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急速的狂奔着,迎面吹来迅疾的风将北门铁栓的头发吹起,飞扬在脑后。眼前的景色不断变换,两侧的树木向后急退!车厢哐哐乱响,里面的东西晃作一团。北门铁栓不断拉进缰绳,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束缚这奔腾的马儿,就仿佛它是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而非长期豢养的牲口一样。
“怎么回事!”鸦青扒着轿门狂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路上都没出事,这马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已经进入苗疆腹地了,再走上小半日的工夫大约就能到五毒教,可是马儿突然发狂似的,只怕用不了半日,只要一个多时辰就可以了。
鸦青其实有些庆幸,幸亏那马儿还会自己躲开障碍,加上苗疆人烟稀少,走了这么久也没见过什么人,因而这段时间居然没出事。
“我哪儿知道?!”北门铁栓也喊回去,“草料绝不可能出错,要是让人在草料里下了药我还能出来混么?不如早点滚回药王谷得了!”
“杀了它!”齐淮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他好像下定了决心。
鸦青伸手推了他一把:“别闹了,咱们现在离着五毒教起码还有四十里,杀了马儿,你拉车啊?咱们人倒是能过去,那药材呢?车尾可有一百斤金缕草,谁来扛着?”
“这……这……这……这马儿要是能点穴就好了!”齐淮叹了一声。
“你怎么不说它要是能听懂人话就好了呢?”鸦青嫌弃着,“快想想靠谱的办法,别老瞎说八道的。”
“你跟我呛个什么劲的,”齐淮抱怨着,“我要是有法子还用得着跟你在这儿扯淡?”
“都给我闭嘴吧!”北门铁栓一声厉喝,“一个比一个能说,倒是也没个能帮把手的!你们俩赶紧给我进去,让蓝端阳和风姐找机会跳下去,护好脑袋别摔着。”
“怎么?你想弃车?”鸦青声调抬高了,“这不行!太危险了!”
齐淮缓缓进了车厢,又小心翼翼地把蓝端阳扶到门口:“扶好了,对,这儿,怎么样,速度还行么?”
风依旧,响动依旧,蓝端阳摸了摸后背的两条银环蛇,满不在乎道:“没事,能下去。”
“那风姐姐……”
“绝对能,齐大哥你就放心吧,一会儿我先下,什么都不带,然后让青姐姐跟着风姐姐赶紧跳下来,我脚程不慢,保准两步就赶上她俩了。”
齐淮咬了咬嘴唇,其实按照他的轻功来讲跳车不是难事,鸦青和伏风轻功也不比他低多少,甚至伏风还比他厉害一些,即便是年岁最小的蓝端阳也——
“你们是不是有家伙?”齐淮忽然想到了鸦青常用的那条银闪闪的小抓钩。
“有有……哎呦你就放心吧!”鸦青也拉着伏风扒进了车厢门口。
3——2——1!
鸦青一声令下!蓝端阳纵身一跃,轻盈如鸟,刹那间,银色的三爪钩灵巧地缠上路旁一棵树,青枝向下弯曲着,几乎绷成了弓形!只一弹,蓝端阳瞬间落地!
五指相扣,鸦青紧紧抓着伏风,运足气力跳了起来——她并不能调动内力,因而跳车只凭一口气,成便是成了,若是不成——
伏风右臂陡然发力,将鸦青拽到自己怀中,而后用身体护着她缓缓落地。
长刀刀鞘向下,在地上戳了一个不浅的凹坑。
“风姐?”鸦青的声音似乎拉出了一个问号。
而伏风只是微笑。
众人聚首,那么车上此刻只剩北门中栏一人了。
失去乘客的马车,只是一个空壳子,速度已经飙升到北门铁栓都坐不稳了,他拼命拉近了缰绳,即使这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他没有说——药王谷的人武功都很差,而齐淮也不知道。
贸然让所有人都下车,只是一个策略,北门铁栓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源源不断的白沫从马儿口中溢出,北门铁栓深知,在跑下去这匹马只会累倒在路边,力竭而死!
‘妈呀妈呀妈呀——’他内心狂喊着,“还能不能行了啊,万一我死在这儿那几个混账可得记得给我收拾啊!”
冷汗从后背不断流出,北门铁栓觉得自己现在流汗速度跟那匹马吐白沫的速度差不多,总之都快活不成了。事不宜迟,北门铁栓从腰间针囊中抽出一根最粗最长的,有绣花针大小。
“药王孙爷爷在上,不肖弟子北门铁栓今儿可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您老要是能显灵就发发慈悲保佑弟子,一针下去万事大吉了!”泪花儿从他双眼飚出来,北门铁栓狠了狠心,蹑手蹑脚地爬上马背,逼近双眼,猛地扎下一针,正中马脖子!
马蹄声戛然而止,北门铁栓早已做足了准备,猛地向前一跃,落地双手运足真气一推!
只听“吱————”一声长鸣,停不住的车子与北门铁栓的两掌相互碰撞,在地上摩擦出刺耳而尖利的声响。
“铁栓后退!”半空中传来齐淮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
北门铁栓的手早已被震麻了,赶紧扯开步子。
飓风降落!卷起四周的枝枝叶叶,白色的神女踏着冰冷的脚步落下,长刀倏然钉在车辕,而后猛地发力,磅礴的内力轰然泻出,仿佛开闸的洪水,竟以双脚为圆心,平地刮起了一阵风!
北门铁栓顾不得欣赏着绝世武功,径直跑到一边看着地上累瘫了的马儿。毛发不断鼓动着,一丝丝的马鬃也随着呼吸一跳一跳,马儿瞪大了双眼,眼中尽是茫然,它看着天空——也许是看着北门铁栓。
“是迷途蛊……”北门铁栓终于有闲心,撩着衣服晾了晾后背的冷汗。
“什么蛊?”鸦青疑道。
“迷途,迷途知返的迷途,这蛊还真不是人为下的,是五毒教的教众……”北门铁栓喘着粗气,“五毒教众,为了不让中原人闯入他们的领地,散养在周围的,这东西也不黏人,个头小的很,对人无效,可若是在牲口身上那可有的看了。”
鸦青没了内功跟普通人也差不了多少,这会儿已经又惊又吓,累得不行了,干脆席地而坐。她拍了拍马身子,脸上带着满满的无奈:“苦了你了。”
“不哭不哭,应该的应该的。”北门铁栓笑道。
“我说马……”鸦青无奈道。
北门铁栓一时语塞。他很想跟这个姑娘打打闹闹,可惜实在不行了,太累了,这几个人里,他连蓝端阳的武功都不如——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大概也就能上个房顶或者抓个小毛贼了。
他忽然很想,等回去的时候找找雁惊寒,如果雁惊寒那儿缺人,说不定他还能兼职当个捕快什么的。
“手没事吧?要不要上点药?”齐淮看到了北门铁栓那有些红肿的双手。
并非他眼尖,只是北门铁栓双手推车这景象谁都看见了。但没有人问。
“估计你自己是没法上药了……”鸦青摸了摸下巴,“端阳,,把你随身带的药给你北门大哥拿出来,我给上药,来,把手伸出来。”
“不行!”齐淮脱口而出,忽然觉得此刻叫停不太合适,人家江湖儿女互帮互助上个药怎么了,何况只是手上,又不是什么隐秘的地方。
“怎么了?”鸦青满脸疑惑,“你又想作甚?”
上药哎!手拉手上药哎!北门铁栓这小子看着比自己年纪小,实际当然也比自己年纪小,可他也有十七八了好么!齐淮在心里哀叹,你们这么团结友爱,那我岂不是在中间锃光瓦亮发光发热?
“他嫉妒,吃醋了,快哄哄。”北门铁栓九个字就陈明了一切。
铁栓笑得憨厚,可眼角眉梢总带着那么点“你懂得”的意味,齐淮很想掏出暴雨梨花针把这家伙打成筛子——去你妈的吃醋了!日你仙人板板!
药瓶已经搁在鸦青手里,鸦青捏着瓶颈,沉吟半晌,忽然把它推回去,又塞到了蓝端阳手心里。
“什么意思?”蓝端阳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你来你来,给铁栓好好上药,没瞧见你齐大哥不愿意了么。”鸦青揶揄道。
这尴尬的气氛居然就被她插科打诨地混过去了!
北门铁栓目瞪口呆,大约是完全没见过这阵势,接梗接的这么顺溜,而且没有半点不自在和害羞,这看上去不像个普通的雌性啊!
是的,北门铁栓对鸦青的印象从“暴戾噬杀女魔头”到“暴力的小姑娘”再到如今的“非正常雌性”,可谓是一落千丈。
齐淮慢悠悠地牵着北门铁栓的手上药,后者没忍住,叹了一句:“小淮……你跟着这姑娘,受苦了吧?”
获得一个大白眼。
待到二人慢悠悠上完药,鸦青和蓝端阳已经在一旁把百斤草药打成包裹了。
“眼看这马是不能用了,北门,劳烦你和齐淮先跑一趟,到五毒教叫些人来,就叫江铃儿吧,跟她好好说,她见过齐淮,应该是认得的,多带些人来……”
鸦青兀自喋喋不休,北门悄悄拿胳膊肘顶了顶齐淮,使着眼色。
“干什么?”齐淮语气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嫌弃。
“她话好多。”
“关你什么事。”齐淮说,“管好你自己,看你那手,人家刚才还想给你上药呢。”
“不不不我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北门铁栓高举双手申明立场,“我只是觉得鸦青姑娘很可爱,十分可爱,世间罕见的可爱。身材是不是也很好?”说到最后他的话音忽然变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齐淮忽然发现鸦青向这边看过来了,赶忙压低声音,“你你你你……管好你自己。”
他并非口舌伶俐之人,如果让鸦青听到这三重夸赞,只怕会有更多话在后面等着,但齐淮不行,他深知这个发小的德性,并且一点都不想听他夸鸦青。更何况北门铁栓居然会关心鸦青的身材?
是了,这姑娘已经十七了,是该被当做普通的姑娘一样好好欣赏的,男人看姑娘不就两条路么?身材还是脸蛋,武功深浅和智商高低反而是次要的。
平心而论鸦青并不难看,但是作为一个魔刀的传人却没有半点“魔女”该有的妖艳容貌。在齐淮的印象中,比鸦青适合做“女魔头”的人大把大把的,比如巫荆,整天穿红的还带金指甲,再比如郎赤,这位公主可娇贵,身材也好得很。
但是鸦青呢?长得凌厉有余,诱惑不足。
“我很好!如果不是我,这一车的药草能安安稳稳吗?你们能好好地在这儿呆着吗,辛苦我一个,幸福你们家,你居然不心怀感恩!小淮你就是个小白眼儿狼啊。”北门铁栓反击道。
他有这么好的口才全靠那个不着调的老爹,光说风凉话他就学了两年多,想说嘴皮子不好使的齐淮还不简单。
“都——给我滚!”鸦青猛地一人一脚踹出去。
反正她现在踹人也不疼了。齐淮拉上北门铁栓飞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