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金翎楼。
九层石塔在惨淡的月光下,一反白日的庄严肃穆,远远望去像是锁妖塔一般,透着冲天妖气。
都道是“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古虹临近广陵,倒是也得了几分不俗的月色。
贺白坐在塔顶,伸长了两条腿:“没想到金翎楼居然在这种地方,他娘的,这么显眼我怎么就找不着呢。”
这石塔高百尺有余,塔顶寒风烈烈,站在这里如在冰窟。
鸦青背靠塔尖而立,佁然不动。齐淮一手搭在鸦青肩膀上——她太瘦了,他总觉得风会把她吹下去。
“雁惊寒呢?”鸦青问。
齐淮露齿一笑:“他怕出事,早就躲起来了。”
雁惊寒身为公门中人,办事向来妥帖,早已在石塔八方布下埋伏,只等江桃咬钩。此刻,周围仍有许多看不见的帮手,或是官府中人,或是地方义士。三人站在塔顶都不敢高声说话,唯恐声音虽风散播出去,惊了江桃。
“其实我不太懂,”鸦青道,“齐淮,你只想查黑玉面具,为什么要跟贺白来这儿呢?别说是为了我,这理由不够。”
“姑奶奶,你说话可要凭良心,从咱们在折柳城开始,哪次不是我追着你跑的?啊,当然我也有私心——巫荆,你那个倒霉姐姐给我传书说跟贺白走有惊喜,惊什么喜啊,都是骗子。”齐淮越说越觉得委屈,干脆蹲下抱着膝盖不说话了。
塔尖比平地冷上许多,江南湿气重,没多久鸦青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跟空气降至一个温度。江南多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文人都爱这里姑娘的柔情蜜意,殊不知连冬天里的空气都像钝刀子一样、柔柔地,一点一点侵蚀着人的身体,哪有北方那般刚猛。
“来了!”贺白轻声说。
鸦青半蹲在塔檐,双刀挂在身后,一双细长的眼睛几乎眯成缝,像只卯着劲要逮老鼠的猫。
江桃踏月光而来,在破碎的青砖上留下点点足迹,貌似悠然自得。三人目力皆不俗,见此情形不禁心中骇然——这人内功不浅,只怕已经登峰造极,底下那些雁惊寒请来的帮手多半拦不住他。
“我来。”贺白道。
鸦青缓缓摇头:“我来。”
贺白思忖道:若是全盛时的鸦青不用内功也能打得过自己,不知她现在恢复到几成?
“你不要冒险。”齐淮道。
“不,”鸦青笑了,“这是巫荆送我的礼物。”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江桃已行至石塔门前,早早埋伏下的江淮衙门众人一拥而上,却被他运足真气一掌荡开。
“你们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不杀你们。”江桃道。
他又说:“雁惊寒呢?怎么不来拿我?怕打不过么?”
石塔后隐秘的角落中,一个人缓步走出,他说:“我在。”
江桃倒像吃了一惊似的,大声道:“你怎么长成这个样子?”
三人离得远,看不清雁惊寒是个什么神情,只听他声音也高了起来,大约是恼羞成怒了:“我长成什么样子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这恶徒还不速速投降。”
说罢他也不待江桃做出反应,提着剑便攻了上去。
“我觉得江湖人都性急了些,怎么也得让人把话说完嘛。”鸦青凉凉地道。
齐淮连连点头。
江桃为人阴险、心胸狭窄,可武功大开大阖,俨然一派正道风范,与雁惊寒对阵也不落下风。
“雁惊寒会输吧?”鸦青道。
齐淮面色说不出的古怪:“我觉得会,你快看。”
他抬手一指,鸦青便随之望去——江桃虽然内功卓绝,是正道所为,但招数层出不穷,雁惊寒应接不暇,额上隐隐有了汗珠。
“不行。”鸦青道。
“雁惊寒师从天衢门‘夜雨剑’,诛邪榜上第七、九、十名,都是他活捉的,这‘春归尽’江桃位列第五,居然能与之不分上下,只怕往前会更难。”贺白正色道。
然而鸦青看二人比斗却已经痴了,半晌没有答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雁惊寒忽地输了一招,未防住江桃的一掌,被拍在上臂。登时一条胳膊麻木不已,没了知觉。
“雁兄后退。”
鸦青一声长啸,自百尺石塔顶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