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艾说,她是通过业务往来接触到小野新平这家公司的,逐渐的,她赢得了对方信任,现在对方正在挖角,期望她能够跳槽任职。她出于对原公司的责任,没有马上应允,只表示两年之后可以重新考虑。
“对方是一家日资公司吧。”
孙艾偏过头,像他常见的那样笑了一下。
“罗迅,从小到大,我们之间有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罗迅停顿了一下,停顿不代表丝豪的犹疑,而是加重语气:“当然。”
“那么,你能不能理解,或者接受,即便百分之百信任的人之间,也有必须保留的事情。”孙艾的眼睛眨动了一下,泛出一点儿无奈又美丽的光。
罗迅抓到了孙艾给出的方向,有释然后的放松,也有淡淡的失落。
这个所谓的专业能力升级系统,无论是不是有个“小野新平”这样的怪名字,是个势必改变人类的成果。这样的超级发明,很难没有国家或超大机构以及国际合作的影子,一定涉及一些机密、保密之类的事情。这个系统,以及与之相关的背景和现状是什么,孙艾如何涉入其中,这些事情都是重要的,也极可能因为重要而作为机密、秘密,不能公之于人,不管是国家机密还是商业秘密。
孙艾说:“所以……所以,已经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不可以再告诉任何一个人。”
这是一句强调,孙艾是放心的。罗迅本就是个缄默的人,在使用回忆素的阶段,他就在无需叮嘱的情形下,没有向其他人吐露一个字。
但他还是有一个问题,只为自己。
“为什么是我?”
这个系统具有可以让凡人变成神人的强大功能,这个功能现阶段显然不可能使用在任何人身上,罗迅得以“**”,难道只是因为他是孙艾的丈夫,孙艾有私心吗?
孙艾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某种热情:“超级系统目前处于试验阶段,在全球寻找合适的志愿者,我……我对这个系统有信心,就报了名,结果你被系统选中了,这是系统选择的结果,当然,也有我的关系……”
罗迅迅速抓住了一个词语。
“超级系统,这才是中文学名吧。”
像小两口间戳破了一个半开玩笑的小秘密,孙艾无奈地笑了,表明着首肯。
系统的英文学名是“super-system”,“super”的中文谐音恰是“小野新平”,又像一个日本名字,这是几种语言间的转换。
小野新平是用来遮掩真相、保持低调的代号,并不意味着系统出自日资公司。
在犹疑和狂喜的夹杂中,罗迅开始了一个新阶段的生活,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当他作为一个大学讲师登上讲台时,他身后和眼前都围绕着一个学生们看不见的世界,他可以在那个世界里将种种他以前未及学习消化的内容信手拈来,在课堂上宣导。
当他进行一些科学试验和理论分析时,那个世界仍然林立在周围,他可以像个将军一般调兵遣将,随便撷取自己的所需,以前困难重重的研究,如今像简单算术一般迎刃而解。在学术上,罗迅一直期望达到的境界,是融汇贯通,那是从前可望不可及的事情,现在,却轻松得像孩童的游戏。他觉得,即便是二十一世纪的四个化学难题,似乎也不是特别遥远。
罗迅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这样幸福却并非始终如一,毫不褪色。
大约半个月左右,围绕在罗迅周围的化学世界变得模糊了,不像一开始那样清晰可辩了,那此公式、数据,那些五颜六色的试剂、元素表、结构模型,逐渐黯淡下去,不再那么容易辩认。罗迅想要方便地拿为己用,也不那么容易了。
几天时间里,这个化学大厦不是突然崩塌的,而是渐渐退隐,先是模糊、褪色,接着是加剧的模糊、褪色,直到了无踪影。
罗迅伸出手,想抓住那些东西,却抓住了空无一物的空气。罗迅大声呼喊,等一等,不要离我而去,但那座大厦是无言,也是决绝的,一点点完全消失了。
罗迅又被打回了原形,他又只是一个平凡的化学老师了,那**般的幸福失去了,他颓丧地回到原来的普通生活
这样过山车般的经历不是第一次,在使用回忆素的时候,他就历经这种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轮回。
只是这一次,幸福是几何级数的增大,痛苦和失落也就更巨大。
罗迅的挣扎和呼喊像那座大厦一般,存在于精神世界,在外表上,他是平静克制的,虽然有着难以抹去的阴郁。
这阴郁瞒不过孙艾的眼睛,事实上也在她预料之内,罗迅不吭声,只默默地忍受着,在她的面前话很少,也不流露出过多痛苦。
孙艾为他倒了一杯水,提醒他嘴唇都干裂了,还为他抹了一点唇膏。孙艾叹气说最近太忙了,没有顾到他。孙艾说:“那个东西,没有了,是吧。“
“那个东西”指代什么,在两人之间无须确认。
罗迅简单地答道:“是的,”两个字之间,有牙齿紧紧咬动的痕迹。
“这是正常的,”孙艾说,“没有一种升级保养系统可以一次性一劳永逸,小野新平也一样,你……还需要继续疗程。”
疗程。
罗迅在这个词语的启发下,像是更明白了此事的性质,明白了自己的角色和命运所系。
“明天下午,咱们再去会见小野先生。”孙艾说着,为罗迅整理了一下额角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