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宴的大殿是陵帝早些年造来玩乐的,地方相当大,而今天叫的又都是十大家族和一些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每一个拿出来都有些分量,委实没什么小人物。
进了殿内,夜心十分妥帖的替南渊解下外袍,又塞了个手炉过去,温声询问他的感觉。
这一冷一热下来,她实在是怕南渊的身子撑不住,这颗心便也一直吊着。
“没那么不堪一击,”南渊边咳边笑,“夜心,你……咳……神经太紧绷了。”
少女闻言撇嘴,要不是这家伙死活占着这副破败的身子不走,偏偏要在人世上尝这些苦痛,她也用不着这样胆战心惊,生怕他多受半分罪。
内侍带着他们去了南家的席上,南渊坐定,一派温雅,单单是那一举手一投足的气质,就堪堪将在座所有人压了下去。
夜心则规规矩矩的半低着头,侍立在他身后。
很快,殿中人就多起来,不少年轻女孩子冲这边瞟过来,与家中姐妹叽叽喳喳的一顿讨论。
夜心灵力早已复原,耳力自然不差,那些女孩子们低低窃语的声音分毫无差的被她收入耳底。
“姐姐,你瞧瞧那是不是南家那位俊美的二公子?”
“是啊……哎,不是说他病又重了,来不了宫宴吗?这下人不仅来了,还带了个貌美侍女过来,妹妹,不如咱们过去问个好?”
“算了算了,咱们小家小户的,可惹不起那白家小姐,快别去凑这个热闹了,走吧走吧!”
这边夜心听的忍俊不禁,她微微倾身,压低声音开口:“我说公子,您老人家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招惹了那白家小魔女了?你听听,这满帝都的女子都朝着她发怵呢!”
南渊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瞥了夜心一眼,入目见她满脸幸灾乐祸,不由得笑了笑,挑眉道:“照你这么说,这白家小魔女目前还是最看你不顺眼才对,喏,这不来了,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当今天下以左为尊,而南家又为十大世家之首,席子自然被放在帝位之下,左首第一个上。
而司徒家因着司徒覃的身份问题,席子则被安排在了南家对面,右首第一个。
因此……左首位上挨着南家的那一桌……恰好就是白家!
夜心只觉眼皮子跳了一跳。
尤其是余光看到那小魔女落座之后,侍立在她身后的人身上。
磨了磨牙,夜心一边暗骂族里这处置事情的速度,另一边则偏过头去,试图敛去周身气息而不被察觉。
南渊见她这幅样子,顿时狐疑道:“怎么了?你是看见了……”
转头的瞬间,视线定在白菡身后的人身上,南渊眯了眯眼,顿时有些了然。
他自然看的出那人的真身,分明……同样是翼族人!
“总归宴还未开,”南渊握着夜心的手起身,“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也趁着白菡还没反应过来找麻烦,还是赶紧避一避才好。
夜心闻言,如蒙大赦,巴不得赶紧避开这一群牛鬼蛇神。
她虽然不怕莲雾,但她此次进宫来的目的可不是打架的,而是救人,若是被莲雾察觉身份……那救人之事就会很麻烦。
夜心可不想人没救出来不说,还把自个儿给搭了进去,更何况,半个时辰之前,她已经给墨曜发了翼族独有的传音,他能不能看到……看到之后又能不能及时赶回来,她不敢断定。
因此救镜的事,大抵还是得靠她的。
然而一想到南渊那脆弱不堪的身子骨,夜心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南渊但笑不语,自然是一眼就看透她在想什么,遂自顾自起身,大步便往外走。
大庭广众之下,夜心自然不敢反抗,只得低眉顺眼的抱了狐裘跟上去,给南渊系好。
另一边,白菡刚刚脱下外袍,含羞带怯的将自己拾掇好,连屁股都没有坐热,就扭头去瞧南渊。
“咦?”早已准备好的温婉表情在扫视到座位空空时蓦然僵住,白菡立刻怒了:“渊哥哥呢?他方才还在这儿的!”
人呢!过来的时候明明看到他稳稳坐在这里啊!那英俊的面容,挺直的腰身……光是想想,白菡就有些晕眩。
若是这等风姿绰约的人儿能是她的,将她抱在怀里温声哄劝,那还是……
身后莲雾冷冷的声音打断她的幻想:“被你吓跑了。”
宛如从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白菡一个哆嗦,立刻从幻想中拔出来,转头看向莲雾。
莲雾皱着眉,对白菡的现状表示十分不满,“小姐,保持端庄,端庄!就像刚才,你一发南家公子不见了就不由自主的大喊大叫,一点贵族小姐的形象都没有,如果人家公子刚才就在你附近,将你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岂不是更会被你吓得越来越远?”
其实她也不知道另一桌的人去哪了,大殿中这么多人,宴会又未全开,到处走动敬酒的比比皆是,她哪能注意到那么多东西,更何况,她的注意力都定在这位不让人省心的白菡身上。
白家男丁众多,这一辈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娃娃,因此简直就要宠上天了去,这才造就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
就连白菡要代表白家赴宫宴,白家都没有人反对。
莲雾一想到此,就有些牙疼。
她名义上负责教导白菡礼仪,私底下则负责教导她怎么勾引男人,相处这么多天,她晓得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有心爱的人,便一条一条的悉心教导她,天真的、纯洁的、妖娆的,每一种模式都亲身教授,没有半点保留。
可莲雾也提醒过她,不论如何,在人前一定得是温柔如水的模样,一定得给男人面子,更何况她白菡青睐的,还是整个帝国最俊美的男人。
可这家伙……怎么就是不听呢!动不动就原形毕露。
这不,一看南渊不在,她浑身便不舒坦,提了裙子就要起身,“不行!这么大冷天的,渊哥哥身子又不好,我得去瞧瞧……哎呦!你扯我干嘛!”
白菡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不可思议的望着莲雾。
平心而论,这小姑娘的容貌生的倒不差,只是性格实在太过刁蛮,将她容貌的秀丽几乎掩盖下去了罢。
莲雾摁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一句话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能去!”
白菡这下不干了,“为什么不让我去!难不成让渊哥哥和那狐媚子跑到外头去卿卿我我?”
她可不会这么傻,她还是去找她的渊哥哥,不能让她的渊哥哥被狐媚子给勾了去!
莲雾闭了闭眼,在心底哀嚎。
俗话说……不怕敌方太强,就怕我方没有脑子,她怎么接了这么个没有脑子的……女人?
叹了口气,她讲白菡扶正,按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解释:“你心仪的那位公子显然是对你在路上的表现十分不满,所以才会在见你过来之后避开了去,小姐,你们座位挨得这么近,不论如何,他总不会一直待在外头,等陵帝来了,他也得回来。”
“所以啊……你还是在这段时间调节一下你的状态,将也教你的东西都好好回想一下,也好以最好的姿容面对你的心上人。”
这番话不过是哄着白菡的玩罢了,见她傻兮兮的相信了,莲雾再度叹了口气,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找的这个猪队友。
还好外头雪停了。
南渊和夜心一步又一步踏在积雪上,大雪初落,还没人踩过,就被两人这样留了一串脚印在头上。
夜心松开了南渊,兀自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周围光景,忍不住心生感慨:“你看,三万年过去,当初的所有建筑……早就没有存在过的痕迹了。”
“物是人非啊——”
“但是我们还在,”南渊上前一步,微微一笑,“你小心些脚下。”
“唔,”夜心不清不楚的应了一声,“据说后来的宫室都是按原来的格局修缮的,若是这么说,我倒是应该知道宫中刑狱在哪。”
毕竟曾经是她亲自设计的宫室格局,亲自画的图纸,建造起她与那个人的家。
“你忘了,夜心,”南渊上前一步,有些无奈:“若是格局与当初别无二致,我也是晓得的。”
唔……夜心反应过来,看着南渊,会心的笑开。
沧海桑田,轮回翻转,在这个与过往没有半分联系的世界里,身边还能有一个与当初有着牵系的人……当真是……很好。
“走吧。”
少女再度蹦过来,拉了南渊的袖子,挑眉笑道。
宫里大大小小的道上都时不时可以见到来来往往的宫人,凝华从窗子里往外看了一眼,忧虑的皱眉。
转身,走到榻前,那上头一片狼藉,充斥着欢好过后的浓浓旖旎味道,和陵帝臃肿不堪的赤裸身躯。
看这时辰,估计各大世家人都到了,可是陵帝……
凝华也说不清楚陵帝最近是怎么了,他的身体像是服侍了强烈的药物,断断续续,时好时坏。