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玉镯。
一只精美绝伦的玉镯。
玉质温润通透,似有水波流转,其上用金丝细细密密地纹上了繁复的图画,在日光的照耀下周围发散开一圈圈若有若无的光辉,实在是人间少有的宝物。
没有女人能抗拒这么美的玉镯。
鸦青不由自主地拿起它,迎着光,细细地、一寸寸地打量。
“鸦青。”齐淮低低地叫她。
“嗯。”她仍在看那镯子,只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忽然,她皱起眉头,指尖猛地一抖,玉镯险些滑落,幸而她很快稳下,眼睛只盯着镯子的某处,像雕像一样不动了。
此刻,齐淮、贺白,还有一双不知名的眼睛,这三双眼睛都看着她。不知名的人穿着一身黑袍,将自己遮得密不透风,他打扮得神秘,人也确实神秘,就像这玉镯的来历一样。
“看见了?”他道。
“嗯。”鸦青又应。
“看见了什么?”齐淮与贺白异口同声道。
鸦青将玉镯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而后松了口气——那金丝缠成的图案让她一瞬间恨不得甩出去,但这玉镯终究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万一摔了要赔钱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不该让我看的,”鸦青挑了挑眉毛,狡黠地笑了,“但你一定得找我,这是为何?这玉镯有什么来历?”
自从渔阳死后,她已经很少有这么灵动的表情了,这让齐淮和贺白二人都吃了一惊。
“你先猜一猜。”那人的话语间已经带了几分笑意。
齐淮突然觉得面前这两个都像狐狸,一个挖坑等着对方跳,另一个明知是坑也要进去走一遭。
“这么漂亮的镯子,一定是女人戴的,而且一定是——”她的笑意忽然更深了,“很值钱的女人。”
没等别人说话,鸦青又继续自顾自地说:“这镯子我戴会有些松,所以它至少是该给及笄女孩戴的,年龄只会更大而不会更小。金镶玉,应是金玉良缘之意?所以我原本以为这么贵重的镯子应该是富贵人家定亲所用,但你们看这花纹——”她将镯子推到齐淮面前,“这图案太露骨,不是正经人家用的,多半是私定终身。所以……”
“所以什么?”齐淮追问。他一眼就看出那图案实在不是什么正经纹样,赶紧用手帕严严实实地裹起来,以免让贺白看见再嫌这神秘人调戏鸦青。
“所以大家闺秀也不会接这种镯子,那么能配上这镯子的女人一定生的很美,而送玉镯的男人多半很有钱、又很下流……采花贼么?”
“哈哈哈哈,”那人抚掌大笑,“没想到你居然能想得出,有钱又下流我还明白,采花贼又是怎么想到的?”
“瞎蒙。”
那人哑然无声。
贺白有些慌了——他们三人本要去广陵,在古虹县只是暂歇,谁知这人忽然上门,且带着巫荆的名帖,当然,如果不是有巫荆的名帖,他和齐淮定会将这人打出去。
“镯子是从哪里来的?”贺白道。
“巫荆姑娘给的。”
“她如今在哪里?可有危险?你是何人?来此何意?”
“啊。”那人啊了一声,利索地摘下兜帽脱了斗篷,竟是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官服,腰间还别着量天尺:“在下雁惊寒,巫姑娘很好,如今正在古虹县衙。”
三人打量着,他一张瘦长脸,皮肤有些黑,倒是个极精神的年轻人,可他不像个朝廷中人,偏偏带几分游侠气
“你是雁惊寒?第一神捕,‘夜雨惊寒’的雁惊寒?”贺白脱口而出。
“哈,”雁惊寒笑的很开心,“对对对,就是我,你知道就好了,巫荆说你不大通晓江湖事,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他这话其实掩下了一半,巫荆原话是“贺白是个土包子,老闷在山上什么事都不知道,我那妹妹也是,只有灵光的个好脑子,至于那矮个的,你当他不存在就行。”
贺白的脸色变了又变——没想到巫荆收了采花贼的镯子竟直接送到县衙报官,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
这玉镯的主人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采花贼——“春归尽”江桃。据传这江桃饱读诗书,又精通琴棋书画,身量高挑,容貌俊美,又有家财万贯,本是江淮一带许多姑娘们倾心的对象。可是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江桃哪里都好,偏偏觉得那些姑娘喜欢的是自己的脸,或是自己的钱,又或二者兼而有之。
日思夜想,这事郁结于心,成了过不去的魔障。他心生一条毒计——他若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便将那极好的阴阳和合金丝玉镯置于姑娘闺房门前。如若那姑娘捡了玉镯,便是个见钱眼开的种,当天夜里他便摸进闺房,将那姑娘的双手斩去。若姑娘不要玉镯,他只需去瞧一瞧这姑娘,看她是否为自己一见钟情。
金丝玉镯曾现世三次,每次都引出不小的事件。第一次在江家表小姐门前,引得整个江家所有女子为它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江桃倒也舍得,竟将所有人的手尽数齐腕斩去,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春归尽”的恶名由此散播开来。
第二次,江桃瞧上的是太守家的嫡小姐,太守小姐每日锦衣玉食,在这等金丝玉镯面前自是能把持得住,可当夜江桃趁月色敲开小姐闺房的时候,她却把持不住了。次日下人照例伺候小姐洗漱,却发现房门紧闭,怎么也敲不开,等日上三竿太守大人下令撞开房门,只见那小姐被卷在染满鲜血的被子里,如花似玉的脸皮被完整揭下扔在一边,那场景触目惊心。
第三次倒是简单,是江淮一带有名的花魁——薛素素。薛素素捡了玉镯之后便消失不见,再也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好恶心。”鸦青简短的概括了自己的心情。
贺白喃喃道:“还有这么神经病的人?这实在是……实在是……难以想象。”
齐淮点了点头,没说话。
雁惊寒将其中缘由讲完,已是愁容满面,看上去还有些委屈:“巫荆一见了这玉镯直接把我叫了过去,等我认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晚了?什么晚了?”鸦青道。
不等雁惊寒答话,齐淮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乐:“巫荆没捡这镯子,你捡起来的?”
雁惊寒一脸沉痛地点点头。
三人面面相觑,不只是谁起的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末了贺白道:“行,咱们几个这回先陪你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