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风与水
白能2018-03-23 23:483,040

  海天一色,目光所及的尽头,一道无穷的直线如王母的金簪般将上下划成两边。无尽的长风鼓满白帆,海船借助天时地利向南方行驶,一往无前。层层巨浪拍打在船身上,卷携着白沫退去。

  红衣少女站在船头看向远方。海水反射着粼粼波光,比少女手上的金色指甲还要耀眼。

  “巫荆,”贺白束发的带子昨日突然断了,只能问齐淮借了根皮绳,这让他今天看起来有些随意,“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巫荆回过头来,长发随之一荡:“想说什么?”

  她腰肢柔软,身姿婀娜,立在船头似要乘风归去。

  贺白面色不由得有些泛红:“是、是关于玉拢绡的,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巫荆双目流转:“啊,是有,你怎么知道的?”

  见她承认的干脆,贺白反而更加不好意思:“我猜的。你……不打算告诉我们吗?”

  红色的罩衫在她手中揉成松松一团,被风带起,却无法挣脱她的两根手指。巫荆忽然笑了:“你让我怎么说?这种事情换成是你也没法说出口。”

  “那你的意思就是……”眼见巫荆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贺白的面色却凝重了。

  巫荆点点头,朱唇轻启,她神色从容,说的却是能震惊整个江湖的话:“狼孟公主玉拢绡,就是那个凌驾于金翎楼楼主之上的人,是我们背后真正的主子。”

  “你一直知道?”

  “我怎么会一直知道?”巫荆反问,“你昆仑收留她十多年,那你可有一日知道?”

  贺白忽然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他确实不知道。

  气氛有些僵硬,贺白本就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这下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过了好一会,巫荆才又打开了话匣子:“先前鸦青在洛城遭难,我去之前义父曾传讯于我,说洛城有高人庇佑,鸦青定能化险为夷,那时我只知金翎楼有位神通广大的‘金夫人’,有她在鸦青不会受两家镖局的苦头。”

  “后来呢?”贺白追问。

  “还不是你,”巫荆道,“你那一托,江湖有志之士都觉得你昆仑深明大义,特别是三大宗的前辈自觉愧对于你兄妹,下了大力气找龙甲神章。又有些小鱼小虾急吼吼地各自上报依靠的朝廷,这下各方明察暗访,逼得玉拢绡四处躲藏,金翎楼又不得不派出三位长老随时护在她左右,我才发现端倪。”

  “那你怎么确定的?”

  她明明语气轻松,可似乎隐约带了压不住的哭腔:“很简单,陪护她的除了三位长老之外,还有我义父。”

  贺白手忙脚乱,不知为何,更不知怎么办。幸好巫荆并未多说废话,只是有些不情愿地轻轻推了一把贺白,而后奔回船舱。贺白怔怔的待在原地,单手揉了揉那被推的地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缘故,半晌后也回去了。

  从头至尾,两人都没注意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黑影坐在高高的桅杆上,墨色的刀在她腰后稳稳地挂着,而她手中不住地把玩着一个玉酒盅。

  鸦青。

  在海浪拍打的韵律中,鸦青几乎要睡着了,然而贺白的到来却彻底把她惊醒。

  鸦青单手揉了揉太阳穴。

  玉拢绡……?金翎楼?难怪鹰翎人如军队一般令行禁止,又如此善战。这位玉姑姑筹备了也不只一年两年了吧?

  鸦青神色有些凝重,深深吸了口气——她知道玉拢绡是金翎楼背后的人这件事有多重要,这不仅表示江湖上各大门派地位会发生变动,还意味着北朝与鬼方、羌国、新凤形成的暂时稳定的局面会被打破。

  玉拢绡为何要举办这个夺龙会?令四国人自相残杀,鹬蚌相争,狼孟坐收渔翁之利?龙甲神章的确是个烫手的山芋,不过……她这么想,别人就不这么想么?

  但,谁都想要龙甲神章。从夺龙会上光明正大的取走,那些宵小要想下手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有没有这个命来拿。

  夺龙大会并未禁止金翎楼参加,而隼楼高手如云,那么玉拢绡会是这个意思么?

  这事错综复杂,内中机关暗线无数,鸦青凝神细想只觉得如同一群蜘蛛结成细密的网,上面带着剧毒的黏液,沾之即死。

  明知是劫,却偏要去趟,为了贺白、齐淮,也为了她自己。

  海上风云变色,方才还晴空万里,此刻已经浓云密布,似有大雨将至。

  鸦青却豁然开朗——前路迷雾重重,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是什么势力什么门派,敢挡路就统统砍过去。

  “鸦青!”甲板上有人在高声唤她,原是齐淮出来了,“酒还喝不喝?要不要进屋来?”

  “喝!”鸦青将手中酒盅往下一抛,“换大碗!”

  那酒盅落入齐淮手里,他低头攥了一把,仰脸笑道:“外面要下雨了,你不进来么?”

  鸦青露齿一笑,“少废话,快去拿酒!”

  一小坛酒很快捧出来,齐淮运气向上一抛,那酒便飞入鸦青手中。鸦青利落的拍开泥封,仰脖喝下。

  酒气嗡地就上了头,微醺之中,鸦青缓缓抽出双刀。齐淮却是吓了一跳:古有醉拳醉剑,今日这丫头要耍一套醉刀不成?

  鸦青当然不会耍醉刀。

  乌云卷积,已经有点点雨滴落下,一一打在鸦青脸上,凉的。

  她从清晨就在桅杆上坐着,等的就是这一刻!

  刀名斩风,便是要斩尽春风。

  昆仑罡风至阴至寒,比剑更薄比刀更利,在天地间肆虐的风雪蕴藏着能将人瞬间冻结的力量。

  因此,鸦青的刀意锋锐无匹。

  海上漂泊的这一月终于让她体悟到了另一种风。雨滴打湿衣裳,从手背下滑,在刀背上汇聚成束,犹如涓涓细流顺着刀尖滴落。

  齐淮在桅杆下伫立半天,在雨滴降落的瞬间拔腿往回窜——这丫头从来不让人放心,他只能未雨绸缪,回去准备姜汤。

  双刀灵巧地在雨中伸展,刀锋擦着雨滴划过天空,却滴水未沾。

  齐淮躲在屋里透过窗户远远地看着那桅杆上的身影,小小的,像一只燕子张开翅膀在雨中翱翔,又像一只蝴蝶翩然起舞。

  手中的刀完全忘却了固有的招式,也脱出了一直压制的内力。

  刀,遵循天地之意而斩。

  鸦青动作极快,双刀上下翻飞交错劈斩,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是水的力量,至阴至柔,无孔不入。

  风与水在鸦青双刀上合二为一,成为鸦青独有的“气”。

  水越来越密集,几乎完全将鸦青的双刀包裹起来,雨滴连成一线在鸦青身上破碎,而那刀再也避不过雨水了。

  鸦青蓦地睁开双眼,手腕一震,将刀上的雨水悉数洒落,但很快又沾满了雨。

  躲不开,接招便是。

  昆仑的风、东海的风、春日的雨,刚与柔的感觉在鸦青刀尖凝结。她再次提刀——斩!

  刀风凌空扫过,劈开一层雨幕,水滴有了瞬间的停滞。只是一瞬间,雨幕再次集结。天象也从不管凡人的意志。

  但齐淮已经被深深地震撼——能以刀风断水者,江湖上屈指可数。传说三百年前画谯宫第八代宫主阎铮大醉后误入霓霞仙境,于瑶池仙云中参透神功,悟得“流水断烟”心法,此后一柄青锋号令天下,江湖人无不避其锋芒。

  鸦青今日的经历与阎铮宫主何其相似,只是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化,但那斩断雨幕的一刀却是实打实的。

  没有内功,单凭刀法,鸦青做不到这一点。然而那斩风刀的内力早已被她压制的死死地,一丝都不敢外泄。

  所以……这姑娘到底悟到了什么?

  是有了第二种内力吗?不跟斩风刀起冲突么?

  然而还没等齐淮亲口问她这个问题,鸦青的身子猛地晃动了一下,似是站不稳,径直跌落下来!

  齐淮慌忙推开门,可他哪来的及去接?千钧一发之际,空中寒光一闪,三抓钩紧紧抓住桅杆。

  鸦青那薄弱的身子在风雨中飘摇,齐淮松了口气,赶紧去接她落地,一摸手臂上的布料,湿哒哒的都能拧下水来。

  “还好吗?”

  鸦青摇摇头,方才她如有所悟,却被丹田中一股久违的暴戾之气打断——显然是斩风刀的内功心法被牵动了。

  “回去。”她言简意赅地说。

  水的刀意并非只有柔,大海无量,可吞噬世间万物。

  浴血而生的斩风刀怎能容许这等内功在鸦青体内存留?

继续阅读:3.无上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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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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