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骄傲之音,声之天国(三)
七月白鹿2018-03-09 11:074,160

  夕阳的光渐渐从海岸线上退去,金色的血红将海面染成出了灼热的温度。已经有几颗星星挂在天际闪烁着白寥寥的光,空气中充满了海水的清凉味道,顾沙未站在海滩上望着眼前的一切,又惊又喜的睁圆了眼睛,不禁兴奋的再向前跑去几步。

  原本的失落在望见无边的大海的那一刻,全部都烟消云散,“唔哇,真的是海!我只在电视上见过,金色的海,好漂亮!”

  上东忍将车子停好后走上来,水面反射出夕阳的光,刺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仔细看,等一下还会出现海豚。”

  “真的吗?”顾沙未惊奇的张大了嘴巴。

  上东忍笑出来声,“当然是——假的。”

  又被骗了。顾沙未不禁抽搐了一下嘴角,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她发现上东忍要比外表腹黑的多。不过看在他带自己来海边的份上,顾沙未决定不去计较。

  她低下头寻望了一圈,找个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随后双臂环住膝盖,望着面前的海出神。

  上东忍也坐过去,两人沉默许久,顾沙未才开口问道:“今天练习的那首歌,顾叔叔好像特别在意。每一个节奏都很苛刻,感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还在叫“顾叔叔”,也该改口了吧。

  上东忍望着远方的海,金色光线打照在他的脸上,将睫毛晕染出毛茸茸的好看细边,“那首歌的名字叫做《传诵者》,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顾沙未摇摇头。

  “传诵者,传递声音的人。充满奇迹的声音,被歌者传递下去,治愈疼痛,抚平悲伤,歌词不也是诠释了这些词语吗?而Lucas老师希望的,就是由传诵者来唱他的歌,之所以选择你,或许并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女儿,而是他想要让你成为传诵者。就像是,一个国度里照亮其他人的光,而那个国度,是他在精心打造的。”

  顾沙未干巴巴地笑着,传诵者,一个国度的光,她吗?能够成为吗?如果是百里的话,一定可以。

  半晌之后,她才挑起了其他话题,“能问你个问题吗?”

  “请。”

  “为什么你会是顾叔叔的学生?”

  男生很随意的盘起腿来,“很简单。我妈不准我拉小提琴,大吵了一架,十六岁那年,我就离家出走,独自去英国投奔一直崇拜的Lucas老师。他在小提琴界很有名气,我也是因为他才立志要成为优秀的小提琴家。”

  “然后呢?”顾沙未绕有兴致的追问。

  “然后……我的消息出现了失误。”上东忍的眼神恍惚的飘起来,语速也如同追忆般的慢了下来,“费尽千辛万苦四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他。可惜他已经不再演奏小提琴,而是成立了‘天国之音’的类似培养声优的团队。我对声优并不了解,也没有兴趣,但我还是赖在那里拜托他让我加入。”

  顾沙未笑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可是死赖在那里不是会很面子吗?”说到这里,顾沙未突然想起第一天来到这里,硬是要住进百里绯夏家的事情,顿了顿又说,“真是……很没面子。虽然丢脸,可还是要赖下去。”

  “正解。”上东忍一拍手掌,“就是因为当初能够锲而不舍,才会让对方没有办法。总比之后后悔的要死好,而且成为Lucas老师的学生之后,可以认识很多知名人士,这为将来的道路做了铺垫。”

  “说到底你是在利用顾叔叔啊,没想到你是这么阴险的人。”顾沙未啧啧舌。

  没有受她的言语挑唆,上东忍自顾自的说下去,“后来,从Lucas那里知道了百里绯夏和你的事情。他拜托我回到国内了解你们的情况,说心里话,当时我很妒忌被Lucas老师重视的你和他,就算不在他身边,还是可以被他想念,明明一直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啊。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吸引他的目光?怎么被他永远记得?如果说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但百里绯夏的魔力又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他没有主动,就可以被Lucas老师选中?”

  百里绯夏的魔力?

  可以不被别人忘记的魔力,顾沙未沉思,随后回答道:“只要听过百里的声音,就算想要忘,也很难忘得掉。”

  “没错。”上东忍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现在,你懂了吗?”

  那种天生就被神青睐的音质,优雅与高贵,带有自然的耀眼光芒,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一定是用他那样的声音来歌唱。

  用心去感悟,把灵魂投入,穿透时间与隔膜,就算语言不同,也还是可以产生共鸣的声音。

  仿佛明白了上东忍的话以及带她来这里的目的,顾沙未冲他露出感激的笑容,“你让我自己跟随着你的话来发现答案,真是厉害。”

  大概女生的语气十分轻柔,钻进耳朵里面变成了有着温度的花朵。上东忍望着她的脸忽然之间就有些回不过神,他忽然意识到不妙,心里好像有红灯亮了起来。

  糟糕……这下麻烦了。一向头脑精明的上东忍开始为转变的情感不安起来。然而再次转头去看时,发现顾沙未正一脸惊讶的望着正前方,她整个人恍惚的从沙滩上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某一点。

  上东忍觉得奇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禁一怔,从海边堤坝的另一边走下来的人竟然是百里绯夏。他戴着咖啡色针织帽,深蓝色框架的平镜下,是一双看似淡漠的瞳仁。

  苏优葵,那个跟在他身后的知名歌姬,向前快速的走了几步,停在他的身侧,似乎在同他讲些什么。

  为什么他们也会在这里?上东忍皱起眉,脑海里接下来冒出的想法是:难道传言他们已经复合是真的吗?

  而顾沙未却做不到上东忍这样冷静,她立刻向前跑去,可不知为何又突然停下来,仿佛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一般的深深呼吸,抬起头大喊了一声:“百里!”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百里绯夏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不期而遇,百里绯夏的瞳孔蓦地收紧。

  不该在现在相遇,因为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这副凄惨的模样。一个声优,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样的人注定会被淘汰掉。他已经不再是任何人的奇迹了。但是,惟独不希望她知道真相。

  至少留一些自尊给他。

  只有她不能知道……

  百里绯夏望着面前的顾沙未,目光又落在她身后跟上来的上东忍,好像再次受到了打击一般,他觉得这样的碰面只会让他丢脸。

  他身边的苏优葵奇怪的看着顾沙未和上东忍,仿佛惊讶于如此的巧合,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百里绯夏揽住了肩膀,她的心蓦地一跳,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可惜此刻的他注视的人却是面前的顾沙未,并且露出一种极端高傲与讽刺的神情,那样子仿佛在无声中便告诉顾沙未:他现在选择了苏优葵,请她不要来打扰。

  苏优葵似乎在恍然间明白了,他会这么做,是不想让顾沙未知道他失声的事情。他在激怒她离开,离他越远越好。

  原来,他心里在乎的人,现在只有顾沙未一个而已。苏优葵的内心仅存的一丝期待,也在此刻从天堂跌落进了深渊的谷底。

  然而顾沙未却没有因为百里绯夏的行为而退却,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一般不想把他让给任何人,向前走几步更加接近他,轻声问道:“百里,你最近还好吗?”

  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禁有些焦躁,急忙继续解释下去,“那个……我会没有说任何话就离开公寓,完全是因为联系不上你,而且当时的境况又十分不好,我只能够这么做。对了,你有看见我留下的那条项链吗?你看,你送给我还带在身上,我送给你的呢?你戴上了吗?”

  百里绯夏注视了她一会儿,最终将头扭到开,仿佛没有打算再听下去的耐心。揽在苏优葵肩膀上的手顺势滑落下来,握住她的手腕朝反方向转身,他打算离开。

  “沙未。”上东忍拉住她,双眼却紧紧地逼视着因他的话而侧过脸来看的男生,对方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还能够怎么办,“已经够了,我们回去。”

  沙未?

  百里绯夏微微眯起双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为失语症痛苦的时候,她已经和上东忍熟悉到这种程度了?

  算了,已经无所谓了。他再不是那个能够为他人带来奇迹的百里绯夏,而她,将会是越来越走向高处的顾沙未,彼此,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两人了。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狠心一般的抿紧嘴唇,终于拉着苏优葵不由分说的向前方走去。

  “百里,等一下,不要走!”顾沙未挣脱开上东忍的手,追上前挡在了百里绯夏的面前。

  盯着拦住自己去路的女生,百里绯夏不满的皱眉。

  顾沙未也忍不住生气道:“为什么你都不说一句话?我明明把事情的原因都告诉你了,你就算是闹别扭也该有个限度吧?”

  不是不说话,而是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上东忍想要上前去阻止顾沙未的行为,却被苏优葵抢先一步说道:“沙未小姐,请你让开,你已经破坏了我和Jerome散步的兴致,在我和Jerome发火之前,请你识相一点可以吗?”说着,苏优葵纤细的手腕挽上了百里绯夏的胳膊。

  顾沙未睁圆了眼睛,“你们……已经和好了吗?”

  “没错。”苏优葵趾高气扬的微笑。

  “骗人……”

  尽管百里绯夏惊讶苏优葵会为了帮他解围而说出这样的话,但总比被顾沙未发现真相要来的好。他瞥一眼面前失魂落魄的女生,强忍内心的剧痛,擦过她的肩膀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刚刚从她的身边走过去的那一刻,百里绯夏突然听到顾沙未喃声说道:“……下个星期五,顾司会带我登台参加KE公司在市中心举办的演唱会,你会来看吧?”

  Lucas老师?

  这么说来,她这些天像消失了一般,原来是为了准备登台演唱Lucas老师写过的那些歌?百里绯夏意识到这一点,这么些天,他也逐渐明白了顾沙未当初的不告而别并非刻意所为,他已经不再为这些事情埋怨她,但是,就算他想要告诉她这些话,现在的他却无能为力。

  百里绯夏的眼神慢慢的黯淡下来,他不再停留,和苏优葵消失在了海边。

  长久的时间过去,顾沙未始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她回想起百里绯夏拉着苏优葵的手,那样的画面同在休息室里看到的一目完全相同,令她严重的受伤。

  还记得赶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和百里绯夏有过冲突,也在心里厌恶过他的过分洁癖与小心眼。可是现在却觉得,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心境发生了变化,所以才萌生了强烈的占有欲。

  “好了,我们走吧。”上东忍叹息一声,走到顾沙未的身边,长长的手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朝车子停留的地方走过去。

  顾沙未抬手捂住发红的眼眶,脚步沉重的跟随着上东忍走进车子。

  上东忍坐到顾沙未身旁的驾驶座,然而他并没有离开启动引擎,而是长时间的沉默,车内的光线浑浊,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有女生隐隐的啜泣声回荡着耳边,上东忍抬起手臂,本想环住她略微颤抖起伏的肩膀,却在迟疑了半晌之后,他握紧了手指,动作滑落下去。

  连简单的安慰都做不到。因为他深知,自己并不是那个可以治愈她悲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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