺一见倾心,只是那遥远的一瞥,我的心从此便不再是属于我自己的了。她当时虽未表明心迹,但也未曾拒绝于我。”
邢文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南照。
“后来我找到她家,买通她家里的下人,给她送了一首情诗。我原本以为她并不会回我,但是上天是何等眷顾我,她竟然回复了我。从此以后,我和她便一直保持书信联系,我们约定在她及笄的那一年,我就上门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