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迅的低语声里,朱警官的眉毛挑动了一下,算是稍露出了一点点讶异,:“是吗,你怎么知道呢?”
“朱警官,最近她有没有找您,跟您讲过什么类似的话。”
“没有,她没有找过我。”
“那么,她有没有发给过您的微信、短信之类,讲过类似的话。”
朱警官沉吟了一下,答道:“我每天收到各种短信,各类真假举报信息多得不得了,大多是匿名的。”
罗迅露出急切的神情:“朱警官,莫晓晓诬陷我是有原因的,她恨我和我们家……”
“现在她没有什么举动,起码没有明显的举动,关于钱教授的死亡,我没有收到有名有姓的告发。”
有时候,朱警官会特别注意措辞的严谨。
“是的,是的……”罗迅低下头,又过度使劲地扬起,“但她一定会的,而且她会有一些理由……不管她有没有做什么,我就算提前反应情况。不管你作为一个警察能信任我到什么程度,我要说,我没有谋害钱教授,我也从不怀疑我的妻子跟他有任何瓜葛,我们很相爱……”
他终于说出了关键,这很难得,虽然没有什么用,朱警官一边思索,一边安慰对方。
“请放心,要打官腔的话,我就告诉你,警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坏人。作为一个老警察,只想说,如果你没做过,为什么要自己吓自己呢。”
朱警官目送着罗迅离开,他知道,这个青年教师的惶恐有更深的理由,仅仅揣测可能被诬陷,不至于如此。这个样子有两种可能的情况,第一种,他是无辜的,但“诬陷者”掌握了他的一些什么事情,让他不安。第二种,他就是凶手。
罗迅会是哪一种?
罗迅自己都不敢确认自己是哪一种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是神奇的,也终于是令人忧心的,如果不是令人恐惧的话。
在孙艾带他前往那个地下空间,坐上那个被称为“小野新平”奇怪屏幕墙之间后,罗迅陷入了一种狂喜,那是前所未有的时刻,在那一刻,他这个普通化学老师瞬间顿悟,当今世界化学最高峰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那是难以描述的境界。一个人毕生所学有一定限度,最伟大的天才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将所有专业知识一网打尽。但呆在那个地方,罗迅似乎直接掌握了历世化学家积累下的成果,那些内容条理分明地堆积在他的“眼前”,供他挑选使用,供他运算,同时并现在他的脑中。
当然,那些内容对一个外行是毫无意义的,在外行眼里,无穷的公式和试验数据完全是天书。但罗迅是一个化学专业人士,他眼里的世界本就有另一种视角。在那些财富面前,资质平平的他一瞬间达成了此生本来无望的飞跃。
孙艾说:“现在你明白,在这个年代,天才是可以制造的,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被制造的机缘。”
是的,罗迅感到幸运,因为他不仅认识她,她还是他的妻子,但是,这可以确定是一种幸运吗?
当罗迅在那个椅子上睁开眼睛时,一切更奇妙了,他又一次具有双重视力,他面前的——其实是脑中的——那个化学世界仍然清晰分明,同时,他又重返了真实的世界。孙艾脸上露出挂着会意的笑容,她还是那个让他多少年褪不去心动的样子。
“回忆素其实只是一种辅助药物,”孙艾说,“小野新平系统是一个专业能力升级系统,运用电磁波和虚拟数据流,将数据直接输入专业人士大脑,让他几何级地增加专业能力,直至成为伟大的天才。”
罗迅缓缓摘下头盔。此刻,那头盔在他手里犹如神器。他起身时,没有寻常久坐和久卧那种软弱和晕眩,而是一身轻松,那个被这“神器”召唤来的世界仍然伴随着他,并未散去。这是一种**到极致的体验,**到让人害怕。
“专业能力升级系统?”
“小野新平是个代号,”孙艾说,“这个命名是为了不张扬,为什么叫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为了纪念什么人吧。”
罗迅转过身,墙上的屏幕大多隐灭了,他猜想到,刚才孙艾通过这些屏幕,看到他一一“看到”的那些景象。至于屏幕上显示了多少,她能看懂些什么,此时他无法掌握。他不禁赞叹道:“真像是魔术。”
“魔术都是在建立在科技进步的基础上的,咱们理工科的,该更明白。”
离开那个座位时,那个已经被赋予的世界仍然清晰可辨地伴随着罗迅。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向外走去。宏伟清晰的化学大厦仍在,并没有在他离开“小野新平”时就消逝掉。这时他可以确认,这个世界是由系统赋予的,但并非必须始终与这个系统连通才能拥有。
孙艾说:“小野新平不是一个即时连通的显示系统,而是让数据信息输入并持续地储存在被升级的‘潜天才’脑中,成为他本人记忆的有机组成部分。只有这样,才能让潜天才真正成为专业天才。”
潜天才!
罗迅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语。从字面的意思可以大致理解,潜在的天才就是尚未成型的天才,经过小野系统的“升级”,成为真正的天才。
罗迅已经被视作一个潜天才了吗?
这样的好奇心不是首要的,还有更紧迫的事实需要了解。
“你什么时候跟小野新平……什么时候接触了这个系统?”罗迅尽量平静,声音里弥漫着沉郁的气息。
这是疑问里最简单直接的一个,却不是唯一的一个。
小野新平是谁研制的,或者说,是哪个机构研发的,如此复杂尖精的技术系统无法靠个人能力完成。为什么孙艾会掌握这个系统,并将其使用在自己身上?这个系统目前还在什么人身上发挥过作用,这些作用跟孙艾有何关系……还有最关键的问题,他不会说出来,就是在心里默念,也要用想象中最低的声音。
孙艾,我的妻子,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伴侣,我怎么有些不认识不了解你了,不知道你究竟是了什么人了。你到底是谁?
孙艾侧过身体,那泛着光晕的侧影,是他在漫漫时光里最熟悉的,她眼睛里的神色也是他最熟悉的,她开口说话的声音,具有在任何时候让他平静下来的力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还是我,是你老婆,从来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